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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踩踏著泥濘的土地,一路向北奔去。
沿途可見大量青壯在官吏的組織下向著渭水河的方向急行而去。
待嬴成蟜路過時,青壯們還會熱情的招呼,聽他們歡呼的話語便可知,他們赫然正是剛剛從戰場上退下來的秦軍將士!
嬴成蟜的心情變得愈發沉重,帶領家兵加快速度一路衝過半個鹹陽城,直入鹹陽宮。
“長安君至!”
伴著宦官的高呼,嬴成蟜褪下染滿泥濘的鞋,隻著足衣踩進禦書房。
而後,就迎上了一雙雙各異的目光。
看著近乎坐滿禦書房的群臣,嬴成蟜當即拱手:“本君今晨醒的太晚,故而遲來,勞大王並諸位同僚久待。”
“此實乃本君之失也!”
嬴政溫聲道:“長安君久戰而回,理應好生休息幾日。”
“匆匆喚長安君入宮,乃寡人之失也,錯非是在長安君,而是在寡人。”
“長安君自入列便是。”
嬴成蟜拱手再禮:“拜謝大王!”
邁步向前,嬴成蟜於九卿叢中安坐,準備做一名合格的聽眾。
然而嬴成蟜落座之後,本該緊鑼密鼓的朝議卻不曾繼續。
上至嬴政,下至侍郎,禦書房內所有人都隻是用雙眼直勾勾的看著嬴成蟜,目光閃爍間情緒各異,口中卻是沉默無言。
十餘息過後,嬴成蟜終於忍不了了,聲音也不太客氣:“半載大旱,昨夜暴雨,此乃大事,本君遲來誠是本君不是。”
“然,本君已致歉,大王也已恕罪。”
“諸位同僚何不速速商討正事,反倒是一直看本君?!”
任誰一直被一群人直勾勾的看著都會不舒服。
更遑論是處於戰後應激狀態且還沒睡飽的大將軍了。
若是這些人不說出個一二三四來,嬴成蟜可就要鬨了!
嬴樂終於率先開口:“此番暴雨驟至,確是大事。”
“然,此事究竟該如何應對,還得看長安君的意思。”
“我等皆是在等待長安君言說此事啊!”
其他朝臣也紛紛頷首:“不錯,我等於此事皆不精通,還得由長安君定個章程才是。”
“我等非是唐突長安君,而實是在靜待長安君良策!”
“此雨究竟何時能停?會否連綿不絕而成洪澇?皆當請長安君解惑也!”
嬴成蟜懵了:“本君?”
“為此事定策?”
“諸位同僚何出此言啊!”
“論及享受生活,本君若自認天下第二,無人可自詡天下第一!”
“論及唇舌遊說,本君也可行走八方、舌戰群儒!”
“論及戰事,本君雖不才,卻也可領兵為我大秦而戰!”
“然,觀風雨、治洪澇,這等事豈能等本君定策?”
“水工鄭國並諸位同僚,哪個不比本君更專業?”
嬴成蟜確實了解一些水利工程知識,但和專業的水利工程大家比起來卻是純純的班門弄斧。
且現在的議題也不是修渠築堤,而是應對暴雨!
他能有什麼法子!
論修渠治水,彆說和鄭國比較了,他都比不上修靈渠的監禦史祿!
被點名的鄭國趕忙拱手:“長安君折煞臣矣!”
“天下間誰人不知長安君能通鬼神?”
“昨日凱旋宴之際,長安君言說昨夜當落雨,不能過多耽擱時間。”
“果不其然,昨夜風雨忽至!”
“臣不過是能修築水渠以稍引水勢,然君上卻是能直通天地鬼神,臣何以與君上相提並論!”
嬴樂更是麵向嬴政一拱手,慚愧的說:“臣名為奉常,卻隻知些許禮樂,而不通鬼神,無以為王占卜。”
“臣諫,請長安君兼任奉常,掌我大秦宗廟祭祀禮儀!”
嬴樂身後,太祝、太醫、太卜等奉常屬官齊齊拱手高呼:“臣等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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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其他部門的朝臣聞言也頗為認可的頷首以讚。
嬴成蟜得列代先祖認可,乃是大秦列代先祖最寵愛的崽兒,就算他不懂祭祀之禮,也是最適合負責祭祀之人。
嬴成蟜創立縫合法,說明其於醫道有獨特見解。
嬴成蟜又通曉風雨陰陽,掌卜筮吉凶專業對口。
奉常負責的主要工作,嬴成蟜都能完美勝任。
這麼一看,嬴成蟜不當奉常那都是浪費人才!
唯有嬴成蟜眼睛瞪的溜圓:“我不是!”
“我沒有!”
“彆瞎說!”
“本君自己都不信鬼神占卜,如何能擔奉常之職?”
“本君昨日不過是隨口一說而已,誰承想昨夜恰巧就落雨了啊!”
“若本君果真早知此事,那本君早就將此事上稟大王了!”
本君是不是大秦列代先王最寵愛的崽兒,本君不知道。
但本君絕對是數百年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把大秦王室祖墳給刨了的人!
你們讓一個刨大秦王室祖墳的人去當大秦奉常,掌管宗廟祭祀?
