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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徐瓊心中瘋狂腹誹,麵上卻也隻能再度拱手:“臣,無能!”
“請大王治罪!”
燕王喜強行壓下心中煩躁和憤怒,沉聲發問:“寡人撥囚徒一萬,牛、羊、豕各三萬,五穀各一萬石予汝。”
“司禮所屬可否為我大燕求得如邯鄲城一般的賜福?”
徐瓊依舊搖頭:“天地之心,臣實難測。”
“臣以為,若是由大王親自以重禮祭祀,則厚土更可能心悅!”
“但即便厚土心悅,卻也不一定會賜下如邯鄲城一般的賜福!”
即便燕王喜下了大決心,安排了燕國有史以來最闊綽的祭品。
但徐瓊依舊沒有任何把握。
畢竟,徐瓊當了這麼多年的燕國司禮,看過了不知多少先賢前輩留下的典籍,但徐瓊卻從來沒見過任何有關冥火繞城這等賜福的記載。
即便是典籍中最值得誇耀的天地賜福異像,其場麵比起冥火繞城來說都遜色了不知多少!
求厚土在燕國降下如邯鄲城一般的賜福?
大王,您以為臣是秦長安君嗎?!
燕王喜最後的希望落空,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既然天地靠不住,我大燕能否以人力偽造賜福異像?!”
徐瓊不敢置信的看向燕王喜:“大王,您說什麼?!”
燕王喜的聲音更低了幾分:“有沒有辦法以人力造就出如冥火繞城那般的異像?”
“寡人不要求與冥火繞城一般無二,隻要求其與冥火繞城一樣震撼人心!”
“而後,由愛卿宣稱此乃蒼天賜福!”
“如此,則天下人便知秦國固然得厚土看重,但我大燕卻更受蒼天賜福!”
既然天地和仙神靠不住,那就用我們的雙手去創造神跡!
雖然這份神跡是假的,但依舊可以起到團結燕人、振奮人心的作用。
然而燕王喜的想法卻讓徐瓊豁然起身,失聲而問:“大王意欲欺天?!!”
燕王喜肅聲道:“寡人非是在欺天,而隻是在蒼天借幾分恩寵。”
“待到我大燕開疆擴土、待到寡人實現祖先遺誌,蒼天自會原諒寡人!”
主祭者是徐瓊。
執行者是徐瓊。
對外宣稱此乃蒼天賜福的人,還是徐瓊!
如果蒼天真的因此震怒,那大不了就把徐瓊宰了祭天,自可平息蒼天怒火!
所以燕王喜心裡半點不慌。
徐瓊連連搖頭,毫不猶豫道:“欺天就是欺天,不可辯駁!”
“臣為司禮,絕對不能接受欺天之舉,更不能接受大王有欺天之心。”
“道不同,不相為謀!”
“臣,請辭!”
徐瓊直接將爵冠扔到案幾上,拔腿就走!
燕王喜雙眼一凝,斷聲而喝:“司禮徐瓊!”
“給寡人站住!”
然而徐瓊卻沒有絲毫停步的意思。
徐瓊知道能呼風喚雨、召喚地龍的嬴成蟜在戰場上為秦國提供了巨大的優勢。
而在燕國,預言天象、溝通天地這等事都是徐瓊的職責範圍。
如果秦燕再度開戰,徐瓊很可能會被燕王喜派去戰場以遏製嬴成蟜的巫術。
但徐瓊究竟能不能溝通天地,徐瓊自己還不知道嗎?
李鬼最怕遇李逵,騙子最怕遇真人。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能理直氣壯請辭的理由,徐瓊傻了才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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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徐瓊頭也不回的走出了禦書房,燕王喜將堆積在案幾上的竹簡推翻在地,怒聲而喝:“逆臣!皆逆臣也!”
“天地若不助我大燕,我大燕自助之!”
“寡人此策何錯之有?!”
“逆臣徐瓊不願助寡人,寡人自可尋旁人臂助!”
劇廣撿起竹簡一一歸還於燕王喜的案幾之上,輕聲一歎:“大王,您此策確實有些衝動了。”
燕丹的死對於燕王喜而言無關痛癢,但那一場負荊祭祀對燕王喜造成的打擊實在是太大了。
自從那一場負荊祭祀之後,燕王喜就明顯更暴躁易怒、急功近利了起來。
就連以往最值得稱讚的認錯態度也變得不積極了。
燕王喜豁然看向劇廣道:“愛卿亦不支持寡人?”
劇廣輕聲提醒:“臣以為,徐司禮或許有助大王欺天之法,亦或許沒有助大王欺天之法。”
“但無論徐司禮有沒有欺天之法,徐司禮都隻會說他沒有!”
“隻因王權承於天子,天子之權承於天地!”
“大王若行欺天之舉,則大王的王位也必將因此而備受質疑!”
“還請大王相信我大燕的社稷,相信我大燕能得天地信重!”
燕王喜的想法很好,但卻根本沒有實現的可能。
天若能被欺,那麼所有諸侯的法理基礎都將被動搖!
一旦有人真的幫燕王喜做出了如此瘋狂的舉動,那第一個想殺他的人,一定是燕王喜自己!
在劇廣的勸說下,燕王喜終於冷靜了些許,而後沉聲開口:“相邦,擬令!”
“我大燕願重禮求請天下巫者方士入燕,為我大燕祭祀天地!”
