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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蟜長身而起,立於嬴政麵前,拱手而呼:“臣,長安君公子成蟜,聽封!”
嬴政眼中夾雜著自豪和愧疚,沉聲開口:
“我大秦相邦啟竊我大秦密要往楚而王,當是為賊!”
“楚又無故興兵北上侵齊,當是為暴!”
“長安君率兩國將士以有禮征無禮!攜大義而征賊臣!”
“滅楚而回!”
“因功,特加朱方縣(今鎮江周邊)為長安君公子成蟜食邑!”
麒麟殿階梯下頓時爆發出一片竊竊私語。
“朱方縣?吾家就是朱方的啊!但吾卻也不得不說,將主帥封於朱方,未免有些薄待了主帥!”
“這豈是有些薄待?朱方縣比之藍田縣、大梁縣可是遜色太多,大王莫不是以為我等此戰軍功比不得前幾番不成?!”
“吾聽聞其他君侯加封食邑之際都是比鄰而加,可咱主帥加封食邑怎麼直接加到長江去了!”
“世人不是傳言主帥與秦王親密無間的嗎,秦王為何如此苛待主帥!”
朱方縣絕非貧瘠之地。
但朱方縣位於長江下遊、邗溝以東,在京杭大運河尚未開鑿、海運也並不發達的現在,絕大多數長江船隊和淮河船隊都會在長江以北、朱方縣西北的廣陵(今揚州)進行補給、轉運。
唯有從長江以南啟程,欲北上齊、燕貿易的商隊才會途徑朱方縣。
這就導致朱方縣雖然不窮,但卻比之藍田縣、大梁縣等水運重鎮遠遠不如!
更重要的是,遠啊!
朱方縣地處當今天下的東南角,而長安鄉卻是地處當今天下的西北角,二者之間的直線距離遠達兩千餘裡!
如果使用陸路運輸的話,朱方縣每年上繳的食稅都不夠徭役們自己吃到長安鄉的!
這如何不是苛待?!
然而羋宸卻猛然瞪大雙眼,而後苦澀輕歎:“大王,何必如此啊!!!”
隗狀也震驚的看向魏繚:“此為國尉上諫乎?”
魏繚脖頸僵硬的搖了搖頭:“本公所諫,乃是加杜縣為長安君封地,以此將長安鄉和藍田縣通過杜縣連成一片,由著長安君折騰。”
“朝議之際,大王也允了本公所諫。”
“不曾想,而今昭告天下之際,大王竟是變了心意!”
在對嬴成蟜的封賞方麵,魏繚很用心。
經常養狗的家庭都知道,隻要家裡的草坪足夠大,狗就沒精力拆家也沒精力整天躍躍欲試的往外跑了。
所以魏繚真心希望朝廷能給嬴成蟜準備一片可以供嬴成蟜縱情撒歡的空間,耗儘嬴成蟜的精力。
但魏繚萬萬沒想到,嬴成蟜不按套路出牌的性子竟然把嬴政也給影響到了!
隗狀眉頭緊鎖:“既然如此,那想來便是大王與長安君商議過後的結果了。”
“楚地百姓家的青壯都已被長安君殺到近乎斷層了,真不知長安君為何依舊對楚地百姓那般警惕!”
與隻考慮錢的基層將士們不同,朱方縣在大秦朝臣們眼中有著彆樣的地位。
朱方縣確實沒有大梁城、廣陵城等地富庶。
但作為吳國曾經的都城之一,朱方縣之於吳地的戰略地位卻遠非尋常城池可比。
即便吳越地全數淪陷,但隻要朱方城在手,大秦就可以通過邗溝繼續向吳地運輸兵力,而後借由長江水係虎視吳地!
彼時的朱方城,就是大秦重奪吳地的橋頭堡!
而今,這座戰略重鎮卻被嬴成蟜所得。
身為封君,嬴成蟜去朱方縣溜達溜達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但如果嬴成蟜真的去朱方縣溜達溜達的話,故楚百姓們還能睡個安穩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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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必要嗎?
楚地百姓已經慘到隗狀都覺得有些可憐的地步了。
嬴成蟜有必要豁出一塊封地為代價去進一步震懾楚地百姓嗎!
隗狀不記得嬴成蟜和楚地百姓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且華陽太後終究是嬴成蟜的祖母啊!
嬴樂突然開口:“莫非,是我大秦列代先王的叮囑?”
隗狀、魏繚等朝臣除此之外也實在找不出任何其他理由,竟齊齊緩緩頷首:“有理!”
說話間,群臣都不由得提高了對楚地的警惕心。
能讓大秦列代先王刻意叮囑的事,必不能疏忽大意!
群臣眾將心思各異,嬴成蟜卻是轟然拱手:
“臣,拜謝大王!”
嬴政主動上前一步,輕聲一歎,低聲道:“委屈你了。”
將朱方城加封與嬴成蟜,確實大利於大秦對吳地的統治,但卻讓嬴成蟜的利益大幅受損。
嬴政這心裡,羞愧啊!
嬴成蟜灑然一笑:“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且朱方縣有朱方縣的好,都是我大秦的疆域,大兄又何故厚此薄彼?”
嬴成蟜早就和韓夫人商量好了日後對這些食邑的處置方式。
彆說加朱方縣為食邑了,就算是把當今天下最東南角的富春縣加封給嬴成蟜,嬴成蟜內心也不會有絲毫波動!
