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西島伯爵隨身帶著的親信有三人。一名白馬輕甲持弓,一名紅馬重甲持刀,一名黑馬布衣持天平,於是他們互相之間便以白弓、紅刀、黑天平來稱呼,而對法蘭西島伯爵,所有人的稱呼都隻是“執政官”而已。納瓦拉公主意圖從記憶的深處挖出初次見麵時他出於禮儀報上的名字,結果卻發現,當時他隻是淡淡地稱自己為“加洛林”。
加洛林,這是一個姓氏,而非姓名。法蘭西島伯爵更是不過是一個頭銜,而和姓名無關。雖然以姓氏、頭銜或職位來稱呼一個人都是相當正常的事,但他從沒報過全名這件事,多少有些奇怪了。
他們現在正坐在一艘搖搖晃晃的船上。那名曾騎著黑馬的騎士正將手裡的天平高高地提起至和納瓦拉公主的眼睛持平的位置。天平的兩側空空如也,什麼也沒有。但隨著那騎士的動作,天平發生了變化。他一邊念著聽不清的咒文,一邊把手虛空地朝著納瓦拉公主的方向一抓,又虛空地往天平的左側一拋。於是,就好像有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被放到上了天平上一樣,讓天平開始朝著左側傾斜
他開始往天平的右側加砝碼。砝碼是銀製的,和普通的銀幣差不多大小。他先是隨手拋了一枚上去,發現天平仍然堅定地向右傾斜著,這才開始一枚一枚地增加砝碼的數量。當砝碼的數量加到七枚時,天平差不多端正了。他又往上麵加了一枚銅製的、差不多大小的砝碼,結果天平就開始朝著右側傾斜。於是他將最後那枚銅製的砝碼拿去,最終將七枚銀色的砝碼留在了天平上。
雖然船在搖晃,但天平卻保持著堅定的平衡——儘管它的左側托盤空空如也。
“剛來納瓦拉的時候,你隻價值一枚銀色的小砝碼,現在,漲價到七枚銀色的小砝碼了。”他點頭說道,“也難怪,那時你隻是長公主,而現在,你是納瓦拉國唯一擁有合法繼承權的繼承人了。”
“這是‘黑天平’他的魔法。他擁有赫爾墨斯的加護,能用天平判斷一個人當前的價值。”
法蘭西島伯爵這麼說道。船上的日子相當空虛無聊,他的手正托著自己的下巴,百無聊賴地看著桌子對麵的納瓦拉公主,同時為她解釋道:
“砝碼有三種材質,金、銀、銅。每種材質又各有大、中、小三個規格。一般來說,一名最普通的農夫,隻價值一枚銅質小砝碼;而一名史詩中的英雄,能價值一枚至五枚金製小砝碼不等。像赫拉克勒斯這種傳奇英雄,說不定價值會需要用金製的中號砝碼來衡量。因為可以直觀地看清一個人的價值,這個魔法雖然沒什麼作戰能力,但卻對領主很有用。”
從頭至尾,納瓦拉公主都緊緊地揪著自己的裙子。她的手心滿是汗水,雖然她和其他四個人一樣地坐在桌子的旁邊,但她卻覺得自己是一盤被擺到桌子上的羔羊,正要被握著刀叉的人形野獸所分食。
“你們要帶我去哪裡?”她鼓起勇氣,直截了當地問道。
“去波爾多,阿基坦地區的首府。我們在那邊修整幾天,然後再走陸路前往巴黎。”
“你們是想通過把我帶離納瓦拉來阻斷我和納瓦拉的聯係,然後把我製作成傀儡,用絲線遙控納瓦拉嗎?你們的算盤打錯了,我離開納瓦拉後,當地有勢力的貴族很快就會揭竿而起。國家將會改變,而我也將不再是公主。”她努力平穩著自己的語氣,試圖和法蘭西島伯爵談判,“如果你們想掌控納瓦拉國,就要把我留在納瓦拉!”
“無所謂。”法蘭西島伯爵隨手抓起一粒葡萄乾放在嘴裡嚼著,“我本來也沒想著掌控納瓦拉國。那是一個小國,還是一片山區,離巴黎又遠。花錢雇人管理那裡,恐怕會得不償失。”
“那到底是為了什麼?我不記得我們和你們有什麼仇怨!”
“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理由。納瓦拉國存在,有一個人會哭;納瓦拉國不在了,有一個人會笑。而那個人是至關重要的人,比你們所有人加在一起都要重要。她站在世界的中心,她一生氣,世界就會因她而傾斜。”
一旁的‘黑天平’則搖了搖頭,糾正道:“並不是那麼大不了的人物。執政官你價值枚中號的銀砝碼,而瑪麗小姐價值枚中號銀砝碼外加枚小號銀砝碼。她就比你高了枚小號銀砝碼,差距還不到一名納瓦拉國的公主。”
“瑪麗的價值比我高嗎?憑什麼?”法蘭西島伯爵不高興了,“她想要做什麼事情,都是我去幫她做的,她自己除了會變幾個雜技,什麼都不會啊。”
“因為瑪麗小姐能夠完全地使喚執政官你,而執政官你卻不能夠完全地使喚瑪麗小姐。這些東西,都在天平的稱量範圍內。”
“真是讓人討厭。”
葡萄乾的味道不好,讓法蘭西島伯爵皺著眉頭又吐了出來。而一側的白弓和紅刀,都會心地笑了起來。
“……就是為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原因?”
納瓦拉的公主完全笑不出來。她的身體顫抖著,她意圖壓製著身體的顫抖,可越是壓製,身體就顫抖的越是劇烈;她的眼角冒出淚水,她伸手把淚水抹去,可越是塗抹,淚水卻越是止不住地向外流淌。
“無法保衛自己的國家,我無話可說。身為一個小國的貴族,早就已經做好了相應的覺悟。可你倒為了納瓦拉的土地啊?可你倒是為了納瓦拉的戰略價值啊?你殺害了我全家上下所有人,結果納瓦拉什麼都不是,就隻是為了哄一個人開心?你這個樣子……那我,算是個什麼?”
在眾人的愕然中,納瓦拉國的公主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她用發抖的手指著法蘭西島伯爵的鼻子,哭到:“我要和你決鬥!和你決鬥!”
“你不是想和我決鬥,你是想來送死。”法蘭西島伯爵低著頭,又將一塊葡萄乾送進了自己的嘴裡,“但我不會殺你。那天我沒能殺死你,是諸神的旨意。”
“那我會殺死你。”納瓦拉的公主瞪著法蘭西島伯爵,“給你的茶水下毒、乘著你熟睡的時候偷襲、乘你站在高處的時候從背後推你,我會用我能想到的一切方法殺死你。”
“你有資格殺我,但我也會努力活下來,看你本事了。”
一句話話剛說完,法蘭西島伯爵就皺著眉頭,把那葡萄乾又吐了出來。
“納瓦拉葡萄乾的質量真的是差。白弓,現在是幾點了?”
“大概下午三點左右。”白弓在一旁說道。
“啊,點心時間。”
法蘭西島伯爵抬頭,看著不停發抖的納瓦拉公主,他若無其事地說道:
“反正你一時半會兒還殺不掉我,布裡歐還剩一些,要一起來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