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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政九年十二月三十一日子時的梆子聲敲響。
在嬴成蟜的腹誹中,時間正式來到秦王政九年一月一日。
但嫪毐顯然沒有如嬴成蟜一般吐槽曆法的閒情雅致。
雍城,大鄭宮正殿。
嫪毐穿著寬鬆的常服,肅聲發問:
“諸公以為,長安君此來雍城,意欲何為?”
雍城縣令史倉笑而回應:“想來祭祀是假,衝著我等來的才是真。”
“隻是長安君著實狂妄。”
“僅率百名家兵和數十宗室便敢來雍城撒野,也不知是誰給他的膽氣。”
“還真以為滅了韓國便是天下名將了?”
門客唐奕等人也附和著大笑:
“不過是豎子小兒而已,嫪宦丞何必多慮?”
“臣下打探過那滅韓之戰,所謂的滅國戰不過是取巧而已,若給臣下十萬兵馬,臣下照樣能滅了韓國!”
“便是他果真是天下名將又如何?他手中何來的兵丁?”
然而這滿堂的笑聲卻沒能讓嫪毐寬心。
嫪毐隻是聲音平淡的開口:“本官與長安君幾次交手。”
“無一得勝。”
唐奕等人瞬間閉上了嘴。
嫪毐都已經承認自己沒能在嬴成蟜身上討到便宜了,若是現在還嘲笑嬴成蟜,那豈不是也在嘲笑嫪毐?
史倉皺眉發問:“嫪宦丞可否詳細解釋一番?”
無論是編造謠言還是利用趙姬威脅嬴政儘快發兵,都不是適合大規模傳播的話題。
嫪毐也不願提及那些事,隻是皺眉開口:“長安君此人,很怪!”
“此人落子之際,本官甚至不知道他落下那子是意欲何為。”
“唯有當殺局成型,本官方才驚覺,原來他是衝著本官來的!”
若按原本的世界線發展,呂不韋和華陽太後在明知嫪毐意圖的情況下依舊選擇按兵不動,嫪毐會率軍平定嬴成蟜‘之亂’,又因此功獲封長信侯。
並因此獲得了包括雍城在內的三塊封地,而這三塊封地每一塊的麵積都是長安鄉的十倍以上!
彼時的嫪毐身份上是大秦除秦王之外最為尊貴的侯爵,封地麵積更是比其他所有大秦君侯加到一起還要多。
即便不借助趙姬的權勢,嫪毐自己也能憑著自己的名聲和封地招攬大量門客。
他能不飄嗎?
然而嬴成蟜的變化讓嫪毐的長信侯爵以及一切封地都化作泡影。
現在的嫪毐隻是一名沒有爵位、沒有封地、多次失手,依舊需要全麵依靠趙姬才能有幾分話語權的南宮宦丞。
嫪毐慎重的將嬴成蟜視作敵手,但嫪毐卻悲哀的發現,他都不知道自己輸在哪兒了!
嫪毐眉頭緊鎖:“但本官時常又覺得,此子又似乎從未對著本官出手。”
“隻是此子在完成他自己的計劃的同時,便撞破了本官的計劃!”
“就很……怪!”
“他的腦子好像和正常人不一樣!”
史倉等人麵麵相覷。
怎麼輸的你不說。
嬴成蟜到底有什麼本事你也說不出來。
那你讓我們怎麼幫伱參謀啊!
史倉隻能溫聲寬慰:“孟子曰: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而今長安君以身犯險,入這雍城,地利便在我等手中。”
“雍城之內所有身居要職之人皆效忠王太後,此為人和。”
“那長安君便是有翻天的本事,僅憑他與那數百人手,如何施為?”
“地利人和皆在王太後手中,嫪宦丞何故擔憂!”
嫪毐緩緩頷首:“史縣令所言有理。”
“然為應對長安君,我等當行萬全之策。”
“還望諸公皆打起警惕,切莫因長安君年歲頗小便看輕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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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倉等人齊齊拱手:“唯!”
嫪毐又看向孫希:“雍受寢都拾掇好了嗎?”
孫希沉聲回應:“此寢之中所有宦官宮女皆換上了我們的人,該做的布置也都做好了。”
嫪毐追問:“你的兵馬與那長安君的家兵可否一戰?”
孫希笑了:“幸得宦丞提攜,臣得以統領雍宮諸門衛兵,兵員足有三千人!”
“反觀那長安君呢?”
“所率家兵不過百人而已。”
“若長安君果真犯渾,臣必率屬下將其殺於雍宮之中!”
嫪毐之所以能得諸多臣子投效,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便是嫪毐豪爽講義氣。
在確認孫希已無法得到韓係外戚信任的情況下,嫪毐沒有放棄他,而是假借趙姬的身份令孫希擔任雍宮佐戈,代掌雍宮諸門衛兵。
這也讓孫希對趙姬的忠誠度再次拔高了一個台階。
嫪毐灑然一笑:“孫佐戈如此言說,本官心安矣!”
“諸公!”嫪毐高舉酒爵,朗聲而呼:“飲勝!”
史倉等人也齊齊高舉酒爵:
“飲勝!”
心裡揣著事,酒也喝不爽快。
半個時辰後,酒宴便已結束。
嫪毐喝了碗醒酒湯,腳步輕緩的回返後殿主殿。
“啊~哇啊~~”
嬰兒的啼哭讓嫪毐加快步伐,一溜煙的鑽進了偏殿之中。
“你這姿勢不對!”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宮女一個激靈,趕忙轉身後就看到嫪毐腳步匆匆的大步而來。
宮女懷抱嬰孩,驚慌屈身:“拜見嫪……”
宮女的聲音驚擾到了另一名嬰孩,一時間兩個嬰孩比賽似的一起哭了起來。
“哇啊~哇~哇哇~”
嫪毐滿是殺氣的瞪了宮女一眼:“住嘴!”
