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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旁人聽見這話,很可能會心中大駭,以為嬴成蟜要因此重懲他!
但劉季卻是咧嘴一笑,灑然拱手:“啟稟長安君,治豕院內現有豝(成年母豬)一千九百二十八頭。”
“除已誕豯(仔豬)者,皆有身孕!”
嬴成蟜目露愕然,失聲發問:“汝把所有母豕全都搞懷孕了?!!”
劉季傲然抬頭:“不負長安君期許!”
“劉某不才,卻已讓治豕院內所有母豕皆有身孕亦或是誕下過豯!”
“文茵和如雲便是大黑與薊地豕所誕之豯!”
話說完,劉季才覺得不對勁。
什麼叫劉某把所有母豬都搞懷孕了?!
劉季本想把話說明白,嬴成蟜卻已滿是讚許的連連點頭:“善!”
“且隨本君同觀之!”
劉季不得不把話又咽回腹中,一邊領著嬴成蟜往北走一邊介紹:“長安君創出索籠盛豚之法後,治豕院北院便依著長安君的法子做出了改建。”
“而今這北院共有豕舍六百間,治豕院內的所有豯皆居於此地,索籠盛豚之舍則是錯落於這六百間豕舍之中。”
“月齡越小的豯,其住處距離索籠盛豚之舍也便越近。”
“索籠盛豚之舍不分晝夜皆有人添柴起火,煙氣又通過陶管探入周邊房舍的牆壁之內,以令豕舍的溫度不會太低,以免豯難度寒冬。”
“為便於喂養……”
劉季的語速偏快,卻條理清晰沒有廢話更沒有一句俏皮話,將這大半年間治豕院的變化逐一相告。
在與劉季一同踏入北院院門後,陣陣稚嫩的呼聲便傳入了嬴成蟜耳中。
“蝟蝟!”
“蝟~蝟?”
“蝟!蝟蝟!”
大量豬仔的蝟蝟之聲此起彼伏,聽的嬴成蟜心生歡喜。
隨意選了一間豕舍推開房門,混雜著臭氣和奶香的暖風便撲麵而來。
豕舍內,原本睡眼惺忪的少年突然一個激靈,慌忙起身拱手:“拜見長安君!”
嬴成蟜笑而頷首:“免禮。”
“汝這是在看護著仔豕?”
少年下意識的看了劉季一眼,又趕忙向嬴成蟜拱手再禮:“回稟長安君,卑下是在用身子感受著豕舍的溫度,同時確認此舍內的豯是否有被凍傷。”
劉季適時介紹:“各房舍的溫度並不相同,各房舍都有牧豕人全天盯守。”
“一旦某間房舍內的仔豕受寒,牧豕人便會即刻上稟,如此雖然可能會導致些許仔豕受寒而死,卻能摸索出相對安全的溫度,日後也能省些木柴。”
提高溫度在後世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在氣溫相對較低的地區,隻需要繳納一筆取暖費就能在熱氣騰騰的屋子裡看著雪景吃雪糕。
但在這個時代,準確的說是在整個農業時代,取暖都是一件極其奢侈的事!
彆說是仔豬了,很多人都會被凍死在寒冬之中!
給仔豬保溫所需要的木柴越少,日後大規模養豬的難度也便會更低。
嬴成蟜輕輕頷首,信步走進一個隔間,不顧仔豬驚恐到快要被嚇死的目光,伸手將它撈了出來,隨口發問:“這頭仔豕是誰的崽?”
劉季上前用手扒拉了一下仔豬的耳朵,便將穿在仔豬耳朵上的一塊木牌翻了過來:“這仔豕之母來自太湖地,其父來自長治地,生於六月六日。”
“這仔豕的性子多類其母,能吃能睡長的極快,雖然掛膘不如其母,其力卻遠勝尋常太湖仔豕,頗有其父風範!”
劉季笑道:“且這仔豕格外好動又十分靈巧,卑下記得這仔豕剛滿月之際竟是跳出了隔間,可是把看護它的牧豕人給嚇壞了。”
嬴成蟜將這頭已經長到二十多斤的仔豬抱在懷裡,擼著豬頭隨口發問:“如它一般與父母有異的仔豕,多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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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季點頭道:“不少。”
“目前治豕北院共有仔豕兩千五百一十五頭,明顯與其父母皆有異的已有四百九十六頭。”
“卑下以為,隨著它們逐漸長成,還會顯露出更多的不同之處。”
“不過卑下以為,不同歸不同,良莠卻難定。”
嬴成蟜欣然笑道:“有所不同便是好事。”
“究竟是良是莠還當細細觀察,此事急之不得。”
“走,去看看初生之豕。”
在劉季的陪同下,嬴成蟜將治豕北院細細的看了一遍。
待到日頭將落,嬴成蟜終於停下腳步,看向劉季發問:“依月齡排列豕舍並摸索養豕溫度,是誰的主意?”
劉季揚起了下巴:“區區不才,正是在下!”
嬴成蟜再問道:“於仔豕耳上穿環掛牌是誰的主意?”
劉季拍了拍胸膛道:“區區不才,還是在下!”
嬴成蟜冷聲而喝:“汝倒是大膽!”
雖然多有稟牲衙署的屬官在治豕院內奔走,但事實上,治豕院與朝廷無關,而是嬴成蟜的私產!
