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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君臣的注意力被趙國滅亡、邯鄲淪陷的消息儘數奪走。
以至於他們忽略了一個極其關鍵的信息。
嬴成蟜在攻取邯鄲城之後,將鎮守邯鄲、收取故趙城池的重任交給了王翦。
那嬴成蟜自己呢?
魏繚的話語如一道驚雷般於禦書房中炸響,讓大秦群臣都開始思考一個嚴肅的問題。
嬴成蟜領著十八萬兵馬東進,究竟意欲何為!
隗狀聲音艱澀的開口:“長安君許是領兵去馳援蒙都尉了吧?”
“畢竟燕太子丹正在領兵強攻內黃城,蒙都尉也需要長安君增援啊。”
韓倉也帶著濃濃希冀的強笑道:“必是如此!必是如此!”
“此戰滅趙已是大喜,長安君理應收兵了。”
然而隗狀和韓倉的話語之飄忽,卻讓他們自己都無法相信。
王綰趕忙喝問:“蒙郎中將,繼續念誦軍報!”
蒙毅看著已至儘頭的竹簡,苦澀搖頭:“軍報已儘數念誦完畢。”
“長安君並未言說其意欲何往。”
群臣心頭都不由得湧現出濃濃惶恐。
最壞的情況出現了。
嬴成蟜,脫韁了!!!
嬴政則是趕忙再次拿起竹筒,便又倒出了三枚穿在一起的竹片。
拿起這封比以往薄了太多太多的家書,三列熟悉的字跡便映入嬴政眼簾。
【給弟兵!給弟糧!弟要去弄死燕丹!(╬ ̄皿 ̄)】
【收起你的婦人之仁!燕丹必須死!凸(〝▼皿▼)】
【弟說的!趙國攔不住弟,大兄你也攔不住弟!(╬◣д◢)】
沒有寒暄,沒有賣乖,也沒有解釋嬴成蟜為何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攻破了邯鄲城。
每一根竹片的末端,都被嬴成蟜用小刀用力雕刻出了憤怒的表情。
三根竹片隻表達出了一個思想:
燕丹必須死!!!
嬴政右手下意識的攥緊了竹片,雙眼之中滿是複雜。
當燕丹派遣刺客刺殺嬴政,群臣勸說嬴政隱忍,嬴政自己也選擇了隱忍。
這一切,都是為了國家而做出的理性考量!
然而嬴成蟜卻在得到消息後的第一時間便以極其激進的打法攻打趙國,甚至於一戰滅趙!
而後沒有絲毫停留的率軍直撲燕國!
顯而易見的,那讓群臣歡呼雀躍的大功於嬴成蟜而言不過是搬開了為嬴政報仇路上的絆腳石而已。
嬴成蟜不惜連戰兩國,隻為陣斬燕丹、報嬴政被刺之仇。
這一切,都是為了嬴政而做出的感性之舉!
嬴政知道群臣的諫言才是對的,嬴成蟜此舉大錯特錯。
可誰在至親之人為自己豁出性命拚搏之際,能心無動容?!
“這豎子,竟說寡人是婦人之仁?寡人怎會有婦人之仁!普天之下恐怕也唯有這豎子才會以為寡人心存婦人之仁了!”
喃喃間,嬴政小心的將這封家書塞進懷中,貼緊心臟仔細藏好。
而後嬴政抬起頭,迎著群臣忐忑的目光沉聲開口:“長安君東進,是為陣斬燕丹,為寡人報被刺之仇!”
“此番長安君之所以亡趙,亦是為得以東進攻燕,為寡人報仇!”
群臣腦中一片嗡鳴。
戰國大戰不斷,什麼樣的戰局沒出現過?
但剛剛攻滅一個霸主,不經過任何休整便直撲另一個霸主而去的戰局,還真沒出現過!
瘋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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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唐!
離譜!
但再一想領兵之將是嬴成蟜,一切卻又合理了起來。
脫韁的嬴成蟜,什麼事兒做不出來啊!
昌允慨然而歎:“為報大王被刺之仇而一路東進,不惜攻滅趙國也要為大王報仇。”
“長安君對大王之情,著實可為王室子弟之表率!”
當年主上還在擔憂長安君會威脅大王的王位。
現在看來,主上當年的擔憂何其可笑!
楊虎振奮的一揮右拳:“快哉!快哉!”
“燕國自以為有趙國橫於秦燕之間,即便燕國刺殺我王,我大秦也無可奈何,燕國更是自以為與趙合盟便無懼我大秦,對我大秦行無恥之舉!”
“本將倒是要看看,今趙國亡,長安君領兵東進,他燕國可還能一如既往的寡顏鮮恥否!”
方才的鬱結之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快意。
恐怕那躲在趙國身後暗自竊喜的燕丹和燕王喜做夢都想不到,嬴成蟜為了給嬴政報仇竟會一戰滅趙,並領兵直撲燕國!
楊虎隻恨不在嬴成蟜軍中,不能隨嬴成蟜一同為嬴政報仇!
然而魏繚卻是麵露慘然,邊哭邊笑的高聲而呼:“大王,臣請辭!”
嬴政趕忙起身走到魏繚麵前,焦聲發問:“國尉何至於此!”
魏繚連連搖頭,悲聲而呼:“臣已是第四次全改臣所製定的戰略了,四次啊!”
“其中小改更達數十次!”
