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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蟜是不願主動提起此事的。
但就連群臣都對自己能溝通鬼神深信不疑,熱衷尋仙問神的嬴政又豈會沒有半點想法?
與其放任懷疑成長,不如趁早挑開。
但挑開之後,嬴成蟜心中又有些緊張,他不知道嬴政會以什麼心態來麵對此事。
嬴政眼中閃過一絲波瀾而後轉為堅定:“王弟可會坑害乃兄?”
嬴成蟜毫不猶豫道:“絕無可能!”
“若坑死了大兄,誰來當大王啊!”
我救你還來不及呢,還坑你?
把你坑死了之後,難道要讓我自己去過那累死人不償命的日子嗎!
嬴政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若王弟有能力臂助乃兄,王弟可會袖手旁觀乎?”
嬴成蟜斷聲道:“弟何時有了好東西、好想法不主動與大兄言說?”
“若弟有能力助兄,則弟必毫無保留!”
嬴成蟜不隻是這麼說的,也是這麼做的,這就讓嬴成蟜話語的可信度極高。
嬴政的聲音多了幾分溫和:“既如此,乃兄又何必苦苦追問?”
“王弟能與乃兄言說之事,王弟自會主動與乃兄言說。”
“王弟不能與乃兄言說之事,便必是因無法言說,乃兄自不會問。”
雖然嬴成蟜從小就在引導嬴政相信科學、反對迷信。
但就看嬴成蟜做出的這一樁樁一件件事,他的引導誰會信?
你說武功是不存在的,然後你自己一蹦四十米?傻子才會信武功不存在呢!
時至今日,嬴政已然形成了他自己的判斷。
王弟或可通曉陰陽,必可溝通鬼神!
但,天機不可泄露,泄露必遭其殃!
正因泄露天機的代價極大,所以王弟才對此諱莫如深。
王弟心裡的壓力肯定很大吧!
撩了一下冕冠上的垂旒,嬴政溫聲笑道:“天下之事何其多也,乃兄無須看的分明。”
“王弟也無須心憂乃兄的想法。”
“乃兄深知王弟心意,便足矣!”
垂旒存在的意義就是為了‘蔽明’,時刻提醒君王不可‘察察為明’,必須洞察大體而能包容細小的瑕疵。
撩動垂旒的動作也表明了嬴政對此事的態度。
既然王弟心向寡人,寡人又何必刨根問底,反害王弟遭災?
寡人知王弟心向寡人,這就足夠了。
嬴成蟜聞言很是鬆了口氣:“大兄能理解弟就好。”
“也請大兄謹記,天底下沒有鬼神,切莫聽他們隨口胡謅,那都是因為對自然探索不夠充分、出於對未知的懼怕而編造出的安慰自身的合理化解釋而已。”
“弟於雍城召出的那些所謂英靈究竟是什麼,旁人不知道,大兄還不知道嗎?”
“弟控製火海也儘是憑借石油,而絕非是勞什子火神臨凡。”
回想起雍城之戰後嬴成蟜拿出的那一枚枚小瓶子,嬴政嘴角微微抽搐。
寡人知道什麼?
知道你挖了列代先王的墳,然後從列代先王的墳裡取出罐子、玩弄列代先王靈魂,甚至還邀請寡人和你一起玩嗎!
你做了如此狂悖之事,竟還沒被我大秦列代先王一道雷劈死。
這完全不足以證明天下沒有鬼神,隻能證明大秦列代先王對伱這豎子的偏愛和寵溺!
且,王弟,你為何隻解釋召喚列代先王英靈和操縱火焰這兩件事?
你如何能準確預言今歲大旱?
你如何能判斷出何時落雨?
這些事,王弟你為何沒有半點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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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難處,寡人可以理解。
可你不能騙寡人啊!
嬴成蟜還不知道自己的解釋起到了反效果,正滿眼認真的看著嬴政:“大兄放心,若弟果真能知大事,必對大兄不吝相告。”
“一切打著鬼神旗號行事的都是騙子!”
嬴政心中複雜,笑而頷首:“乃兄知之矣。”
“為我大秦列代先王,飲勝!”
嬴成蟜:……
怎麼感覺大兄好像聽進去了,又感覺大兄好像什麼都沒聽進去呢?
飲儘爵中酒,嬴成蟜砸了砸嘴:“天降驟雨、相邦生亂,弟知大兄政務繁忙,不便多擾。”
“弟也當回府去組織青壯防洪防澇了。”
“走了!”
嬴政長身而起:“即便有洪有澇,也波及不到長安鄉。”
“王弟無須過於心憂,將這些事交給門下先生便是。”
“王弟久戰而回,當抓緊時間好生休息。”
一路叮囑一路送,直至被嬴成蟜強硬的推回禦書房,嬴政方才止步。
看著手持縑帛簦走入雨幕的嬴成蟜,嬴政輕聲慨歎:“寡人承列代先王之大位。”
“王弟承列代先王之寵愛。”
“如此,寡人心中愧疚亦能稍緩也。”
“隻不知,列代先王究竟定下了什麼規矩,竟令得王弟如此為難!”