隨著燕王喜和代王嘉的命令,一場以迷信為導向的軍備競賽。
開始了!
既然是以迷信為導向的軍備競賽,最盛產方士的齊國又怎會落後?
早在代王嘉和燕王喜還在廣招巫者方士的時候,千餘名方士便已湧入了臨淄城。
梧宮。
後勝站在一座涼亭的遠處,靜靜看著齊王建與幾名方士相談甚歡。
待到那幾名方士離去,後勝才走向涼亭,沉聲而呼:“拜見大王!”
齊王建循聲回首,好像剛看到後勝一樣笑道:“舅父今日怎的有暇入宮?”
後勝沒有回答齊王建的問題,而是雙眼直視齊王建發問:“大王怎的突然對方士有了興趣?”
齊王建也不遮掩,麵露慨歎道:“秦長安君非但能喚來地龍助戰,更能求厚土截取黃泉請秦國列代先輩於邯鄲城頭觀禮。”
“寡人,心馳神往,恨不能一睹為快!”
“隻可惜,秦長安君不便入齊,寡人便隻能多多詢問方士以解心中向往。”
後勝直指問題本質,沉聲發問:“臣以為,大王非隻是對秦長安君於邯鄲城之舉心馳神往。”
“更是意欲效仿秦長安君,得天地恩寵吧?”
齊王建坦然頷首:“舅父所言不錯。”
“寡人欲聚八方方士,以朝中巫者為輔,由寡人親自大祭天地!”
“若能求得天地賜福,則我大齊萬民大幸也!”
後勝輕聲一歎,誠懇的說:“大王,天下諸國祭祀何其多?”
“可曾有哪個國家或哪個人能如秦長安君一般得天地恩寵?”
“據臣所知,唯秦長安君一人而已!”
“臣請大王莫要生出如此想法!”
齊王建笑了笑:“舅父所言,寡人知之。”
“若是寡人之祭能請天地降下賜福,則寡人心甚快之。”
“若是寡人之祭不能請天地降下賜福,隻要能得天地歡欣、表我大齊之誠便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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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勝毫不留情的說道:“若大王果真是如此想法,臣自會支持大王。”
“但臣以為,大王此舉實是在與秦長安君爭天地之寵。”
“若是此祭傳出去,秦國也會以為大王是在與秦長安君爭天地之寵!”
齊王建臉上的笑容緩緩消散:“寡人身為齊王,在我大齊的疆域之內依照我大齊的禮儀祭祀天地。”
“不可?”
後勝斷聲道:“若是大王如往年一般祭祀天地,自然可以。”
“但若是大王在秦長安君請厚土於邯鄲城降下賜福之後突然大舉祭祀,自然不可!”
“否則,恐令友邦驚詫!”
齊王建聲音染上了幾分怒意:“寡人身為齊王,祭祀天地還要看秦國的臉色?!”
“若我大齊能得天地賜福,若寡人能得天地偏愛……”
還沒等齊王建說完,後勝就粗暴的打斷了齊王建的話語:“即便我大齊能得天地賜福,即便大王能得天地偏愛,恐怕也難以超過天地對秦長安君的偏愛。”
“在大王與秦長安君皆得天地偏愛的情況下,若秦齊開戰,大王以為我大齊有幾分勝算?!”
齊王建心中的憧憬被後勝瞬間撲滅!
齊國的疲敝不是一名被天地偏愛的巫者能夠挽救的。
秦國的強盛也不是因為一名被天地偏愛的巫者而鑄就的。
即便齊王建也能得到天地的偏愛,又能如何?
齊王建攏在袖中的雙手攥緊成拳,恨聲道:“難道寡人就要眼睜睜的看著秦國獨享天地偏愛,甚至是承襲天命嗎?!”
後勝輕聲一歎,拱手一禮:“臣,再請大王入秦請為臣!”
“今秦已滅趙,當今天下僅剩代、燕、齊。”
“而代國乃是趙之蛻也,曆經重創早已疲敝,燕國無德無能,也實難抗秦。”
“大王於代、燕二國尚存之際請為臣,還有可能在秦國占據一席之地。”
“但若大王遲遲不決,恐怕日後便是願請為臣也難再為臣啊!”
齊王建攏在袖中的雙拳攥緊成拳,苦澀的搖頭道:“寡人知相邦所言非虛。”
“但寡人身為齊王,怎能請為秦臣?”
“若是寡人請為臣,寡人百年之後又如何有顏麵對我大齊的列代先王!”
後勝誠懇的看著齊王建道:“大王!”
“近歲天地屢屢賜福秦國,厚土更是對秦長安君那般厚待!”
“這足以說明天命在秦!”
“大王請為秦臣實乃順應天意之舉,便是我大齊的列代先王得知也定然不會怪罪大王!”
齊王建身旁,所有宦官、宮女、閹人齊齊拱手而呼:
“臣諫大王請為臣!”
看到那名幫助自己探查宮外情況的宦官都在拱手而呼,齊王建瞳孔猛然一縮。
就連齊王建自以為的忠臣都已不知何時投奔了後勝!
那他,還有得選嗎?
齊王建沉默許久之後,終於寂寥的自嘲一笑:“齊王?齊王嗬~”
“備齊王儀仗。”
“寡人,入秦為臣!”
見齊王建終於下了這般決定,後勝近乎於喜極而泣的高呼:“大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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