“為了這些軍略,臣嘔心瀝血!壯年白發!”
“而今,臣製定的第四套軍略依舊還沒來得及實施,便已再次變得毫無用處!”
“臣於大秦無用,於大王無用。”
“臣請辭!”
魏繚製定的每一份戰略都是著眼於天下局勢,關乎大秦國運的整體戰略,包括軍事、外交、內政等方方麵麵,牽扯良多、乾係甚大。
每一份戰略都需要魏繚以性命做保,每一份戰略都凝聚著魏繚的全數心血!
但距離魏繚入秦才幾年?
足足四份戰略徹底報廢!
魏繚覺得若是再這樣下去,自己真的會被累死在大秦。
倘若被累死之後魏繚能因某項功績而青史留名,魏繚也認了。
可偏偏,魏繚所費的心血全都變成了無用功。
這誰能忍啊!
嬴政沉默兩息後,幽幽開口:“若是寡人記得不錯。”
“是國尉諫言請王弟出征的?”
魏繚:……
“啪!”
魏繚狠狠的甩了自己一個巴掌,恨聲自罵:“何其愚蠢!”
從今往後,無論敵軍是誰,無論戰局如何,本公再諫長安君出征本公就是狗!
但,以後是以後。
作為諫言嬴成蟜出征的舉薦人,魏繚著實沒辦法因為他舉薦的嬴成蟜連戰連捷便請辭離朝。
為自己日益後退的發際線深深的歎了口氣,魏繚拱手一禮,肅聲道:“臣諫。”
“即刻傳令長安君!”
“令長安君解都尉蒙武之圍後,就地駐紮!”
“再令上卿賈入燕,以長安君兵鋒為威脅,迫使燕王求和!”
魏繚的聲音中多了幾分悲愴:“大王!”
“以我大秦之力,便是治故趙之地都已是千難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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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再納燕土入秦,我大秦頃刻即亡啊!”
聽著魏繚的呼聲,不少朝臣認同點頭,卻無一人心覺荒誕。
連同魏繚在內的所有大秦群臣好像都認定了一個事實。
隻要嬴成蟜東進攻燕,燕國必亡!
嬴政搖了搖頭:“王弟心中憤恨已無以言表。”
“此戰可不奪疆域,但王弟恐不會接受不戰而駐。”
這是嬴成蟜第一次如此堅決、明確、不容置疑的向嬴政提要求,其目的還是為了給嬴政報仇。
嬴政怎麼忍心拒絕嬴成蟜!
韓倉也小跑到了嬴政身側,慌忙拱手:“大王!大秦各糧倉皆已單薄!”
“長安君所部若是直撲燕國,我大秦最多隻能供長安君征戰兩個月!”
嬴政微微皺眉:“愛卿前番不是言說此戰可以讓長安君放開了打嗎?”
韓倉苦聲道:“臣,大謬矣!”
“是臣低估了長安君之能,高估了臣之能!”
“臣是依照長安君戰於趙地估算的糧草,臣著實未曾想過長安君會戰於燕地啊!”
韓倉心頭滿是慶幸。
在長安車問世之後,韓倉本以為以當今大秦的國力已經足夠支撐嬴成蟜放開了打一場了。
但誰能想到嬴成蟜在沒得到朝中‘放開了打’的命令時就能一路打去燕國啊!
倘若當時朝中真的通過了韓倉的諫言,明令嬴成蟜可以放開了打,天知道嬴成蟜此戰能打去何方!
緊隨韓倉之後,王綰、隗狀等所有朝臣齊齊拱手:“臣諫,即刻明令長安君駐於內黃,莫要再進!”
這一刻,被世人譽為虎狼之國的大秦突然變成了和平代表。
一名名往日裡嗷嗷叫的主戰派卻全都變成了堅定的主和派。
嬴政默然數息後,緩聲開口:“寡人之仇,必報!”
“卻不能因寡人一人之仇便令我大秦社稷飄搖、山河不穩!”
聽見嬴政這話,禦書房內響起了一片明顯的呼氣聲。
嬴政繼續開口:“傳寡人令!”
“令上卿姚賈即刻再入燕國,與燕王商談罷兵休戰之事。”
“令上將軍翦以守邯鄲為重,以奪趙城郭為輕,若遇頑抗之城無須強攻。”
“令長安君即刻駐於內黃,隻可於內黃一線阻敵,切切不可冒進燕地!”
“此令由蒙右中郎將親自傳達!並由蒙右中郎將代寡人監督長安君!”
蒙毅拱手應諾。
魏繚、王綰等一眾臣子振奮拱手:“大王,聖明!”
雖然嬴成蟜已經脫韁,但群臣相信,嬴政一定能再次牽製住嬴成蟜進攻的腳步!
然而讓群臣沒想到的是,嬴政還在繼續下令:“令治粟內吏即刻調動關東各地糧倉,儘一切努力為長安君所部供應糧草。”
“令裨將軍李信所部即刻放棄代郡,與長安君合兵。”
“令四川郡(今江蘇、安徽北部並河南東南部)、碭郡、淮陽郡、潁川郡年十六以上、五十以下之壯丁儘數整軍,儘快並入長安君麾下!”
魏繚趕忙高呼:“大王!”
嬴政淡聲道:“寡人不能讓寡人的王弟餓著肚子!”
“寡人更不能讓寡人的王弟被敵將以大軍欺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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