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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鐘聲響起,連敲了三下。納瓦拉公主迷迷糊糊地將自己的眼睛睜開,她一直在昏睡,又或者說,是在故意讓自己昏睡。睡眠是她的酒,將她的知覺麻醉。
“下午三點,點心時間。”
她自嘲地笑了一聲她還是為這不切實際的希望醒來了。這意味著她再度墮入地獄,忍受著痛苦、煎熬與惡臭。
“呦,你醒了。正好,下午三點。”
出人意料的聲音響了起來,讓納瓦拉公主渙散的眼神一下子緊聚了起來。她看清了她如今所在的房間——不是布列塔尼公爵的官邸,而是一間木結構的矮房,狹窄,但是乾淨整潔。她沒有躺在地上、而是睡在床上,身上蓋著潔白的被單。窗前擺了一套桌椅,法蘭西島伯爵正坐在那裡,拄著下巴盯著她看。
桌子上擺了一盤酥餅,還有一壺泡好的茶。
“雖然已經準備好了點心,但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先去洗一下澡。剛剛燒好的水,還熱著。”
法蘭西島伯爵用手指了指房間的一側,那裡拉著一塊白布,把房間分割成了兩部分。透過那不厚的白布,隱隱可以看到裡麵擺著一個泡澡用的水桶。
“為什麼水正好是熱著的?”納瓦拉公主警覺,“你又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會醒。”
“如果你沒醒,我是準備幫你洗的。”法蘭西島伯爵聳了聳肩,“反正之前也幫你抹過藥。”
“你個混蛋!”
納瓦拉公主抓起枕頭就朝法蘭西島伯爵扔了過去,法蘭西島伯爵一閃身躲了過去,於是納瓦拉公主又瘋了似地開始丟起床頭上的燭台、盤子、羽毛筆、墨水……她把能夠抓到的所有東西都朝著法蘭西島伯爵丟了出去,直到被法蘭西島伯爵提醒了一句“小心,彆被針給紮了手。”
她這才注意到自己手上握著的東西——竟然是那個巫毒娃娃。就在她手握處的上方,赫然還紮著一根針。
她的手軟了下來,然後,她的肩膀開始發抖
“你騙我……這些天,我用針反反複複地紮了你幾千遍、幾萬遍,每一針都用上了十分、百分的惡意,可為什麼你還好好地活著?為什麼你還沒有死!”
她猛然抬起頭,衝著法蘭西島伯爵,用儘嘶啞的聲音控訴
“都怪你、都怪你、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做的那些事情,我又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你現在又在我的麵前裝什麼好人!”
“噓!”
——她的嘴被法蘭西島伯爵湊上來強硬地捂住了。
“小聲些。不要讓彆人發覺房間裡有人。”他蹲在床上,認真地凝視著納瓦拉公主,“布列塔尼公爵正在抓捕我們,他的身邊有整個國家的所有領主,以及足足三萬大軍。聽明白了嗎?”
納瓦拉公主劇烈掙紮著的身體停了下來,法蘭西島伯爵這才鬆開了她的嘴巴。
“你乾了什麼?”納瓦拉公主坐在床上氣鼓鼓地問道。。
“闖了一下惡龍的巢穴,殺了一些小怪物,救了一位公主,然後現在正在被飛在天上的惡龍噴著火追殺。”法蘭西島伯爵淡淡地回答道,“幸運的是,惡龍以為我已經跑出了巢穴,所以一邊吼著一邊追了出去,但其實我還在裡麵,躲著公主丟出來的枕頭、燭台和墨水,等惡龍以為我已經跑遠了、放鬆了警惕,再找時機出去。”
“這是哪個蹩腳作家寫的童話書?”
“一個隻有姓氏、沒有名字的無名作家,一般我稱呼他為加洛林,加洛林,加洛林。”
“那麼,你可以請這位加洛林加洛林,加洛林閣下從公主的床上下去嗎?”
“為什麼?其實認真追究起來,這還是那位加洛林加洛林,加洛林的床……”
“因為我要起來去洗澡!”納瓦拉公主罵了一句,“另外,你最好彆告訴我說雖然燒好了水,但沒有可以讓我換洗的衣服!”
“有的,在衣櫃裡。”法蘭西島伯爵從床上退了下來,“五套便裝,兩套晚禮服,還有一套專門用於看歌劇——當然,也包括內衣和襯衣。”
這回答讓納瓦拉公主抿起了嘴唇,不再言語。她默默地裹著被子走下了床,又默默地掀開白布、走到了房間的另一側。隔著白布,可以隱約看到她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試了一下水溫,然後就拋下了身上的被子,裸身踏入了水桶之中。
白布的那一側響起了輕微的撥水聲。沒過多久,又響起了一陣壓抑著的、輕輕的啜泣聲。
法蘭西島伯爵伯爵無言地坐在桌子上,一杯接一杯地喝著泡好的茶。
白布那一側的啜泣聲逐漸壓抑不住,放出了聲來。這一哭,聲音就越來越大、越來越慘烈。沒過多久,那哭聲就變得肆無忌憚、變得撕心裂肺,納瓦拉公主似乎完全忘記了法蘭西島伯爵在白布的另一側,開始嚎啕大哭起來!
太陽逐漸西沉,紅色的晚霞布滿了天空。水桶裡的水早已變冷,而納瓦拉公主卻依舊泡在桶裡,啜泣不止。
法蘭西島伯爵仍然坐在那張桌子。壺裡的茶早已倒完,杯裡的水早已喝完,可他還是一次又一次地把壺裡的空氣倒入杯中、又把杯中的空氣飲入腹裡。
哭泣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納瓦拉公主也變得沉默不語。
天色變暗了,世界變得寂靜、變得狹小。法蘭西島伯爵離開桌子點起了一根蠟燭。在搖曳的燭光中,世界仿佛僅剩下那塊白布。白布的那一側是無言地泡在冷水裡的納瓦拉公主,白布的這一側是無言地飲著空氣的法蘭西島伯爵。
不知過了多久,白布的那一側才終於響起了納瓦拉公主的聲音,打破了夜的死寂
“加洛林,水冷了,能幫我再燒一壺水嗎?”
“好,知道了。”
法蘭西島伯爵歎了口氣,站起了身來。可正當他收拾好東西,準備出門找些柴火時,白布被撩了開來,納瓦拉公主裹著被單出現在了他的麵前。她已經刻意擦乾了淚痕,但那眼睛卻已經因為剛剛的哭啼而變得非常紅腫。
“算了,不要熱水了。”她說道,“但是我擦不到我的背,我知道那裡很臟,能進來幫我一下嗎?”
“幫你擦背?”法蘭西島伯爵疑惑地重複了一句。
“我是納瓦拉國的公主,不能隻穿便裝。”她垂下頭、低聲說道,“一會兒洗完澡,你有信心替我重新穿好禮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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