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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丹不滿的說:“太傅實不識政弟也。”
“政弟……”
鞠武近乎嘶吼的嗬斥:“是秦王!”
“他是秦王!秦國的王!不是勞什子政弟!”
“於外人麵前口稱一句秦王不會讓你的臉麵有半點折損,更不會傷害你們的感情。”
“這是對君王最基本的尊重!”
燕丹微微低頭,眼中儘是不甘。
時過境遷,曾經遠遠比他矮小的嬴政卻已比他更加高壯。
曾經夏冬各隻有一件衣裳的嬴政卻穿上了華貴的冕服。
曾經的老大哥和小老弟,現在卻主次顛倒。
麵對這個變得無比陌生的友人,唯有‘政弟’這個稱呼才能讓燕丹感到熟悉。
所以燕丹明知道如此稱呼嬴政是不尊重,卻也不願改!
鞠武拍案而喝:“太子果真意欲尋死乎?”
燕丹直直的看著鞠武:“太傅,丹信得過政弟,也信得過政弟與丹之間的友誼。”
“丹相信政弟必不會害丹,更不會在丹登基之後違背承諾!”
鞠武無奈的點了點頭:“秦王確實不會違背承諾。”
燕丹麵露喜色。
但燕丹還來不及炫耀兩句,鞠武就繼續開口:“但秦王有一萬種方法讓太子去死!”
“不說旁人,就說長安君!”
鞠武沉聲道:“長安君對太子言行的不滿已至頂點,一旦秦王不加約束,長安君必當頃刻撲出,不殺太子誓不罷休!”
“且據為師打探,前番秦國並無意滅韓,此番秦國也無意滅魏。”
“兩次滅國之戰皆是長安君在外獨斷而決,即便朝廷連發王令要求長安君回師,長安君也置之不理。”
“隻要他日秦王再令長安君掛帥並不加管控,為師以為即便秦國原定意欲伐楚,長安君都能率軍擊穿趙國疆域遠征我大燕!”
在鞠武看來,這個可能性是很大的。
燕國是嬴成蟜滅的,與我嬴政何乾?
你就說嬴政遵沒遵守承諾,下沒下過滅燕的命令吧!
他真沒下!
至於燕國的滅亡?
嬴政也很無奈啊!
可惜,滅都滅了,嬴政又能如何?
嬴政隻能一邊落淚一邊收下燕國疆土,然後再好生訓斥嬴成蟜幾句了。
燕丹訥聲道:“不、不至於吧!”
燕丹下意識的反駁著,但在內心深處,燕丹卻已經信了鞠武的話。
既然嬴成蟜能無令而滅韓滅魏,為何不能轉道滅了燕呢?
鞠武怒聲道:“太子心中理應已經有了答案。”
“所以為師才說,太子與秦王的約定極其天真。”
“太子與秦王久彆重逢後卻不想著鞏固情誼,以謀己之未來,反倒是迫不及待的為大燕爭取利益。”
“更是天真!糊塗!愚蠢!”
不怪鞠武如此憤怒。
在鞠武看來,燕丹但凡有點腦子都不至於做出這麼沒腦子的事來!
當世最強國的實權國君的真摯友誼。
這是多少人連做夢都不敢想的寶貴財富!
結果伱卻把這份友誼消耗在國事上?
如果鞠武隻是普通的燕國臣子,現在肯定會躲在一邊吃瓜看笑話,沒準還會奉承燕丹兩句。
但鞠武是太傅,是燕丹的夫子!
二人利益緊密結合,鞠武的未來完全取決於燕丹的未來。
所以鞠武被燕丹這一係列操作氣的肝都在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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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丹卻梗著脖子反問:“太傅願意丹成為那等蠅營狗苟之輩嗎?”
“丹麵對天下人皆如此,為何獨獨麵對政弟不能如此!”
“政弟縱已登基為王了又如何?他比旁人多出一個腦袋還是多出兩雙手臂?”
“丹如此對待旁人,得友廣也。”
“丹昔日如此對政弟,亦得政弟為友。”
“怎的今日丹如此對政弟卻反倒是成了錯誤!”
鞠武一時無言。
從政治生物們的角度來看,燕丹天真的不像是一個王位繼承人。
不,說不像是王位繼承人都抬舉他了。
燕丹的政治手腕就不配踏足朝堂!
但若是從一名普通人的角度來看燕丹呢?
那燕丹就是他心中的神!
燕丹不止對嬴政一個人那般友善,也並不是因為嬴政的身份才對他友善。
無論你出身尊崇還是卑賤、無論你現在富貴還是貧困。
隻要你才華橫溢,或是你膽識過人,亦或是你豪爽灑脫,再或是你有一丁點閃光點,甚至可能隻是因為與你看對眼了。
燕丹就願與你為友,送你美婢仆從,送你豪宅車馬,送你錢財布匹。
如果聊的夠愉快,你全家三代的吃穿用度甚至是入編上岸都能給你包了!
