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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
月光如紗般籠罩著田野,長安鄉早已伴著夜幕陷入夢鄉。
唯有長安君府的後書房還亮著燭火。
借著幾根蜜蠟羊油燭的火光,韓夫人左手持竹片,右手持刀筆,耐心刻出一行行文字。
每刻出一封信的內容量,韓夫人就將這封信用到的竹片裝進一個木盒之中。
兩個時辰後,韓夫人麵前多出了五十餘枚木盒,她的手腕也已經酸痛無比。
揉著手腕,韓夫人溫聲招呼:“來人!”
書房門被推開,女史張淼躬著身子,快步入內,屈身應諾:“夫人。”
韓夫人對著那些木盒揚了揚下巴:“將這些竹片穿紮成簡,稍後我來加印。”
話落,韓夫人疲憊的閉上了眼,坐姿也有些搖晃,顯然是已經困的不行了。
張淼表情很是複雜,抬腳走到韓夫人身後,一邊幫韓夫人按揉肩膀一邊溫聲勸諫:“夫人,去休息吧。”
“今夜卑下將竹簡穿好,明日夫人睡醒了再加印便是。”
“夜已深,便是加好了印也送不出去了。”
韓夫人依舊閉著眼睛,輕輕搖頭:“我休息一會兒就好,明日還有明日的工作。”
“燕國那邊的姊妹尚未談妥,對我的請求頗有推拒,我今晚需要考慮好如何遊說她們。”
看著韓夫人疲憊的模樣,張淼心裡難受的緊,聲音也多了些哀求:“夫人,您這段時間每日最多隻睡了兩個時辰。”
“您不能這樣啊,身子會撐不住的!”
韓夫人終於睜開眼,目光有些疲憊和無奈,聲音卻十分堅定:“不能再拖了。”
“曾經我隻想著給蟜兒塑造一個與世無爭的母妃形象,引導蟜兒去追求生活中的樂趣,而非權力的樂趣。”
“我很怕蟜兒成為下一位季君公子,被無法實現的政治理想誤了性命。”
“但我做的不夠好,正因為這麼多年間我都未曾給蟜兒準備退路,方才令蟜兒如此難做。”
“若我早早準備,蟜兒完全可以如熊啟一般,雖是楚國公子,卻也能來大秦做昌平君。”
“我不能再浪費半點時間,讓蟜兒去了他國都沒個人接應!”
自打嬴政回國,韓夫人就很清楚,嬴成蟜沒可能當秦王!
這與嬴成蟜、嬴政二人的個人能力沒有任何關係,隻是雙方背後的勢力對比太過懸殊,嬴成蟜沒可能贏!
所以韓夫人從不在嬴成蟜麵前做任何與政治、權力有關的事,隻是養花、觀山、賞霧、聽雨。
以身作則的帶嬴成蟜感受生活和自然的美好,希望嬴成蟜這輩子都做個富貴公子,彆對王位生出野心。
可惜,韓夫人終究低估了鬥爭的殘酷性。
韓夫人認為嬴成蟜被逼至此她占了很大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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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自嬴成蟜出征之後,韓夫人就在給同是韓國王室出身,現在卻嫁到了各國王宮中的族親姐妹們寫信哀求,求她們幫幫嬴成蟜。
嬴成蟜能活著逃出大秦已是萬幸,韓夫人也不知道嬴成蟜能逃到哪個國家去。
韓夫人隻希望無論嬴成蟜逃去了哪個國家,都能有一個溫暖的港灣庇護著他。
如此,韓夫人死也安心!
張淼眼眶微紅,卻也不再勸,回身坐在案幾側邊,強撐出笑容:“那卑下快些將竹簡穿好。”
韓夫人輕笑點頭:“善!”
張淼雙手麻利的從木盒中取出竹片,又拿出麻繩穿過竹片上下兩端的孔洞,將一枚枚竹片捆紮起來製成竹簡。
韓夫人也閉著眼睛,內心細細思慮。
一片靜謐間,書房外突然傳出喧嘩之聲。
韓夫人豁然睜開雙眼,目光緊緊盯著房門,右手則是摸向藏在案幾下方的那柄短劍。
片刻後,一道呼聲在門外響起:“夫人,什長憨夫回來了!”
