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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上下排牙瘋狂打架的嬴成蟜,嬴政的視線有些恍惚。
他永遠都會記得,12年前,在趙國受儘委屈的他終於踏上了大秦的疆域。
他回家了!
他本以為他的苦日子終於結束了。
他可以見到自己的父親、祖父母和很多親人,從此像外祖父家那些被他羨慕的同齡人一樣過上幸福的生活。
一路上,九歲的嬴政都在幻想,他的祖父會不會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的父親看到他這瘦骨嶙峋、營養不良的樣子,會不會心疼的哭出來?那他可得好好安慰安慰父親,父親都已經是大秦的太子了,可不能哭!
然而等待嬴政的現實卻和他的幻想截然不同。
沒有擁抱與溫暖,有的隻是淡漠與疏離!
孝文王和莊襄王心中隻有宏圖偉略,留給親情的空間很少,更沒時間去照顧嬴政的感受。
華陽太後雖然因為利益導向選擇支持嬴政,但她前些年的慈愛都投注在了嬴成蟜身上,即便行動上關照著嬴政,本心的感情一時間也難以調整,嬴政能看得出華陽太後是在強迫自己喜歡嬴政。
趙姬……個人需求無法得到滿足的趙姬每天無比暴躁,更覺得是因為嬴政才讓她困於囚籠,無法獲得隨心所欲的自由,對嬴政整日都沒什麼好臉色。
夏太後更是直白的表現出了對嬴政的惡意,數次派遣死士意欲對嬴政不利。
嬴政回到了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家,他那幻想中溫暖又安全的家。
但嬴政的處境卻更艱難了!
就在嬴政在心中築起了一道冷漠的牆,偽裝出可愛乖巧的外表竭儘全力討華陽太後歡心以求自保時,一個小屁孩闖進了他的生活。
年僅四歲、胖嘟嘟、白嫩嫩的嬴成蟜就那麼蹦到了他麵前,伸出手遞給了他一把杏子。
嬴政的第一反應就是杏中有毒,抵死不吃。
嬴成蟜卻自己先閉著眼睛挑了一顆扔進口中,又把剩下的杏子送到了嬴政麵前,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充滿希冀的看著他。
幾經猶豫,嬴政撿起一枚杏子,小心的咬了一小口,然後就被酸的牙疼。
再看嬴成蟜時,嬴政卻發現嬴成蟜的牙也在打顫,可他臉上卻滿是惡作劇成功的笑容。
嬴政質問嬴成蟜為何也要害他。
嬴成蟜卻理直氣壯的說親兄弟就應該同甘苦共患難,他被酸到了那嬴政也彆想跑,更‘威脅’嬴政說嬴政小的時候吃不飽飯,長大了可能變成佝僂,必須多吃杏子才可以健健康康的。
彼時的嬴政人都傻了,你都已經四歲了!
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了!
這裡更是鹹陽宮,不是尋常人家的後宅。
你怎能如此幼稚!
但也正是這幼稚的孩子陪伴嬴政度過了最艱難的那段時光,讓嬴政第一次感受到了真摯的、不摻雜利益的親情!
再看看正在滿車找水漱口的嬴成蟜,嬴政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寵溺的笑容:
“都多大了,還那般幼稚!”
嬴成蟜哈哈一笑:“總不能讓我一個人受罪吧?”
嬴政舉起柿餅遙遙一敬:“同甘苦!”
嬴成蟜麵露苦色,但還是舉起柿餅跟嬴政碰了一下:“共患難!”
“飲勝!”
直接將柿餅塞進嘴裡,兩兄弟斯哈作響:
“冰冰冰冰!”
“王弟你莫要裝模作樣,伱是不是先用手捂熱了柿餅?”
“哈哈哈王兄何必在意細節?來喝點熱水!”
聽著車廂裡的笑鬨聲,駕車的皮管心中有些幻滅。
坐在車裡的果真是站在大秦權力巔峰的秦王與一戰滅國的大秦長安君嗎?
這分明就是兩個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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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轉念一想,若是沒有身份的加持和束縛,車上這兩人本不就是十幾二十歲的孩子嗎?
唯一的不同之處便在於他們的幼稚隻會展示給對方,絕不會讓第三人看到!
半晌過後,嬴政一口一口抿著熱水緩解牙疼,看著對麵同樣在抿熱水的嬴成蟜無奈輕歎:
“寡人便是下令殺你你都不怕,你膽子也太大了!”
“你就不擔心哪日寡人果真下令殺了你嗎!”
嬴政演出那般憤怒冷厲的模樣,甚至威脅要殺了嬴成蟜,為了什麼?
不過是想讓嬴成蟜心生恐懼甚至生出憤怒,不得不留在鹹陽城。
如此一來,嬴成蟜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
今天的衝突更會給嬴成蟜充分的心裡安慰,讓嬴成蟜可以在嬴政死後毫無心理負擔的爭奪王位!
可惜,他沒嚇到嬴成蟜。
嬴成蟜笑了笑:“若是親兄弟之間都要防備來防備去,即便身份尊貴又有什麼意思?”
“兄知弟之心意,弟從來都不願爭權奪利,唯願享受生活。”
“若大秦萬世、王兄安康、弟與母妃性命無憂,弟更願做一紈絝,整日裡尋歡作樂,而不是遊走在生死之間。”
“弟知兄必不舍得殺弟,最多不過是如安釐王對信陵君一般免去權勢而已。”
“可那豈不是正順了弟之心意?”
