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石南溪突然問起彤史。
彤史是什麼?
是記錄皇上寵幸嬪妃的冊子,若哪位嬪妃有幸懷孕,也是要對照彤史上的嬪妃侍寢日期,避免混淆皇室血脈。
而在鈕祜祿貴妃被卸了宮權後,彤史由惠妃掌管。
石南溪問惠妃有沒有記錄昨夜陳答應的彤史,看似關心,可實則陳答應昨夜根本沒侍寢怎麼可能會記在彤史上。
惠妃掌管彤史自然也知道陳答應沒侍寢,可她之前卻任由陳答應模糊昨夜侍寢的真假,想看石南溪笑話。
現在石南溪一句話就破了局,還逼著惠妃親自澄清陳答應昨夜截寵她的真相,不然彤史記錄不清,可是大罪。
惠妃端莊的神情有瞬間僵硬,她看了一眼聽到這話臉色更加蒼白的陳答應,心頭暗罵,真是沒用的東西。
但眾目睽睽之下,她隻能捏著鼻子,裝作訝異不解的樣子:
“……嫻妃妹妹怎麼會這麼問?昨夜淨事房並沒有上報哪位妹妹侍寢,還是本宮記錯了?”
這下問題重新回到了陳答應身上。
陳答應跪在地上,保持叩首的姿勢,心卻一寸寸下沉。
她錯了,她低估了嫻妃,也錯估了嫻妃的反應。
本來看到昨夜嫻妃反應那麼大,她預估對方今日看到她上門解釋,要麼輕視鄙夷她,不把她放在眼裡,要麼故作大度,要麼厭惡刁難。
對此她不在意,隻要能離間嫻妃與皇上的感情,抓住這個機會爬皇上的床,一切都值得。
可沒想到嫻妃的反應不在她的預估之中,直接借彆人之手,當眾戳穿了她沒侍寢的事實。
難道昨夜嫻妃看到她與皇上那麼大的反應是裝的?
嫻妃根本沒有誤會她與皇上?
心裡沉重,陳答應麵上卻神情不動,似是對惠妃說出自己昨夜沒侍寢的事一點也不在意。
坐在上首的石南溪把兩人表情看在眼底,她支著下頜,姿態閒逸,懶懶道:
“哦,本宮隻是聽聞外麵都在傳陳答應昨夜侍寢,想著陳答應第一次侍寢,怕是不曉得侍寢後需要記錄彤史,這才提醒下惠妃妹妹,沒想到陳答應昨夜沒侍寢啊,那怎麼傳出侍寢的謠言?”
她皺眉,似是很不快:
“看來出了宮,宮人們的規矩也跟著散了,竟敢亂傳主子的不實謠言,是本宮失職,小路子。”
站在門外的小路子聞言立刻進來。
“奴才在。”
石南溪身姿不變,語氣平平,可說話的話卻讓所有人麵色一變。
“你親自帶人調查傳謠的都是哪些人,就從本宮這裡開始查,哪個宮裡都不許漏,隻要查到傳謠言的宮人,一律掌嘴十下,下次再犯,就不是掌嘴那麼簡單了。”
屋內落針可聞。
這哪裡是打傳謠言的宮人臉,這是在打在場所有嬪妃的臉,她們剛剛還在外麵議論陳答應在嫻妃眼皮子底下爬上皇上床的事呢。
但所有人都不能說什麼,不然就是她們犯了口舌,非議高位,所以隻能憋屈的看著小如子帶人離開。
氣氛安靜,一時無人說話,鈕祜祿貴妃等人臉色都不太好,但也有例外的。
隻見坐在中間的僖嬪這時端起茶盞,愜意的喝了口茶,等咽下後,她笑盈盈的打破安靜。
“嫻妃娘娘這的碧螺春,茶香襲人,回味甘洌,比臣妾宮裡的好多了,這麼新鮮的碧螺春現在隻有皇上那有,娘娘果真大方,臣妾今日真是有口福了。”
石南溪聞言看向僖嬪,一臉和煦溫柔,仿佛剛剛打人臉的不是她一樣。
“僖嬪妹妹若喜歡,本宮這裡還有些,勻些你就是了。”
“那感情好。”僖嬪笑容越發大。
這之後,屋子終於恢複了正常氣氛。
大家聊聊路上的趣事,或熱河行宮的風景,或衣裳首飾,就是沒一個搭理依舊跪在地上的陳答應,包括陳答應的主位鈕祜祿貴妃。
站在角落沒有資格坐的烏蘇答應看了眼高高在上的嫻妃,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陳答應,見她側臉慘白慘白的,身子微微顫抖,眼眸微閃,突然怯怯的開口:
“嫻妃娘娘,您還沒叫陳答應起來呢?”