宮女再不敢說話,甚至不敢有所動作,隻能保持著一個半屈身的姿勢瑟瑟發抖的站在原地。
嫪毐從宮女懷中小心接過嬰孩。
讓嬰孩的腦袋枕在自己結實的左肱二頭肌上,左臂環住嬰孩的後背,左手蓋住嬰孩的小腿,隨後又單臂拖住另一名嬰孩的後背將其攬入懷中。
雙手協助著調整了一下姿勢,兩名嬰孩便都被嫪毐抱在懷中。
嫪毐用這輩子能發出的最為溫和的聲音低聲歌唱:
“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於乎不顯,文王之德之純…………”
感受著溫暖而安全的臂膀,聽著熟悉的《周頌·維天之命》,懷中嬰孩不再哭鬨,而是咯咯笑著伸手抓撓嫪毐的臉,甚至把手指頭用力戳進嫪毐的鼻孔。
嫪毐也不惱,邊用臉蹭著兩個孩子,邊繼續唱誦。
《周頌·維天之命》反複唱了三遍,兩個嬰孩的體力也發泄一空,終於重新回歸夢鄉。
看著熟睡中的孩子,嫪毐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江兒、山兒,乃翁不是天底下最好的阿翁。”
“但乃翁會拚儘一切,讓你們成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
“你們值得最好的一切!是一切!”
嫪毐不雞娃,嫪毐隻想讓他的孩子們享受這世間的一切美好。
為此,嫪毐可以雞死自己!
主殿傳出趙姬的呼聲:“毐郎?是你回來了嗎?”
嫪毐未曾答話,隻是小心的用額頭蹭了下兩個嬰孩圓嘟嘟的臉蛋,引得熟睡中的孩子不滿蹬踹。
嫪毐這才依依不舍的放下孩子,轉身走進主殿,溫聲笑語:“本想著回來時腳步輕點,莫要打擾你休息。”
“未曾想還是擾了你的好夢。”
趙姬睡眼迷離的張開雙臂,臉上還帶著孩子般的笑容:“沒有毐郎相伴,何來好夢?”
抱住嫪毐,趙姬貪婪的吸了口氣,旋即又微微皺眉:“毐郎剛剛飲酒去了?”
嫪毐輕輕點頭:“明日長安君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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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需要與臣屬門客們先商定計劃、鼓舞人心,總是免不得要喝些酒。”
趙姬睜開了眼睛,一臉不滿:“又是成蟜?”
“此人怎麼總是惹毐郎不滿?”
“就是因為此人,毐郎甚至都無法睡個好覺!”
“毐郎,我的太後印不就在你手中嗎?”
“你這就下令政兒,讓政兒殺了他!”
眾所周知,飲酒、壓力大、作息不規律等情況會嚴重導致戰鬥力下降。
最近這段時間的嫪毐很難讓趙姬滿意。
趙姬不舍得對嫪毐發脾氣,滿腔火氣隻想儘數傾瀉在嬴成蟜身上。
嫪毐拍了拍趙姬的手背,溫聲而笑:“寬心。”
“不過是些許小事而已,用不得那方大印。”
“明日長安君就到了,你還得對他有點好臉色才好。”
趙姬一臉的不開心:“我還要對他有好臉色?”
“憑什麼?”
“我才是太後!”
嫪毐有些無奈。
趙姬耍起性子來,是真難安撫!
……
次日正午。
嫪毐立於雍城東門外,疲憊的打著哈欠。
史倉策馬抵近嫪毐身側,關切發問:“嫪宦丞昨夜未曾休息好?”
嫪毐擠出一個笑容:“昨夜風雪驟,一時難眠。”
史倉微怔。
昨天夜裡刮風了?
本官怎麼不知道!
正愣神間,史倉就聽嫪毐低聲一喝:“來了!”
史倉抬頭望去,便見一支車隊迤邐而來。
而在車隊最前方,赫然便是一名甲胄齊備好似即將奔赴沙場的少年將軍。
遠遠望著這少年將軍,嫪毐眸光陰沉:“嬴成蟜!”
深深的看了嬴成蟜一眼,嫪毐朗聲而呼:“南宮所屬,恭迎凱旋之旅!”
史倉也昂然而呼:“雍城上下,恭迎凱旋之旅!”
隨著嫪毐和史倉的呼聲,列於二人後方的臣屬齊齊高呼:
“臣等恭迎凱旋之旅!”
嬴成蟜策馬立於嫪毐和史倉身前十丈,麵向雍城拱手而呼:
“主帥公子成蟜見過諸位!”
“此番我軍大捷,特回宗廟授馘,以稟明列祖列宗,我大秦,萬勝!”
獻捷的將士、迎接的官員齊齊高呼:
“大秦!萬勝!”
呼聲順著寒風飄進雍城,老秦人們好奇的走出家門。
“這是在山呼萬勝?咱大秦又打勝仗啦?”
“咱大秦打勝仗不是常事嗎,但能回雍城報捷的可沒幾場,我估計是滅韓的將士們來了。”
“太好了!大秦萬勝!”
山呼之聲自城外傳向城內,又從城內傳向城外,向所有野心家昭告著這座數百載秦都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乘著山呼之聲,嬴成蟜策馬向前,笑而看向嫪毐:
“嫪宦丞,好久不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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