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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成蟜笑問:“王兄說的是屯留縣?”
“放心,弟遭得住。”
嬴政依舊看著地麵,聲音也有些沉悶:“不隻是屯留縣。”
“若上將軍齮果真如王弟所言那般難以戰趙武安君而勝之,甚至是會損兵折將,那膚施縣也難保。”
“隻要能將趙軍阻截於呂梁山以東,絳縣、岸門一線以北,我大秦便不會繼續鏖戰,而是會選擇據守絳縣,休養生息。”
“如此,趙軍便可沿呂梁山北上橫掃,儘取太原郡,半取上黨郡。”
“而膚施縣,亦在其中。”
太原、上黨二郡多山巒,糧產不豐,也無處養馬。
對於大秦而言,此二郡最大的意義在於幫助大秦爭取在秦趙戰爭中的主動權!
然而現在大秦儘取故韓、故魏地。
大秦不再隻能越過太行山對趙國發起進攻,還能從趙國的西、東二側發動進攻。
這兩處曾經讓百餘萬秦趙將士埋骨的疆域,地位也再不如前。
在大秦國力疲敝的現在,嬴政不會為了這片疆域而讓大秦付出太大的代價。
嬴成蟜失聲笑問:“王兄今日令弟來上朝,恐怕就是因為此事吧?”
“弟就說,又無須弟出征,何必喚弟。”
嬴政誠懇的說:“此乃大事,王弟自當第一時間知曉。”
“王弟放心,日後乃兄必會再封食邑於你。”
對於自己的決定,嬴政倍感虧欠。
嬴成蟜確實很有錢,名下有著長安鄉、屯留縣、膚施縣和大梁城四處食邑,乃是當今天下坐擁食邑最多的封君。
但嬴成蟜的花銷也很大!
讓五百名身強體壯、放出去就能當縣令的精兵悍將做家兵,不需要花錢的嗎?
尊養千餘名門客並其家眷,這又是一大筆開銷。
供養近千名匠人並供應他們研發所需的資金,更是宛若無底洞。
除此之外,嬴成蟜還需要供養千餘名放出去就能當獄掾、主吏掾等基層官吏的庶民做家兵預備隊,長安君府並長安宮內的數千仆從侍女,戰死家兵的家眷以及呂不韋府上仆從等等人丁。
哪怕不算建築修繕、研發等開支,也還有近萬人在靠嬴成蟜吃飯!
嬴成蟜剛得了封地還沒幾年呢,必然沒存下來什麼錢。
而今一次性淪陷了兩處食邑,嬴成蟜的資金鏈絕對撐不住!
換言之,嬴成蟜破產了!
嬴成蟜卻是肅然搖頭:“不必。”
“膚施和屯留是弟的食邑,弟有守土之責。”
“而今屯留淪陷,王兄不追弟之責已是恩寵,何必再另封食邑?”
“王兄方才說過要以大局為重,怎能為了弟而破了軍功爵製的規矩!”
天下一統之後,大秦很可能會向著完全郡縣製轉變,屆時大秦將削除國內的所有食邑。
嬴成蟜不希望為了兩塊隻能再擁有十幾年或幾十年的封地就去撼動大秦的軍功爵製,更不希望因為那兩塊封地就讓大秦的將軍們寒了心!
嬴政微微皺眉:“無需拒絕。”
“弟獻上長安犁、長安紙本就是大功一件。”
“念及弟食邑豐沛,乃兄未曾加封食邑。”
“今弟食邑淪陷,又正值秋收之際,乃兄自可以今歲糧產暴漲為由再賜封地。”
嬴成蟜笑道:“弟還有大梁城和長安鄉,長安紙也會持續為弟帶來收入,弟還能再研究匠造之物去賺錢。”
“若是還不夠,那弟必然會與兄討要。”
嬴成蟜可憐巴巴的發問:“若是弟果真缺錢了,王兄不會不管弟吧?”
嬴政毫不猶豫的說:“絕無此種可能!”
嬴成蟜伸出右手,玩笑道:“那就先撥個五十萬錢,幫弟把今歲的開銷填補填補。”
嬴政大手一揮:“五十萬怎會夠?”
“今歲我大秦售賣長安紙所獲頗豐。”
“明日乃兄令少府送百萬錢往弟府上。”
嬴成蟜微怔,也不推拒,隻是笑道:“這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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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食邑是為取錢財,與大兄討要同樣能得錢財。”
“弟要食邑作甚!”
嬴政心中一暖,失笑搖頭:“你啊!”
食邑和單純的錢財能一樣嗎!
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
嬴政知道,嬴成蟜隻是在寬慰他而已。
知道嬴政有著自己的考慮,嬴成蟜也不生悶氣了,輕鬆的站起身,拍了拍嬴政的胳膊:“行了,知道你忙。”
“忙啊,忙點好!”
“無需為弟的事費心了,弟自會將軍校好好操持起來,去忙伱的事吧。”
話落,嬴成蟜背起雙手,溜溜達達的走出了大殿。
看著嬴成蟜的背影,嬴政不禁失笑:“你這豎子!”
“還叮囑起乃兄了!”
不過誠如嬴成蟜所言,嬴政很忙。
當戰爭來臨,嬴政變得更忙了。
站起身來,嬴政沉聲吩咐:“於偏殿備宴。”
“傳齊、燕行人入宮!”