你們怕不是失心瘋了吧!
嬴樂笑而撫須:“長安君不是已經將此事上稟大王了嗎?”
“若非長安君提前上稟,大王又怎會在落雨之前便令內史官吏連夜清理河道、加固房舍,免去了諸多隱患?”
嬴成蟜不敢置信的看向嬴政。
大兄!
我昨天就是那麼隨口一說,你丫還真信啊!
然而迎接嬴成蟜的卻是嬴政信任的目光。
王弟放心!
無論你說了什麼,大兄永遠相信你!
嬴成蟜蒼白的掙紮著:“大兄!諸位同僚!”
“天下間根本就沒有鬼神!”
“本君不過是戲言!”
“戲言爾!”
嬴樂見狀微微皺眉。
在嬴樂看來,能通鬼神、曉占卜是好事,嬴成蟜沒有任何理由因此不滿。
但既然嬴成蟜不願承認,嬴樂雖不理解卻尊重,便閉口不言。
嬴政的眉頭也緩緩皺起。
王弟明明能通鬼神,卻又為何絕口否認?
難道是有什麼隱情?
熊啟誠懇的看著嬴成蟜:“長安君於雍城遭險,大秦列代先王齊齊現身臂助。”
“長安君外戰於野,操火如臂使指,猶如火神在世!”
“長安君言說天下大旱,則天下果真大旱,助長安君斷絕內黃諸城水源、一路破敵。”
“長安君得勝還朝,言說天將落雨,則當日便有大雨傾盆,解久旱之困!”
“如此種種,不勝枚舉!”
“本官不知長安君心中有什麼顧慮。”
“然,天災在前,長安君若另有所知,拜請不吝言說啊!”
聽著熊啟列舉的樁樁件件事,嬴成蟜那如劍唇舌卻滯澀難言。
若非自己知自己事,單聽熊啟舉的這一串例子,就連嬴成蟜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能通曉陰陽、溝通鬼神了!
若不能通曉陰陽、溝通鬼神,如何能屢屢借天時鬼神成事?
但本君真不通鬼神啊!
隻不過是史書記載今歲大旱,六到八月才會下雨而已。
你們去問那個臭寫書的去,彆為難本君啊!
本君無意裝神弄鬼,奈何天下人皆視我為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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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辦?
在線等!
很急!
見嬴成蟜急的臉都快憋紅了,嬴政當即開口:“長安君為我大秦嘔心瀝血、披甲鏖戰,心係大秦!”
“若長安君有所知,定不吝言說。”
“諸位愛卿無須追問。”
熊啟、嬴樂等朝臣順從拱手:“唯!”
溝通天地鬼神不是輕鬆的活兒,且天地鬼神是否願意給出回應也得看天地鬼神的心情怎麼樣。
便是古之大巫,也得登高開壇、祭祀犧牲、舞樂以奏,才能得到一絲與天地鬼神溝通的機會。
表現在外就是時靈時不靈。
咱家長安君固然是大秦列代先王最寵愛的崽兒,但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能得到列代先王的提醒。
否則大秦列代先王還要什麼繼承人?
直接找個傀儡托夢治國不就是了!
理解。
完全能理解!
嬴成蟜懵懵的環顧群臣。
不是,你們是不是理解錯了什麼!
確認不能從嬴成蟜處獲得更多信息,嬴樂出列沉聲道:“大秦列代先王將天下大旱、昨日落雨二事儘數告知長安君。”
“若此番大旱之後會伴隨大災,我大秦列代先王想來也會不吝相告。”
“既然列代先王未曾言說此事,臣以為,或是此次大旱之後並無大災。”
“亦或是此次大旱之後雖有災禍,卻隻是小災,不值得我大秦列代先王專門告知。”
群臣再度看向嬴成蟜。
嬴成蟜:……
這一次災難所造成的負麵影響會否讓大秦列代先王動容,嬴成蟜不知道。
但這一次災難所造成的負麵影響確實不曾讓史官動容。
也就是說,嬴樂還真就歪打正著的猜對了!
事關國朝治災,事關大秦民生,事關不知多少人的性命,嬴成蟜又豈能在此刻搗亂?
算了。
累了。
毀滅吧!
嬴成蟜疲憊的說:“本君以為,嬴奉常所言有理!”
得到嬴成蟜的回答,禦書房內的所有人都滿意頷首。
果然!
此番大雨不曾造成讓大秦列代先王動容的損失,所以長安君才對此一無所知!
嬴樂心滿意足的拱手再禮:“臣彆無所諫!”
嬴樂歸位後,鄭國出列拱手:“啟稟大王,臣以為,此番落雨雖不會造成過於沉重的災禍,但卻必然會造成一定災禍。”
“大秦無須過於憂慮,但卻也不可不治!”
太仆羋粒聞言也出列拱手:“臣附議!”
“於大秦列代先王而言,此番天災或許不值得專門提醒。”
“但天災就是天災,必會令生民殞命、黔首失所,更會令新附之民以為這是天厭大秦!”
“於老秦地,即便遭受些許災禍也可治。”
“然新附之地若是臨災,臣恐新附之地生亂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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