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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啟身後,眾人心中一顫。
家兵屯長熊兆、前中尉崔瑞等人更是不自覺的握住了劍柄!
熊啟微微皺眉:“楊將軍此言何意?”
“本相身為大秦相邦,欲往何方還需要上稟楊將軍不成?!”
楊端和拱手再禮:“末將絕無此意。”
“隻是楚國已知我大秦近來落雨不斷、糧草不豐。”
“故而近來楚軍屢屢於邊境試探,挑釁我軍。”
“相邦何其尊崇?”
“萬一有些許閃失,都不是末將能擔負的起的!”
“拜請相邦體諒末將。”
熊啟笑而搖頭:“楊將軍多慮也。”
“今歲我大秦大破楚軍,更侵吞近乎半數楚境。”
“我大秦固然糧草不豐,他楚國更是青壯寥寥,如何膽敢襲殺本相,引得兩國不死不休?”
“但若因護衛本相而導致昭關兵力稀疏,引得楚軍來攻,那才是本相之失也!”
“且本相早已點齊護衛,楊將軍無須心憂。”
楊端和幽幽道:“本將卻不知,老弱婦孺亦可為護衛。”
“更不知巡查邊境還需要攜帶如此之多的馬車!”
“敢問相邦,他們果真是相邦的護衛乎?”
說話間,楊端和看向熊啟身後。
三千餘人、數百架馬車的隊伍一路延伸而出,近乎看不到儘頭!
你跟我說你要帶著這麼一群人出去巡查邊境?
彆逗了!
誰信啊!
熊啟收斂笑意,聲音也變得沉凝:“本相行事,何須與他人解釋!”
楊端和略顯渾濁的雙眼凝視著熊啟:“本將承王令為我大秦戍守昭關。”
“便是相邦行事,本將也有資格問個清楚!”
“人可通行,馬車留下!”
熊啟雙眼微眯,怒火升騰於眼底:“將軍端和,本相令你開門!”
楊端和重複道:“人可通行,馬車留下!”
“相邦固然尊崇,卻大不過王令!”
說話間,楊端和已然按住劍柄。
而當楊端和一手按劍的那一刻,五千弓弩手突然起身,現於城牆之上。
五千枚寒光獵獵的弩矢已然對準了城下隊伍。
城門內更是湧出大隊秦軍,整軍備戰!
“倉朗朗~~~”
麵對戰備狀態的秦軍,崔瑞等人毫不猶豫的拔劍出鞘,團團護衛在熊啟身側。
後方仆從更是迅速驅趕馬車上前,利用馬車構成了一個簡易的圓形車陣!
雙方大戰一觸即發,熊啟和楊端和卻仍寸步不退。
迎著楊端和平靜的目光,熊啟突然爽朗大笑:“善!甚善!”
“不愧為楊將軍!”
“有楊將軍戍衛邊疆,則本相心安矣!”
熊啟本也不過是想賭一把而已。
賭贏了就能帶走大量財貨輜重。
賭輸了也不損失什麼。
既然嬴政早就給楊端和下了命令,那熊啟又何必送死?
楊端和再次拱手:“拜謝相邦誇讚。”
“末將但有一息尚存,楚軍便休想侵我大秦疆域!”
熊啟心中冷然,麵上卻是欣然頷首:“楊將軍,勇也!”
“馬車無令自是不得離境。”
“然,隊中老弱婦孺要麼是隨侍之人,要麼是隨本相一同治各地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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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相以為,他們皆當隨本相同出昭關。”
“楊將軍以為呢?”
楊端和沉聲道:“既是隨相邦治地方之人,自可隨相邦同過昭關。”
“但在出關之前,所有人都需要經過核驗檢查。”
“王令不準離境之物、海捕大索之人,皆當扣於關內。”
退後一步,楊端和讓開道路:“相邦,請!”
熊啟心情好了些許。
雖然沒能帶走輜重財貨,但他至少帶走了自己和嫡係親信們的家眷。
嬴政雖然吝嗇,卻終究沒有趕儘殺絕!
熊啟拱手一禮,聲音也多了幾分誠懇:“此皆乃應有之意。”
“多謝楊將軍!”
崔瑞、熊兆等人也緩緩收起長劍,警惕的接受了昭關守軍的搜身。
待到所有人都搜身完畢,熊啟終於翻身上馬,朗聲喝令:
“二三子,出關!”
崔瑞、熊兆等人齊齊高呼:“唯!”
目送熊啟一行人走出昭關、向南而去,副將辛梧忍不住發問:“相邦此番行徑怪異、人員複雜、恐有二心!”
“將軍怎能如此輕易的放他們離去!”
楊端和聲音平靜:“放相邦離境,此乃王令也。”
“本將豈能不尊!”
辛梧目露愕然:“此乃王令?”
一句話,傳達出了兩層含義。
既然嬴政特意下達此令,就說明辛梧的擔憂是對的。
但在辛梧的擔憂是對的的情況下,嬴政依舊下達此令,就說明嬴政要刻意促成那般局麵!