“王弟幾次吐露大勢臂助寡人,也不知會否傷及王弟!”
“列代先王啊……”
自昨夜落雨,嬴政心中就不可遏的萌生出了一絲幻想。
既然嬴成蟜有溝通列代先王、通曉陰陽的能力,那嬴成蟜會否也有助嬴政長生的能力?!
嬴政並不懼怕死亡。
對於相信鬼神存在的人而言,死亡不過是另一場偉大冒險的開始。
嬴政隻是太清楚想實現他的理想需要克服多少阻礙、花費多少時間了。
對於嬴政而言,最缺的就是時間!
嬴政不奢求活上幾千年,甚至不奢求活個幾百年。
嬴政隻想求一百多年的壽命,讓他有時間活到完成他的偉業,活到江山穩固天下太平,活到繼承人能穩穩接過他肩上的使命。
而後,嬴政便可以坦然的去與列代先王聚首,接受列代先王們的誇讚。
僅此而已!
但看著嬴成蟜今天為難的樣子,嬴政終究不曾問出心中所求。
王弟已如此為難,寡人怎麼能讓王弟難上加難!
萬一為了臂助寡人長生,反倒是害了王弟,寡人愧欲死也!
沉吟許久過後,嬴政淡聲開口:“傳方士孫赫!”
很快,一名鶴發童顏、仙風道骨、狀似謫仙人般的老者便在宦官的帶領下走進禦書房。
麵對嬴政,孫赫不曾直接拱手行禮,而是先無禮的端詳了一番嬴政的樣貌,方才滿意頷首,拱手一禮:“方外之士孫赫,拜見秦王!”
嬴政目光平靜的看著孫赫:“孫生之名,寡人早有耳聞。”
“不知孫生此番入秦所為何事?”
孫赫朗聲開口:“自是為得天之功而來!”
嬴政不曾開口,隻是平靜的看著孫赫。
孫赫也不覺尷尬,繼續朗聲道:“孫某卜算六次,問人主之所在。”
“六次之果,皆在西北!”
“故而孫某特入秦尋人主而助之,今,終得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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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落,孫赫麵向嬴政深深拱手。
那姿態將‘你就是人主’的意思表露的清晰無比。
隻可惜,嬴政早就體會過滿堂朝臣諸多宦官閹人窮儘所思的奉承。
除非是嬴成蟜的誇讚,旁人即便是誇出花來,也很難再讓嬴政有所動容。
嬴政沒有言及人主,隻是沉聲發問:“孫生入秦欲助寡人,不知孫生可是有所良諫乎?”
孫赫撫須而笑:“大王乃人主,此乃天定也!”
“無論孫某做了什麼,或不做什麼,大王皆可為人主。”
“既然如此,孫某又何必做那錦上添花之事?”
“孫某此番入秦,不為其他,隻為臂助大王得長生也!”
嬴政心臟輕輕一顫。
孫赫這話,說到了嬴政的心坎裡。
可長生又豈是隨隨便便就能求得的?
嬴政的表情不曾變化:“長生?”
“若孫生果真有得長生之法,為何不自己先得長生,反倒是來臂助寡人長生?”
孫生無奈輕歎:“孫某亦求長生。”
“隻可惜!孫某福緣淺薄,苦求長生數十載,而今年已過百歲仍未能竟功!”
“孫某冥冥中有所感,若孫某強求長生非但不能竟功,甚至可能會被天地厭棄、鬼神撕咬!”
“孫某正是因為自己無法修得長生,才不得不匆匆下山,欲助福緣深厚之人得長生。”
“待此人得享長生,孫某便可隨於此人身後,借此人福緣以修孫某之長生也。”
嬴政眸光一凝:“孫生已年過百歲?!”
眼前這人看起來不過六七十歲。
結果他已經年過百歲了?!
真的假的?
孫赫坦然道:“正是。”
“孫某乃是燕地碣石人,於當地也頗有名望。”
“大王大可遣人查探,一查便知!”
嬴政心中泛起波瀾。
難道,是真的?
嬴政所求不多,隻要能和眼前這人一樣活個一百歲,嬴政便心滿意足矣!
思慮間,蒙毅邁著小碎步跑到嬴政身側,附耳低語。
聆聽過後,嬴政看向孫赫的目光多了幾分變化:“孫生來秦之前,曾仕於趙?”
孫赫依舊坦然:“孫某曾仕趙五載,臂助趙悼襄王求長生。”
嬴政沉聲道:“然,未果!”
“趙悼襄王雖是被我大秦長安君說殺而死,卻也終究算不得長生。”
“且據寡人所知,趙悼襄王自兩年前起便身體不適、每況愈下。”
“即便無我大秦長安君說殺之事,恐也命不久矣!”
“這就是孫生助趙悼襄王所得之長生?!”
嬴政的聲線變得冷冽:“孫生究竟是來助寡人長生,還是欲害寡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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