烏蘇答應可不是為陳答應打抱不平,而是故意戳穿嫻妃虛偽,磋磨低位嬪妃,而且還能表現自己沒有心機和善良。
眾人聞言一下看了過來。
跪趴在地上的烏蘇答應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她現在最好什麼彆做,隻一副任由嫻妃刁難的樣子就行。
石南溪先看了一眼烏蘇答應,隨後看向烏蘇答應。
烏蘇答應眨了眨眼睛,一副單純懵懂,天真善良的樣子,見嫻妃看著她不說話,她似是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自己說錯了話,有些慌亂的揪著帕子,小聲道:
“奴婢失言,隻是見陳答應一個人跪著,臉色又不好,怕出了事,這才開口,還請娘娘恕罪。”
烏蘇答應不跳出來,石南溪還差點忘了她,想到紙條上寫的事,石南溪深深看了眼烏蘇答應,半晌,淡淡道:
“無妨,是本宮和大家聊的太投入了,一時忘了陳答應,陳答應快起來吧!”
隨後,石南溪對惠妃誇讚:
“還是惠妃娘娘會教導人,看烏蘇答應這麼友愛姐妹,看來多抄宮規果真有用。”
烏蘇答應聞言瞬間低下了頭,誰不知道她連續兩次被皇上親自開口罰抄宮規,這不是誇讚而是譏諷。
惠妃看了一眼烏蘇答應,真是自作聰明的蠢貨。
後來大家沒心思再說話,
很快散了。
另一邊,煙波致爽殿正殿,康熙眉頭緊皺的批閱奏章,四周宮人放輕了呼吸。
“皇上,東跨院那邊傳來了消息。”李德全輕手輕腳的走了進來。
唰的一下,康熙猛地抬起了頭,隨後似是發現自己反應過大,他緩了緩,語氣淡淡道:
“說。”
李德全不偏不倚的將陳答應以及眾嬪妃齊聚東跨院的事稟告給皇上,連屋子裡的每人對話都一模一樣的述複了出來。
康熙是個多聰明的人,一聽就知道那些後妃去小姑娘那裡做什麼,無非是看小姑娘笑話。
他麵色立刻沉了下來,四周氣壓低的讓人喘不過氣來。
好在聽到後麵,小姑娘狠狠打了那些人臉,想到小姑娘牙尖嘴利的樣子,康熙嘴角勾了勾。
他都能想象到平日乖巧的小姑娘炸毛的樣子,一定很可愛。
後麵聽到小姑娘問起彤史,應該是知道了他昨夜沒有寵幸陳答應,他鬆口氣,就知道小姑娘相信他,不然怎麼會問起彤史,這下四周氣壓驟然回升。
都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康熙一夜沒見到小姑娘,此刻有些迫不及待的扔下朱筆,就要起身去東跨院,然而腳剛動,腦中突然閃過一道厭惡惡心的眼神。
他腳倏然又停下了下來,臉色再次變得陰沉,從來沒有人用這種眼神看他,小姑娘她厭惡惡心他!
可剛這麼想,腦中另一道聲音反駁。
昨夜那種情況,小姑娘陡然見到那幕,太過震驚傷心,才會露出那種表情,說明太過在乎他,換個角度,他估計第一時間就要殺人了。
兩種想法不斷撕扯,康熙臉色跟著不斷變化,想去自尊心又不允許,最後久久沒有出聲。
李德全說完,便眼觀鼻鼻觀心躬身站在原地,他好不容易才趁著梁九功犯錯受罰的機會貼身伺候皇上,可不敢在不清楚情況的時候插嘴。
然而此時礙於自尊心的康熙卻正需要一個去見石南溪的借口,一個台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