……
半個時辰後。
蒙恬踏入燕國行舍的大門。
“蒙侍郎!”聽得仆從傳訊,鞠武匆匆而來,笑而拱手:“稀客!稀客啊!”
“來來來,蒙侍郎且入正堂!”
蒙恬拱手還禮後笑道:“本官此來是為傳王令而來。”
鞠武笑容中多了幾分詫異:“不知秦王有何吩咐?”
蒙恬肅聲道:“我王邀燕行人入宮赴宴!”
鞠武還沒回話,行舍內就傳來一陣驚喜的呼聲:“可是政……秦王相召?”
伴著匆匆的腳步聲,臉色紅潤、身上帶著幾分酒氣的燕丹快步跑進前院,看向蒙恬的眼中滿是期待:“秦王得暇了?”
燕丹的名氣極大。
聽聞燕丹在鹹陽城,各地遊俠皆雲集於鹹陽,整日與燕丹宴飲不休。
但燕丹真正渴望的卻是嬴政能陪他一起暢飲暢聊,一起去林間狩獵,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迎著燕丹那期待滿溢的目光,蒙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隻能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語:“我王邀燕行人入宮赴宴!”
燕丹滿足的笑道:“雖非遊獵,但同宴共觴也不錯。”
鞠武打斷了燕丹的話語,拱手一禮:“多謝蒙侍郎相告。”
“容我等更衣過後,即刻入宮!”
“請蒙侍郎於正堂稍待。”
蒙恬搖了搖頭:“本官還要去通知齊國行人,便不多留了。”
“告辭!”
一路把蒙恬送出行舍,鞠武轉身就見燕丹的臉色不太好看。
燕丹本以為嬴政是專門請他和燕國行人去赴宴的。
卻沒想到,嬴政還邀請了齊國行人。
這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鞠武見狀心中輕歎,沉聲發問:“太子可曾聽到城內鼓聲?”
燕丹微怔,旋即反問:“太傅的意思是說,秦國發生了大事?”
雖然燕國和秦國鼓聲代表的具體含義不一樣,但能在都城擂響鐘鼓,顯然不可能是小事。
鞠武輕輕頷首:“接連傳召燕、齊二國行人,說明此事不隻是秦國內部之事,更是涉及天下之事。”
“再考慮到今歲趙、楚二國接連向邊境增兵,本官有理由懷疑趙、楚二國趁秋收之際合攻秦國!”
燕丹心中一緊:“那我大燕呢?”
“我大燕是否參與了合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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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武搖了搖頭:“若是我大燕參與了合縱,本官留於燕國的人手和太子的門客必會傳來消息。”
“現下你我皆未收到消息,想來大燕參戰的可能不大。”
燕丹鬆了口氣:“如此,甚善!”
鞠武輕聲一歎:“善,卻不善。”
“我大燕若是未曾與趙、楚合縱,秦國必定會有心與我大燕連橫。”
“屆時,你我該當如何回答?”
燕丹理所當然的說:“自當應允啊!”
“孤與政弟乃是摯友,不止定下過不征之盟,還曾相約共分趙土。”
“且去歲我大燕方才與秦合盟,約定守望相助、出則同征。”
“難道我大燕要背盟不成?”
然而回應燕丹的,卻是鞠武的沉默。
燕丹臉上的理所當然漸漸被惶恐所取代:“太傅,您這是什麼意思?”
鞠武無奈的看向燕丹:“大王背棄的盟約還少嗎?”
燕丹很想怒斥鞠武忤逆君上。
但燕丹卻發現自己竟無言以對。
鞠武這句話確實忤逆,但這卻是一句實話!
燕丹不由得攥緊雙拳,惶恐又絕望的喃喃:“難道孤要愧對政弟的信任嗎!”
“若父王背盟,孤有何顏麵去麵對政弟!”
“太傅!”
“可有策勸說父王遵從盟約?”
燕丹把信義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
卻攤上了個把信義看的比廁籌還廉價的爹。
自己的父親違背了與自己發小之間的約定,而自己更是這份約定的牽線搭橋者。
燕丹俯仰之間都倍感愧對天地!
鞠武肅聲道:“太子現在應該考慮的不是是否愧對秦王的信任。”
“而是你自己的性命!”
燕丹搖了搖頭:“孤深信政弟。”
“即便父王背盟,政弟也必不會對孤動刀兵!”
鞠武怒聲喝問:“太子,你怎能如此愚鈍!”
“信義隻存與人與人之間,不存於國與國之間,更不存與君王心中!”
“現下你不僅僅隻是秦王的摯友,更是代表大燕的質子!”
“若大燕背盟,秦王卻對太子無動於衷,秦王還如何以質子製他國!”
燕丹梗著脖子,目光堅定的看著鞠武:“但,孤是特殊的!”
“孤以信義待政弟,政弟必會以信義待孤!”
鞠武手指燕丹,怒聲喝問:“為師隻問你一句話。”
“自你入鹹陽至今,你與秦王一共見過幾次麵?!”
燕丹啞然,無言以對。
自他入秦至今,他和嬴政見麵的次數不超過二十次,其中幾次還是臘祭慶賀這種外臣雲集的大場麵。
燕丹真正與嬴政獨處、宴飲、暢聊的次數不超過十次!
這和燕丹對摯友的期許有著天壤之彆!
鞠武上前幾步,苦口婆心的勸說:“太子,求您清醒一些吧!”
“秦王與您之間的情誼,早在您逼迫秦王履行幼年承諾時便已用儘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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