辛梧一個腦袋兩個大的發問:“大王為何要下達此令!”
“昌平君可是我大秦相邦,知道我大秦太多隱秘。”
“大王既已知相邦有了二心,合該將相邦扣於關內,嚴加懲處才對!”
楊端和笑了笑:“休要去思慮朝中事,你我是思慮不明白的。”
“即便思慮明白了也改變不了什麼,徒費心神。”
“本將隻知道,若相邦不如此,你我如何能得封賞?”
“難道要你我率軍一座城一座城的打過去不成?”
楚國的主要軍事力量都在各大族手中。
在楚王駕崩或無力管控地方的情況下,這些大族便將會形成一個個戰力驚人、士氣如虹、行事莫測的軍事個體。
秦軍不止需要用攻城硬仗一個個拔掉這些碉堡,更可能會麵對神出鬼沒的楚軍援軍。
唯有楚王才有資格以王的名義命令這些權貴將私兵、族兵和族人集結起來,與秦國進行大規模野戰。
但楚王的權柄又沒那麼強,這就導致楚王無法儘發楚地民力,也難以協調各部楚軍之間的矛盾。
對於每一名秦國將領而言,他們都更渴望後一種對手,而不是前一種戰爭!
辛梧雙眼一亮,不由得看向熊啟:“相邦,好人啊!”
楊端和也轉身眺望著熊啟的方向,聲音平靜:“下次再見,恐便是敵非友了!”
就在辛梧和楊端和眺望熊啟的同一時間,熊啟也不禁回首,回望這個承載了他大半人生的國家。
熊啟知道,從他踏出昭關的那一刻起,這個曾傾注了他全數心血的國家就將成為他最大的敵人!
熊啟聲音複雜的喃喃自問:“若一去難回。”
“值得嗎?”
崔瑞策馬抵近熊啟,低聲道:“啟稟公子,候者來報。”
“縣令熊犀被查明貪贓違律,被判黜官、流千裡、城旦四月。”
“永巷令熊敢因瀆職而被判斬左臂、城旦三年。”
“熊敢被黜後,太後親往宮中,尋大王議事。”
“太後說了什麼,旁人不得而知。”
“當夜,大王召羋氏女三人陪侍。”
“次日,李斯上諫免去熊敢斬左臂之刑,大王允之。”
五年前,崔瑞還率領兵馬鏖戰於鹹陽城內,為了保護鹹陽宮的安危而出生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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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後,崔瑞卻成了熊啟回楚的第一個祭品。
而在崔瑞之後,更還會有諸多將熱血灑在那片土地的同僚被清掃出朝,不得不離開那片他們嘔心瀝血了一輩子的大地!
崔瑞回望身後的大秦,聲音多了幾分悲涼:“時至今日,楚係臣屬已十去其二也!”
“這還隻是開始。”
“待公子回楚的消息傳回鹹陽城,那才是大王舉起屠刀之際!”
熊啟默然。
他當然知道,現在的一切都隻是餐前小菜。
但熊啟沒想到,僅僅隻是餐前小菜就斬去了楚係外戚兩成人手,甚至逼的華陽太後不得不親自去見嬴政說情!
待到決戰來臨,楚係外戚又還能保住多少力量?
五成?四成?
即便楚係外戚能保住八成勢力,也再無望重現宣太後一朝的盛況了!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
熊啟沉默良久後,聲音堅定的開口:“為大事者多犧牲!”
“傳訊所有被罷黜的朝臣官吏儘快奔赴楚國。”
“本公子必不負諸位!”
崔瑞轟然拱手:“拜謝公子!”
熊啟繼續吩咐:“傳訊太後,本公子幼時來秦,是太後撫養本公子長大成丁。”
“此番本公子回楚,令得太後多受重創,本公子倍感慚愧。”
“待本公子回楚,可割讓些許利益,以助太後!”
正交代間,一杆旗幟遙遙出現在熊啟等人的視線之中。
旗幟之下,千餘頂盔摜甲、精銳悍勇的騎士從南方策馬狂奔而來。
崔瑞當即沉聲道:“公子,小心!”
熊啟眺望著對方軍旗,露出放鬆的笑容:“無礙。”
“繼續前進便是。”
待騎士奔至熊啟前方五十丈,隊列最前方的項燕突然大喝:
“立!”
千名騎士齊齊勒馬、排出整齊的方陣,項燕再度高呼:
“步!”
千名騎士整齊劃一的翻身下馬,一手握韁繩,一手持長槍。
項燕三呼:
“拜!”
千名騎士手中長槍頓地,嘶聲狂呼:
“臣等,拜見大王!”
千名雄偉壯士扯著嗓子呐喊而出的呼聲,聲震四周,更震的熊啟熱血沸騰。
若一去難回?
那就一去不回!
這可是王位!
王位啊!
哪怕隻能為王一日,這悠悠青史之上對他的定論也是楚王,而非秦相!
為此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熊啟不自覺的挺直腰杆,策馬上前幾步,朗聲開口:
“諸位愛卿,免禮!”
大楚,你們的國王回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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