嬴政瞪了嬴成蟜一眼:“弟就那般信不過為兄?”
“這大秦不需要王弟費心操持!”
“為兄自會穩固四方,延我大秦萬世。”
“弟已可回長安鄉做你的清閒封君了!”
嬴成蟜撇了撇嘴:“現在不是弟信不過大兄,而是大兄自己信不過你自己!”
“若大兄果真那般自信,又怎會用如此極端的方式逼迫弟留在鹹陽城?”
嬴政微怔。
幾息過後,嬴政疲憊的輕聲一歎:“為兄固然自信,但為兄亦有軟肋。”
“衛尉黃竭已不可控。”
“為兄心憂待兄抵達雍都,黃竭率王宮諸門衛兵入宮作亂!”
嬴政誠懇的看著嬴成蟜:“王弟,兄從未強令你做過什麼事。”
“但兄此番必須下令於你,留在鹹陽城!”
“扶蘇年歲尚小,他受不住舟車勞頓,隻能留在鹹陽。”
“兄需要你守護鹹陽宮,守護扶蘇!”
嬴成蟜臉上的笑容緩緩收斂,淡聲開口:“大兄,弟不喜歡你騙弟。”
“且是一次又一次的騙弟!”
“若弟果真同意留在鹹陽城,兄下一步是否就是要讓弟留在長安鄉了?”
嬴政說的很誠懇。
但扶蘇的命對於嬴政而言真的那麼重要嗎?
誠然,嬴政是愛著扶蘇的。
但扶蘇並非毫無護衛。
華陽太後年歲已高,也不能舟車勞頓的去往雍都,隻要把扶蘇交給華陽太後,華陽太後自會保護扶蘇。
更重要的是,在大位之爭、天下之爭麵前,一個兒子算個屁啊!
不過是可再生資源而已。
隻要嬴政穩住王位,活過加冠禮,他能再生很多很多兒子!
嬴政拿出扶蘇打感情牌,最終的目的依舊是讓嬴成蟜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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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已經成年且有能力抗衡權臣的弟弟,是防止權臣乾政,防止王位外流的堅實保險!
迎著嬴成蟜那失望的目光,嬴政避開了視線,輕聲開口:“並非長安鄉。”
“兄會安排你入住鹹陽大營。”
嬴成蟜震驚了:“大兄,你瘋了?”
若是呂不韋聽見嬴政這話,呂不韋得哭死!
讓嬴成蟜去率領鹹陽大營,這不是把刀遞給嬴成蟜嗎?
嬴政笑了笑:“弟無意爭權,兄知道的。”
若嬴政能活過加冠禮,即便嬴成蟜率鹹陽大營謀逆嬴政也有信心控製住局麵。
若嬴政活不過加冠禮,鹹陽大營就是嬴政為嬴成蟜奪位而準備的大禮。
嬴成蟜無法理解的連連搖頭:“大兄,你果真瘋了!”
“有呂相、華陽太後與弟一同護持,兄必當順利加冠親政,無須有那麼大的壓力。”
嬴政聲音低沉:“王太後令雍都大倉開倉,取出了雍都中儲存的所有錢財糧食。”
“近日來已有兩千餘名他國遊俠進入我大秦境內,最終留駐雍都。”
“南宮宦丞嫪毐仍在向天下傳發信件,廣邀豪強。”
嬴成蟜眉頭微皺。
嫪毐的準備工作似乎比原本曆史上的更加充分!
見嬴成蟜有話要說,嬴政搶答了嬴成蟜的問題:
“王弟凱旋之前,寡人便與仲父商議,寡人犒賞全軍後直接令王弟於宗廟授馘。”
“借此率凱旋軍留駐雍都,威懾王太後的同時等待寡人抵達。”
“然王太後嚴厲拒絕了此事,並以宣告天下寡人非先王所出做威脅!”
嬴成蟜憤怒的一拍案幾:“她敢?!”
“她若果真膽敢有如此宣告,先死的是她!”
嬴政輕聲一歎:“母後她……”
“莫要以看待尋常敵手的眼光看待王太後。”
作為兒子,嬴政最了解自己的母親。
嬴政隻能說,趙姬最適合的職業就是舞姬。
她的腦子裡沒有半點權謀鬥爭智慧,整日裡鑽研的都是男歡女愛,所求之大也不過是享受肆意的愛與放縱的歡。
若是用考量政敵的目光去考量趙姬,你一定會輸的很徹底。
趙姬根本沒有如華陽太後等人一般的克製,更沒有權衡利弊的智慧,她甚至懶得去想這些事。
把她逼急了,她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嬴成蟜心疼的看著嬴政,沉聲開口:“既然如此,弟便更應當隨兄一同往雍都。”
“呂相、祖母麾下皆無統兵之將,唯弟有領兵經驗。”
“兄需要弟同往雍都!”
見嬴政有話說,嬴成蟜聲音篤定:“兄勸不住弟。”
“即便王兄令弟留守鹹陽城,弟依舊會率親兵往雍都!”
“且弟便是留在雍都也不一定安全。”
“若王太後果真對兄下殺手,王太後必不會饒過弟。”
“你我兄弟不若合兵一處,與他們鬥個你死我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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