當然,燕丹也可能需要你為他效死,但概率隻有千分之一不說,你若不夠優秀甚至都輪不到你。
在為你送行時還會送你一份轟轟烈烈到有機會載入史冊的儀式,更會在你死後厚待你的妻兒老小,重重拔擢你的子嗣當大官。
相較於宋公明,燕丹才是真正的呼保義及時雨!
遍觀燕趙大地,誰人提起燕丹不說一句仗義!
鞠武被燕丹的天真氣到肝疼。
但對於臣屬而言,跟著如此仗義的主上是壞事嗎?
你永遠都不需要擔心他捅你刀子。
他隻會在你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第一時間伸出援手!
鞠武的怒氣緩緩收斂,無奈輕歎:“自禮樂崩壞之後,國與國之間便再無禮義可言!”
“太子當以義待秦王,以慎待秦王。”
燕丹下意識的反駁:“這豈不衝突!”
鞠武沉聲道:“於私人之交,自當以義待之。”
“於國事之議,自當以慎待之!”
“敢請太子自問,待到他日太子登基為王,秦王以昔日友誼為由索要督亢之地,太子可會予否?”
燕丹皺起了眉頭:“政弟索要督亢之地肯定有政弟的道理。”
“且以政弟的為人也必不會隻令丹折損利益。”
“然督亢之地實乃大燕腹地,這……”
鞠武的眼睛都瞪大了。
不是,你怎麼還開始考慮起可行性了?
你不是應該嚴詞拒絕的嗎!
鞠武的心,好累。
他突然對自己的教育模式產生了質疑。
不敢讓燕丹繼續思考,鞠武直接加大力度:“若太子的門客們討要君夫人(你正妻)服侍,太子也會予否?”
什麼?
我的門客要讓我的正妻去服侍他們?
我那麼多妾室還不夠他們享樂?非要蹬鼻子上臉?
我不要麵子的嗎!
燕丹拍案而起:“他們怎敢有如此狂悖之思!”
鞠武繼續加大藥量:“若太子的門客意欲取大王而代之,請太子助一臂之力。”
“太子可願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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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丹怒聲厲喝:“丹必先取其首也!”
鞠武略略頷首:“太子現下之舉,與為師所言的門客有什麼區彆?”
“太子與門客之間的義,怎能讓君夫人、大王等人去承擔代價?”
“太子與秦王之間的義,又怎能讓秦國萬民去承受代價?”
“國事、家事、私事,切切不可混為一談啊!”
鞠武誠懇的說:“請太子深思之!”
燕丹回身落座,胸膛劇烈起伏。
半晌後,燕丹拱手作揖:“丹,知錯矣!”
“求太傅教丹!”
鞠武欣然而笑:“善!”
“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
“亡羊而補牢,未為遲也。”
鞠武收斂笑容,肅聲道:“而今上上之策,乃是太子今日飽睡一日、足不出戶。”
“待得明日一早便上呈秦王辭彆。”
“辭彆之際不要說半句國事,當訴儘思念與不舍,然後轉身就走,馬不停蹄的回返大燕!”
“如此,太子與秦王之間的情誼可以得以保全,昨夜的不端之舉也會被驟見即彆的不舍略略壓製。”
白月光有著舉世無雙的殺傷力!
但這份殺傷力的耐久度,隻有一次!
在鞠武看來,燕丹和嬴政的這份童年友誼隻應該用在燕王喜駕崩之際。
無論嬴政彼時的心態出現了怎樣的變化,身為一名優秀的政治生物,嬴政都必然更願意扶持一名昔日老友登基為王。
而有了嬴政的扶持,燕丹即便不受燕王喜看重也有望登基為王。
對於燕丹而言,這才是他唯一該看重的事!
燕丹目露錯愕:“回大燕?”
“這如何使得!”
“父王令丹來秦為質,丹豈能抗命而回!”
鞠武沉聲道:“大王處自有為師代為解釋,太子無須擔憂。”
“且隻要太子與秦王交好,大王就不會殺你。”
“否則豈不是給了秦王以發兵複仇的機會!”
燕丹卻還是連連搖頭:“不可!”
“父王信重丹,丹豈能愧對父王!”
“此策作罷,太傅可還有其他良策乎?”
鞠武心中哀歎。
大王但凡對你有半點慈心,也不至於讓身為太子的你,卻在外國度過了大半人生啊!
但這話顯然是不能說的。
若是這層窗戶紙戳破了,以後奪位可就徒增了阻力!
故而鞠武見燕丹態度堅定便不再勸,轉而道:“若太子不願回燕,便隻能見機行事。”
“其一,接下來秦燕的任何談判,太子都不能出席。”
“無論誰人來求,太子絕對不能再與秦王說起國事。”
燕丹心中彆扭的很,卻還是點頭道:“丹知之矣。”
鞠武繼續說道:“其二,長公主入府之日,太子應裝病不出。”
燕丹震驚的看著鞠武:“為什麼!”
“舍妹為他人妾本已是折辱,丹身為長兄如何能不出麵為她撐腰!”
鞠武沉聲道:“若秦王有意殺太子,長公主入府之日就是最好的機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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