嬴政欣然而笑:“善!不愧為寡人王弟!”
“寡人便等著王弟振興朱方縣,將朱方縣收歸己用!”
嬴成蟜:……
不是,弟這態度明顯是準備擺爛了。
你怎麼還讓我振興朱方縣啊?!!
嬴政不知道嬴成蟜內心的碎碎念,隻是再次舉起酒爵,朗聲而呼:“諸位愛卿,飲勝!”
群臣眾將當即壓下嘈雜,齊齊舉爵而呼:
“飲勝!!!”
——
知道自己的存在雖然能讓將士們倍感尊重,卻也會讓將士們放不開姿態。
所以在宴席上停留了半個時辰後,嬴政便帶著三公九卿上將軍們率先離席。
站在大秦最巔峰的君臣們離席之後,麒麟殿前廣場的氣氛明顯更歡快了幾分。
但禦書房內的氣氛卻頗為嚴肅。
魏繚站在坤輿圖前,手中木棍勾畫著大秦的疆域,聲音略略發顫:“北至富昌、西北至枹罕、西南至崍山、南至臨武、東南至富春、東北至郯城。”
“短短五年!”
“隻是短短五年時間,我大秦所擁城郭倍增倍增再倍增之!”
“今新附之地已占據我大秦大半疆域!”
“大王,緩緩吧!”
“大秦真的管不住了!”
嬴成蟜坐在嬴政身側,人畜無害又天真,老實乖巧又單純。
好像魏繚說的這一切都和嬴成蟜沒有半點關係一般。
那叫一個無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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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也沒有責難嬴成蟜,而是看向昌允:“寡人登基之後首開之疆土,便是潁川郡。”
“昌衛尉擔任潁川郡守近四載,當與諸卿言說潁川之事。”
昌允長身而起,拱手一禮後道:“啟稟大王,秦王政九年三月十日,《新區暫行律》正式施政於潁川郡。”
“時至今日,《新區暫行律》施政已有四年半,自今歲三月十日起,潁川官吏已經開始宣告《秦律》,並依照朝廷決議,減輕刑罰的基礎上逐步在以《秦律》治民。”
“據臣所觀,自潁川歸秦,除卻昔故韓王室餘孽引發了一次刺殺之外,潁川全境頗為安穩。”
“四載餘時間內,潁川郡通過法考者已有三千餘,其中千餘人皆出身於尋常農家,雖依舊無法充盈潁川郡官署,卻可解潁川郡官吏缺額的燃眉之急。”
“自今歲三月十日至今,潁川郡刑犯人數相較於去歲增長約兩成半,但其中多為權貴富庶之戶,觸犯律法的黔首數量反而少了不少。”
“潁川郡之民……”
昌允多角度全方位的上報了潁川郡的近況,嬴成蟜越聽目光越亮,最終更是長長的籲了口氣。
《新區暫行律》是嬴成蟜此生上諫的第一個國策性諫言。
為了推行這條國策,嬴成蟜和呂不韋這兩個恨不能弄死對方的敵手竟破天荒的齊心協力,甚至由此化解了不少往日矛盾。
而今,五年之期未到,《新區暫行律》卻已交上了一份足以讓嬴成蟜滿意的答卷!
嬴成蟜懸了幾年的心,也終於可以放回肚子裡了。
嬴政更是忍不住露出笑容:“昔長安君上此諫之際,寡人還以為有些不妥,更以為此策會拖慢新附之地歸入秦土的時間,造成諸多矛盾。”
“卻未曾想,此律竟有此奇效!”
“以不爭為大爭、以兩製求一統!”
“長安君,大才也!”
嬴成蟜驕傲的甚至想叉個腰。
嬴成蟜也確實驕傲的叉了個腰!
然而魏繚卻毫不留情的潑了一盆冷水:“五年之期未到,《新區暫行律》究竟是否是良策,仍無定論。”
“且《新區暫行律》之所以能在潁川郡順暢施行,並不完全是《新區暫行律》之功,更是因昌衛尉所言的那一場刺殺!”
“正是因為那一場故韓公子成對我大秦長安君的刺殺,令得故韓有心動亂之人近乎被斬殺殆儘,而故韓有能力動亂之人、觸犯律法之人也被潁川郡守斬殺過半!”
“難道每一處新附之地有心動亂、有能力動亂之人都會因類似理由被斬殺過半嗎?”
“當然不會!”
“故而臣以為《新區暫行律》確實有效,對於治理新附之地也有意義,當繼續實行。”
“但我大秦絕對不能誤以為僅憑《新區暫行律》就能治新附之地!”
嬴成蟜雙眼看向魏繚,一臉誠懇的發問:“為什麼不呢?”
魏繚微怔,似是在疑惑嬴成蟜為何不能明白自己的話語,但還是耐心解釋道:“《新區暫行律》之所以在潁川郡取得了絕佳成效,乃是因有心動亂、有能力動亂之人被斬殺過半。”
“但在有心動亂、有能力動亂之人未被斬殺過半之地,《新區暫行律》卻隻會放縱這些逆賊,給他們動亂地方的機會啊!”
嬴成蟜搖了搖頭:“不不不,國尉誤會本君了。”
嬴成蟜再次一臉誠懇的發問:“本君是想問,為何我大秦不能將每一處新附之地有心動亂、有能力動亂之人都因種種理由斬殺過半呢?”
“此事易爾!”
魏繚:o(Д)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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