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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蟜退後一步,眼神幽怨:“這倒是臣弟的不是了?”
“大王若是這般態度,倒不如直接不理臣弟的好,顯得臣弟無理取鬨了些。”
李斯、汪博等朝臣眼觀鼻、鼻觀心,強忍著不笑出聲來。
王翦、王賁等將領嘴角微微抽搐,仰頭看天,生怕看到嬴政那尷尬的表情。
楚王負芻、景頗等楚、趙君臣用雙手狠狠揉了下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嬴成蟜。
您哪位?
那個縱馬疆場、殺敵破城、砍下了二十餘萬顆腦袋、殺了三十餘萬士卒、攻破楚國國都、俘虜楚王、說死趙王、險些滅亡楚國的人,和眼前這幽怨嗤嘲、陰陽怪氣的人。
果真是同一個人?
不會吧?
不會吧!
敗給此等人,我們不服啊!!!
注意到楚王負芻等人地震的瞳孔,嬴政臉色發黑,聲音也低了幾分:“此地乃是城門!”
“楚趙二國君臣並我大秦朝臣都看著呢!”
“王弟,休要於此地胡鬨!”
嬴成蟜又退了一步,嘖聲道:“瞧瞧!”
“臣弟不過是多說了幾句,大王就這般模樣。”
“罷了罷了,倒是終究被大王嫌棄了,臣弟實不像其他同僚那般順著大王心意,能得大王歡心呢。”
嬴政繃不住了,怒聲低喝:“嬴成蟜!”
“今凱旋之禮未畢,安敢如此肆意妄為,狀若深閨怨婦?”
“旁的事皆回宮再說。”
“現在,給寡人好生說話!”
嬴政怒了。
嬴成蟜的怒氣也壓不住了。
闊步上前,嬴成蟜站在嬴政麵前,雙眼噴火的看著嬴政:“你也配弟與你好好說話?”
“雍城是有妖鬼神怪還是有刀山火海?”
“為何不隨群臣同往雍城?!”
“若弟未能迫趙王召回趙武安君,若趙武安君迅速衝破將軍王賁的防線。”
“你可知會發生什麼?!”
“是,你已明命天下傳位與弟,做好了崩於鹹陽城後的準備。”
“你是不是以為自己很偉大?”
“先有新鄭城之戰,後有鹹陽城之戰,你兩次冒險不退,兩次直麵敵國兵鋒!”
“弟是否要要讚你一句不吝己身為國捐軀?”
“啊?!!”
沒人知道嬴成蟜心裡承受了多大的心理壓力。
如果沒有他的信馬由韁,嬴政也可以帶領大秦一統天下,終結數百載亂世,鼎定大一統王朝。
可正因為嬴成蟜的‘努力’,反倒是讓大秦風雨飄搖,嬴政危在旦夕!
若是因為嬴成蟜而導致大秦不能一統天下,這方天下依舊要淪於戰亂不知多久,更無法形成大一統思想。
若是因為嬴成蟜而導致嬴政、韓夫人、華陽太後戰死於鹹陽城。
嬴成蟜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嬴政毫不退讓的看著嬴成蟜:“率衛兵侍郎駐守鹹陽城,乃是最利於秦的選擇!”
“便是乃兄身死,王弟依舊可以護大秦無憂!”
“但若乃兄與臣民一同西進雍城,鹹陽城定難堅持到趙武安君撤軍,趙武安君必定猛攻雍城!”
“若雍城陷落,則我大秦菁華儘失!”
“乃兄豈能留下一個千瘡百孔的大秦交與王弟!”
嬴成蟜微微低頭,雙眼緊緊的盯著嬴政的眼睛:“弟亡,王兄依舊可以帶領大秦富強興盛,甚至是橫掃六合!”
“兄亡,你讓弟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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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伱可曾考慮過弟該當如何!”
“你就那麼想讓弟成為孤家寡人嗎!”
嬴政低垂眼眸,避開了嬴成蟜的目光。
如果嬴成蟜未能逼迫李牧回援邯鄲城,如果嬴政沒能守住鹹陽城。
嬴成蟜此生所有信任的、眷戀的、依靠的人將會隨著鹹陽城一同死去。
待到嬴成蟜繼承王位,他不止可以自稱寡人,更會在事實上變成孤家寡人!
嬴政能預想到這一切,也由此而痛苦、自責。
隻是為了大秦的未來,他不得不做出如此冷酷的決斷!
嬴政的聲音很是低沉:“若是舊事重演,乃兄依舊會如此施為。”
“寡人可崩,大秦社稷不可撼!”
“我大秦列代先祖東出的遺誌,更不能止於乃兄之手!”
嬴政抬起頭,雙眼看向嬴成蟜,麵露笑容:“若再有如此危局,王弟也定能護乃兄無憂。”
“對否?”
嬴成蟜:……
你玩兒賴啊!
你都這麼問了,我還能怎麼回答?!
嬴成蟜撇了撇嘴:“弟自會竭力護駕。”
“然,弟能否每每都及時回援成功,卻未可知!”
“若大兄屢屢如此冒險,終有一日弟會護駕不及,釀成千古之恨!”
嬴政的笑容更燦爛了些許:“如此,則乃兄心安矣!”
“想來有了此次困局為警示,王弟日後再出征時也會多些穩重,而不會如近幾年一般信馬由韁、狂攻猛追不休了!”