治豕院內的豬或是嬴成蟜遣人選購而回,或是各國君王權貴相贈,但毫無疑問的是,它們都是嬴成蟜的私有物。
在未曾上稟嬴成蟜的情況下將這些仔豬的耳朵全部穿環打孔掛上木牌,僅此一點就足夠嬴成蟜狀告劉季,將劉季打入深淵!
劉季卻是雙手一攤:“此地乃是前所未有的治豕院,我等所為也都是前所未有之舉,長安君更是時常能竟前所未有之功。”
“若是處處都畏首畏尾,那還做勞什子事!”
“卑下確實大膽,但卑下未曾造成絲毫損失,更是完成了長安君之令。”
“若長安君不喜,請治卑下之罪!”
劉季的動作很輕鬆,但劉季的後背卻已滲出了薄汗。
劉季很清楚他是在賭!
賭贏了,他便能在嬴成蟜心裡留下較深的印象。
賭輸了,這條爛命拿去便是!
嬴成蟜臉上的冷色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笑意:“你很不錯。”
聽到嬴成蟜再次誇讚劉季,焦洋等人眼中都不自覺的湧出喜色。
劉季待弟兄可是最好的!
劉季若是發達了,他們這些弟兄肯定也能蹭上好處!
劉季雙手張開,而後大幅度的拱手道:“謝長安君讚!”
旋即劉季就露出諂媚的笑容,小碎步挪到嬴成蟜麵前,嘿嘿笑道:“那您看卑下的官職?”
嬴成蟜看著劉季道:“本君撥兩百人供汝差遣,令汝在四個月內讓這治豕院內的所有豝皆懷有不同種豭之胎。”
“若汝能竟功,本君原打算擢汝於稟牲衙署做一小吏,再借調來治豕院專司配種之職。”
“若汝能在竟功的同時熟識秦律,本君再將你舉薦給大王,助汝入朝為官。”
萬事就怕‘原打算’!
劉季心裡有點慌,麵上卻是露出幾分自豪的笑容:“長安君親自吩咐的事,卑下自不敢忘。”
“不瞞長安君,劉某治豕之餘都在苦讀秦律,而今雖不敢與經年老吏相提並論,但若是再參加一次分科舉士,劉某自認不會因律法而被黜落!”
一邊是在稟牲衙署做個小吏,注定要和牲畜廝混一輩子。
一邊是被大秦軍功最盛者親自舉薦給大秦的王,再由大秦的王親自考教過後分配官職。
兩條路的分叉口隻在於能否熟識秦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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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說劉季本就聰慧了,哪怕劉季的資質隻是平平,他也會拚了老命的去攻讀秦律!
嬴成蟜不由得露出笑意:“善!”
“本君想到了汝能完成本君的吩咐,本君也想到了汝能補上於律法一道的短處。”
“但本君卻沒想到汝在此之外另還想出了諸多法子並實施得當,將治豕這事做的更好。”
即便嬴成蟜從一開始就對劉季有著警惕的濾鏡,卻也不得不承認劉季這大半年間的工作做的確實出色。
他不止圓滿完成了嬴成蟜的所有吩咐,更還充分發揮了主觀能動性,沿著嬴成蟜明示的既定路線於細微處想出了、做出了諸多改良和探索。
劉季的行為若是落在呂不韋眼中,定會引得呂不韋訓斥。
但偏偏,嬴成蟜就喜歡這樣有主觀能動性的麾下!
嬴成蟜誠懇的看著劉季道:“本君以為,若是依舊舉薦汝為稟牲衙署一小吏著實是埋沒了人才!”
“本君給汝幾條路,由汝自擇!”
劉季覺得這個時候他應該說幾句俏皮話,亦或是表表忠心。
但劉季卻緊張的根本說不出話來,麵上的灑脫也再難保持,雙眼緊緊的盯著嬴成蟜,等待著他人生的轉折點。
便聽嬴成蟜說道:“其一,本君允諾,依舊舉薦汝入稟牲衙署為吏。”
這話一出,劉季放心了很多。
至少是有個保底了。
嬴成蟜繼續說道:“其二,本君可舉薦汝為一方縣丞,赴任地方!”
聽見這話,劉季腦瓜子嗡的一下,險些昏倒在地。
縣丞!
天老爺!那可是縣丞啊!
劉某拚了老命甚至是為張耳駕車穿行於戰場,又絞儘腦汁的和扶蘇公子套近乎、留印象,所求不過是能在縣衙裡當個屬官。
若是能為一亭亭長劉某便甘之如飴,若是有幸為一鄉有秩,劉某必定感恩戴德。
但現在,長安君開口便是縣丞之位!
劉某做夢都不敢想自己能做縣丞啊!
更重要的是,善於識人的劉季能從嬴成蟜眼中看出嬴成蟜對他的看好、欣賞和……尊重!
堂堂大秦長安君卻對劉某這般旁人眼中的無賴子眼含尊重!
就連家父家兄都從未這般看好和尊重劉某,更不曾給予劉某這般好處!
這一刻,劉季心中升騰起了強烈的衝動。
長安君,某聽聞您沒有孩子,如果您不嫌棄的話,某想給您養老!
但就在劉季跪地磕頭之前,嬴成蟜便已再度開口:“其三,轉投長安君府,在繼續兼任配種事宜的同時,為本君辦一件事。”
劉季:(o▽)o
家翁!您有何吩咐,兒願為您效勞!
好在劉季終究是能成大事的人,硬是壓下了心裡話,顫聲發問:“不知卑下有何可為長安君效力之處?”
嬴成蟜肅聲道:“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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