韓夫人豁然起身,不敢置信的失聲而呼:“憨夫回來了?”
“快請他進來!”
房門打開,憨夫被兩名閹人架著胳膊抬了進來。
看著憨夫那被血液浸潤的下裳,韓夫人大腦一片嗡鳴,險些摔倒在地。
“夫人小心!”
張淼慌忙跑到韓夫人身邊,攙住了她的胳膊。
見韓夫人如此,憨夫急的一砸腦門,扯著魄羅嗓子大喊:“夫人,這是俺自己的血!”
“騎馬騎的,不是打仗打的!”
“家主好著嘞!”
韓夫人腦海恢複了幾分清明,強自站直身子,沉聲發問:“發生了何事令你策馬狂奔而回?”
憨夫掙開閹人的攙扶,撐著鮮血淋漓的雙腿上前一步,拱手一禮:“夫人,家主手書,令卑下務必親手轉交給夫人!”
張淼趕忙跑到憨夫麵前拿過綢袋,韓夫人根本等不及張淼的動作,直接發問:“長安君可安好?”
憨夫咧嘴一笑:“夫人您放心便是。”
“俺出發之前,主上先斬樊於期,又平定兵變,後將軍中所有作亂之人儘數斬殺。”
“如今主上已經完全掌控了征東大軍,再無危險!”
韓夫人提了許久的一顆心終於放回肚子裡,長舒了一口氣:“甚善!甚善!”
既然已經掌控大軍,那嬴成蟜借故出逃就輕鬆多了。
張淼也將拆開的竹簡遞給了韓夫人,低聲上稟:“夫人,信囊、竹簡各封泥皆無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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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夫人趕忙接過竹簡,攤開細細翻閱。
越看,韓夫人的眉頭皺的越深,肅聲發問:“軍中謠傳王上乃是相邦之子?”
憨夫點頭:“是!”
“且不隻是軍中,民間也有所流傳。”
“隻是流傳之人一直控製著範圍,聽了傳言之人也不敢將謠言上稟,所以我等三日之前方才第一次聽見這般傳聞。”
“家主在軍中進行了一次小範圍的調查,發現聽過這般謠言的人很多。”
“家主認為此乃敵人詭計也,令我等絕對不能言反之事!”
韓夫人眸光一凜,心思急轉,口中下意識的吩咐:“管家帶憨什長去安歇。”
“用最好的藥物治療,賞錢一百,賞地五畝。”
憨夫驚喜的趕忙拱手:“謝夫人!”
待憨夫退下,韓夫人又思慮半晌後,突然開口:“傳訊上卿韓倉等一應臣屬。”
“來長安君府共商大事!”
張淼看了眼天色,低聲提醒:“夫人,已是夜半二刻(23:30)了。”
韓夫人沉聲喝令:“便是雞鳴(1:00-3:00)時分,他們也必須要來。”
“告訴所有臣屬,若今夜不來,日後便也無須再來了!”
韓夫人的命令很強硬。
即便韓倉等人早就已經休息了,但還是強壓不滿,驅車前往長安鄉。
雞鳴一刻(1:15),夜色深沉,長安君府卻燈火通明。
在正堂坐定,孫希皺眉發問:“韓上卿可知夫人為何大晚上將我等召集而來?”
韓倉的麵色十分陰沉,搖頭回應:“不知。”
嘴上說著不知,但堂內所有人的心頭都湧出了一個相同的想法。
長安君,不會是已經死了吧!
假若長安君死了,他們接下來又該何去何從?
就在這焦躁不安的氣氛中,韓夫人自後堂步入正堂,走上高台。
卻沒坐那空置的主位,而是坐在主位左側剛搬來的軟榻上。
一雙清冷的眼眸掃視全場,韓夫人沉聲發問:
“有人正在坑害長安君,爾等身為長安君臣屬,難道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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