嬴成蟜聞言很是尷尬。
嬴政之所以會前駐新鄭,被項榮包圍,起因乃是嬴成蟜把佯攻變成了主攻,直接攻滅了魏國。
此戰關中地之所以兵力稀薄,其一在於桓齮所部全軍覆沒,其二便在於嬴成蟜又一次率軍一路向東推進,本該留駐於江漢平原的兵馬卻一杆子直到了闔閭城,以至於無法迅速回援!
所以嚴格來講,嬴政兩次冒險守城都是因為嬴成蟜的肆意妄為!
嬴成蟜頓時就沒了底氣,訕訕道:“那是一定,那是一定!”
“說起來大兄你可能不信,弟此次出征著實沒有想過要轉戰七千餘裡!”
“弟真真是隻打算據守江漢之地、奪回我大秦疆域而已!”
“隻是,誰能想到啊,楚上柱國就那麼敗了!楚地遊俠賊匪竟那般給弟臉麵!楚國內部矛盾又如此深重!”
“弟著實是被裹挾著攻破了楚國國都,而非有意如此!”
楚王負芻:???
看著嬴成蟜在嬴政麵前一臉訕訕的說出這些話語,楚王負芻總算明白趙王偃為什麼會被嬴成蟜氣死了。
在不當人這方麵,嬴成蟜從不讓人失望!
你自己聽聽,你說的這是人話嗎!
我大楚太過孱弱,可真是對不起你了啊!
楚王負芻怒聲低吼:“秦長安君,爾安敢如此折辱寡人!”
嬴成蟜冷然看向楚王負芻:“看在你是楚王的份兒上,本君留你一命。”
“但爾不曾令邯鄲城內的楚人策應我軍,甚至就連趙王偃駕崩的消息都不曾傳出,儘失與本君之諾!”
“這筆賬,本君可不曾忘卻!”
“再敢狂吠,斬汝首!”
看著嬴成蟜那冰冷而毫不掩飾殺意的目光,楚王負芻毫不懷疑自己如果再發出一個聲音,嬴成蟜就會立刻拔劍砍了自己的腦袋——哪怕此地是鹹陽城門!哪怕周邊群臣林立!
因為此人,就是個瘋子!
楚王負芻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滿心無語的看著嬴成蟜又換上一臉訕色,誠懇保證:“從今往後,弟必定嚴格遵照軍略行軍……”
“不!”
“此戰過後,弟再也不掛帥出征了!”
嬴政笑而反問:“王弟果真能忍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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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蟜灑然道:“瞧王兄這話說的,難道弟是那等渴血嗜殺之人不成?”
“與其縱馬沙場,每日麵臨殺與被殺的抉擇,弟更願留於長安鄉,釣上兩尾肥魚!”
顏聚等俘將不約而同的看向城門外。
在那裡,二十餘萬枚左耳還在散發著腐臭之氣。
而今,指揮大軍將它們割下來的將領,卻口口聲聲說自己並非渴血嗜殺之人?
誰信啊!
嬴政信了!
嬴政輕聲一歎:“近歲大秦久戰,著實是勞煩王弟了。”
“萬幸,今趙、楚、燕、齊皆疲。”
“我大秦卻愈發興盛,大將頻出。”
嬴政看著嬴成蟜,篤定的說:“從今往後,寡人定當謹慎持身、揀拔大將,護王弟縱情山水、釣魚捉蝦,而無須再去做不願為之事!”
嬴成蟜麵露笑容:“那就這麼說定了?”
嬴政肅然頷首:“一言為定!”
嬴成蟜這才張開雙臂,玩笑道:“喏!看吧!”
“此番弟雖在外久戰,但卻罕有親身殺敵。”
“大兄的叮囑,王弟可是一刻都不敢忘卻!”
看著嬴成蟜那毛茸茸的暗紅色披風,嬴政有些無奈。
你這豎子,以為能騙得過寡人?
彆以為寡人不知你趁著振旅的機會仔細清洗了甲胄和披風!
但嬴政沒有拆穿嬴成蟜,隻是溫聲道:“王弟謹慎,則乃兄心安矣!”
“新甲已成,王弟且雖乃兄回宮,換上新甲。”
嬴成蟜大感詫異:“又造了新甲?”
“這會否靡費過甚?”
嬴政笑而搖頭:“為護持王弟不失,花費再多又怎能算是靡費?”
說話間,嬴政和嬴成蟜下意識的並肩走向鹹陽宮。
落在原地的群臣大將麵麵相覷,也隻得步行跟在嬴政和嬴成蟜身後,向著鹹陽宮而去。
入宮之後,群臣眾將直往麒麟殿的殿前廣場。
嬴成蟜則是跟著嬴政一起來到了禦書房。
“接著!”
接住嬴政拋來的酒壇,嬴成蟜一巴掌拍掉封泥,仰頭就是一口。
“呼~爽!”擦掉嘴角酒漬,嬴成蟜癱在軟榻上,感慨道:“還是在家好啊!”
嬴政手臂夾著另一枚酒壇走到嬴成蟜身側,以手指夾住兩枚酒爵放在了案幾之上:“用爵喝!”
“好歹也是我大秦封君、名動天下的大將。”
“既已還朝,便當講些禮儀。”
嬴成蟜在軟榻上蠕動了一下,卻還是沒能戰勝自己的怠惰,懶散的說:“對著酒壇喝更暢快!”
嬴政無奈之下,隻能親自給嬴成蟜斟滿一爵酒:“飲勝!”
嬴成蟜接過酒爵,嘿嘿一笑:“飲勝!”
兩口甜酒入喉,舒緩了嬴成蟜的精神。
嬴政再次為嬴成蟜斟上酒水,隨口說道:“弟對我大秦基層官吏缺額的擔憂,有些過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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