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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許久之後,呂不韋用僅有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低聲勸諫:“至智棄智,至仁忘仁,至德不德!”
“為大秦社稷計,萬望大王三思而後行!”
嬴政肅聲低語:“寡人近日在看《孝行覽》。”
“仲父引曾子之言曰:父母生之,子弗敢殺;父母置之,子弗敢廢;父母全之,子弗敢闕。”
“仲父以為,為君者究竟應當忘仁不德,還是為天下孝行之首?”
聽著嬴政的回答,呂不韋複雜而擔憂的輕聲一歎。
每個人的行為都有出發點和目的。
呂不韋現在的心中所願僅有兩條。
其一,呂不韋希望嬴政成為他理想中的君王,並以秦王之身繼續踐行呂不韋的政治主張。
其二,呂不韋希望大秦興盛,甚至能在未來一統天下,讓他治理大秦的方法成為治理天下的方法。
即便嬴政得到了軍方和宗室的支持,但呂不韋在朝中的勢力同樣龐大。
隻要再與趙姬聯手,大義和權力相結合,再以呂不韋的智慧為引導,呂不韋有把握壓服嬴政等三方勢力,堅持讓嫪毐繼續出征,征討嬴成蟜!
呂不韋很清楚,嬴成蟜揮師滅韓必將震動天下,天下局勢將變得極其緊張。
第五次五國伐秦的縱約長龐煖可就在趙國眼巴巴的等機會呢!
倘若呂不韋堅持討伐嬴成蟜,致使大秦內亂,其餘諸國必然會趁此機會發動第六次五國伐秦之戰。
這個結果與呂不韋的第二條心願背道而馳。
但為了實現第一條心願,幫助嬴政坐穩王位,呂不韋願意承擔起更多的責任,幫助大秦再打一次天下大戰!
可嬴政卻再一次搬出《呂氏春秋》來質問呂不韋。
正所謂言傳身教。
倘若呂不韋依舊堅持討伐嬴成蟜,呂不韋又該如何說服嬴政繼續相信《呂氏春秋》所傳達的精神?
那呂不韋的第一條心願也無法實現了。
長考許久,呂不韋終於頹然拱手:“臣,附議!”
一句話落,嬴政終於安心,誠懇的拱手而禮:“謝仲父成全!”
呂不韋搖了搖頭,未曾多言,隻是沉聲喝令:
“傳王上令!”
“長安君違抗王令、擅斬副將,當即刻率軍回朝,交廷尉問罪。”
“傳令宦丞嫪毐,即刻率軍回朝!”
一眾朝臣齊齊拱手:“唯!”
嬴政麵露笑容:“現在,議一議該如何應對天下之懼吧。”
嬴政最擔心的事終於有了結果。
但大秦卻在麵臨著更大的憂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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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小朝議,從清晨開到了黃昏。
直至群臣疲憊不已,呂不韋方才宣布結束朝議。
待群臣離去,呂不韋淡聲吩咐:“都退下。”
李斯擔心的看了嬴政一眼,拱手而禮:“唯!”
看著李斯等郎中離開禦書房,關上房門,呂不韋沉聲開口:
“王上,長安君非常人也。”
嬴政朗聲而笑:“寡人亦如此以為!”
嬴政現在驕傲的甚至想插個腰。
麵對那等舉目皆敵的危難局勢,便是寡人都隻想著將王弟送去他國避難。
但王弟卻憑著悍勇兵鋒硬生生殺出了一條體麵回朝的血路!
不愧是寡人的王弟!
可太優秀了!
呂不韋沒有笑,隻是繼續開口:“朝中欲害長安君者眾。”
“長安君於鹹陽城時並無半點動作,頗有任人宰割之態。”
“然一出內史郡,長安君便開始謀劃斬殺樊於期,掌握大軍,並利用這支軍隊迅速出征,覆滅韓國。”
“於武,能於半個月內滅一諸雄,長安君有上將之姿。”
“於文,跳出當下困局,於局外落子並牽製全局,長安君行策之法與臣頗有些相似之處。”
呂不韋越思考嬴成蟜的全盤行動,就越能看到呂不韋自己的影子。
嬴成蟜脫困之舉近乎完全複刻了呂不韋在第五次五國伐秦時的思路。
隻不過呂不韋是在敵方朝堂落子而影響戰爭。
嬴成蟜卻是在戰場落子而影響朝堂上的敵方。
殊途,卻同源同歸!
嬴政也收斂笑容,眸光沉凝的看著呂不韋。
呂不韋的話說的太深了!
堪稱是掏心窩子!
但掏心窩子的話,是無論如何都不應該擺在明麵上說的。
呂不韋為何會如此?
呂不韋聲音加重了幾分:“但於公,長安君將整個大秦拖入戰爭,隻為逼臣不得不收回討伐大軍,為他自己謀求生路,這絕非一名大秦封君該做的事。”
“長安君允文允武卻置大秦安危於不顧,此乃大秦之禍也!”
嬴政溫聲解釋:“王弟有唇舌之利,又有悍將之勇。”
“但王弟終究年幼,還需要時間成長方才能如仲父一般縝密思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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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能得王弟,乃大秦之幸也!”
呂不韋搖了搖頭:“大秦能得王上,乃大秦之幸也。”
“大秦能得長安君,亦是大秦之幸也。”
“但,大秦卻同時得到了王上和長安君,何其不幸也。”
嬴政的笑容緩緩收斂:“仲父此言何意?”
呂不韋緩聲開口:“王上當知,臣曾有意效仿四君子,最終卻是東施效顰。”
“然,長安君卻有信陵君之姿。”呂不韋雙眼看向嬴政:“昔年臣遣使者攜萬金離間信陵君與魏安釐王。”
“魏安釐王果然對信陵君心生猜忌,罷免了信陵君的一切職務,致使信陵君抑鬱而終。”
嬴政堅定的說:“寡人深信長安君!”
呂不韋淡淡的笑了:“王上深信長安君,但長安君是否深信王上?”
“昔年信陵君與魏安釐王之間同樣深信彼此,卻依舊被臣所挑撥。”
發覺嬴政的目光愈發危險,呂不韋聲音多了些溫和:“臣不會挑撥王上與長安君之間的關係。”
“但這天下有英傑頻出,臣能做到的事,自有賢才也能做到。”
“而若是他們出手,或許不會選擇令王上懷疑長安君,而是會選擇讓長安君懷疑王上,甚至是……”
後麵的話比較敏感,呂不韋沒有說出口,但嬴政很清楚呂不韋的未竟之言。
誘使長安君造反篡位!
嬴政沒有解釋什麼,隻是堅定的回答:
“長安君深信寡人,一如寡人深信長安君!”
感受到嬴政的抵觸和防備,呂不韋疲憊的歎了一聲:
“臣彆無他意,隻是希望王上能多些小心,僅此而已。”
畢竟,臣也不知道臣還能陪著王上走多久了!
不等嬴政回答,呂不韋長身而起,麵向嬴政深深一禮:
“臣,告退!”
嬴政也起身拱手:
“仲父慢行。”
目送呂不韋那好似突然間老了幾歲的背影離開禦書房,嬴政眸光沉凝。
與寡人說的如此之多,又如此之深。
仲父他這是不想活了嗎?!
立於原地良久,嬴政終於收攏思緒,開口吩咐:“傳稟太後,寡人今夜欲與太後同飧(sun晚餐)!”
相較於呂不韋的心思,嬴政現在更想做的是進一步穩固局勢,幫嬴成蟜安全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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