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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回:是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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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熟悉的感覺再度侵襲了梧惠。

也算不上熟悉,隻是經曆過相似的場景罷了,雖然也就一次。

那是一種與世隔絕的孤獨感侵蝕了她。

眼前的路模糊不清,她的思維也開始混亂。走廊時而狹長,時而寬闊。即使沒有燈,通路曾被點亮的記憶中的場景,也不斷與眼前的黑暗交錯重疊。

那種孤單的感覺是極致而純粹的,就好像無法控製自己的大腦,與思考超過能力上限的知識。於是,思維和感官係統瀕臨過載。未知與黑暗要將人徹底摧毀,就像百萬年前、千萬年前的祖先所麵臨的一樣。

會有怪物突然出現嗎?

會有鬼影在牆上掠過嗎?

會有水珠從管道上滴落嗎?

在這既有限又無限的空間……

她步履沉重,每挪動一點距離,五臟六腑都傳來一陣鈍痛。她的五感要失靈了,視線範圍內,連自己的鞋尖也出現重影。不對,她明明手中什麼也沒有拿,她應當什麼都看不見才對。看來,那隻是記憶中自己的腿罷了。

梧惠也並未撞到牆壁,或者其他障礙物。就好像眼前的路直挺挺的,暢通無阻。可她知道自己搖搖晃晃的,像是攝入過多酒精,喪失了方向的辨認能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又轉了幾個彎兒,隻是幸運地沒有碰到什麼。說不定已經碰到了,她暈過去,一切都是想象。

忽然,畫麵中出現了一縷輕盈的藍色。

不論是閃爍的稍顯得昏暗的道路,還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她都能看到,一道柔和的藍光縈繞著她的手。它們的邊緣微微溢散,緩緩地遊走。她盯著這條線,心跳的速率幾乎要翻一倍了。光線的源頭不知通往何方,卻像專門為她而存在。

這條微光給她一種異常強烈的存在感——仿佛自己與這不知名的地方之間,建立了某種奇異的聯係。漸漸地,她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較為寬闊的空間。四周不再是沒有儘頭的黑暗了,它被奇怪的、泛著微光的剪影填充。它們呈現出類人的輪廓來,有的清晰,有的模糊;時而端正,時而扭曲。

那些蒼藍的影子都在忙自己的事。有些低著頭,像是在翻閱手中的資料;有些則昂著頭,搖晃著手中不存在的瓶子;有些抱著文件步伐匆匆,卻穿牆而過;有些人甚至相向而行,卻互相透過彼此,察覺不出對方的存在。它們在碰觸的刹那顫抖、消散,繼而迅速回歸、重組。

梧惠不禁摸了摸自己微微發冷的手背,心中一陣不安。

就像是某種不曾活過的影像,在時間的長河中暫時被固定住。她能感到這些“人影”各自有著自己的使命,但它們的表情卻始終空洞無物,都沒有靈魂,或者說……隻剩靈魂。

她開始懷疑,或許這些隻是她內心深處的倒影。它們是否是真實的存在過,抑或僅僅是這個空間給予她的幻象?即便它們真實存在,這一切景象,一切“人”的所作所為,是否又因為存在於不同的時空,才彼此交錯重疊?這也許可以解釋為什麼它們明暗濃淡不一。

那縷光並沒有消失,它繞過密集的人群,通往未知的前路。她繼續追過去,終於將目光落定在某一特定的人形剪影上。那似是一個女人,麵容模糊不清。她抱著一個文件夾,由藍光織成的披肩發隨風飄動。

這裡並沒有風。

女人像是一直在光的儘頭等她。她是在場唯一能“看到”自己的人嗎?至少,產生了某種意義上的互動。她招了招手,像是在催促她。這溫柔的邀請讓梧惠的心臟驟然一顫。她不由得加快腳步,向她走去。她每一步都更加輕鬆,身上沉重的負擔似乎在逐漸消融。

然而,當她就要觸碰到那女人的手時,她頓住了。視線穿過那半透明的女人,梧惠的視野裡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薑橘色。那是貓的剪影,比在場任何人都要明晰。它的毛發像火焰,真正的火焰。它的眼睛泛著光,亮如夜空中的星辰。

……凍凍?

她的視線鎖定在凍凍的身上。先前,在追逐藍光的過程中,她那已經淡化的恐懼、疲勞、憂慮……甚至連同一些正麵的情緒,也一並消失了。但現在,此刻,她看到凍凍的一瞬,如同得到了一個錨點。她心頭泛起一陣久違的情感。這個毛茸茸的小生命,是在這個空間之中她唯一能信賴的東西了。

她甚至聽見老家夥綿綿地叫了一句:“喵。”

聲音很輕,似從遠方而來,又似在耳邊回響。那一刻,眼前的一切頓時變得淡薄,飄浮的人影扭曲、潰散,本就不強烈的光芒亮度急劇消減。黑暗再度湧來,吞沒她的視野。

但是,她知道凍凍沒有消失。老貓朝她迎麵走來,擦過她的腳邊,像是在提醒她繼續跟自己走。梧惠仿佛回到了之前泥土與石塊構成的地下通路。在那裡,也是凍凍在指引自己。

梧惠跟著貓的方向走去。它偶爾叫一聲,或在梧惠即將迷失在無邊的黑暗裡時,回到她的腳邊蹭了又蹭,像是提醒,像是鼓勵。雖然看不清它的輪廓,但她知道凍凍一直都在。

走了一陣,梧惠不小心踢到了什麼東西。她聽到前方的貓叫聲,位置高了一些。是樓梯嗎?她試著走上去。果真如此。她一麵走,一麵觸碰微微晃動的牆壁。不知從第幾層起,牆麵由光滑變得粗糙——但一樣冰冷。腳下鞋子叩擊金屬地麵的聲音消失了,變得微弱。她知道,樓梯和牆壁都被替換成了石頭。

似乎有光出現,但梧惠仍看地困難。前方微弱的橘色輪廓在她的視線邊緣躍動,像某種難以捕捉的信標。直到梧惠能夠看清,它的尾巴時不時晃動,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她意識到自己很接近出口了。隱約的光亮從上方灑下,呈幾道縫隙狀。

凍凍停在她腳邊。她的手觸碰到木製的蓋板,傳來一陣陌生的涼意。既然有光和風,證明上麵應當沒有重物。她用力頂開,頭頂的世界豁然開朗。冷冽的空氣撲麵而來,帶著一絲泥土的腥味和令人安心的真實感。她眯起眼,適應忽然的光線變化。

這裡是什麼地方?到處都是窗戶……也就是說到處都沒有窗戶。牆是透明的,也就是——玻璃?玻璃方方正正,拚湊出一個寬闊的空間,還有細長的金屬柱作為連接,隻是鏽跡斑駁。地上都是乾巴巴的泥土,還堆放著一些麻袋,和簡單的桌椅。

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叫聲。

“啊!!”

她心臟一緊,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她的手攀住出口的邊緣,完全爬出洞口,視線迅速掃向聲源。她看到一個女孩站在不遠處,瑟縮著,目光如受驚的小獸,死死盯著她。

“羽……!”梧惠驚呼,“果然是你!你之前為什麼一直躲著我?天啊,到底都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聲音因震驚和喜悅而顫抖。但是,小羽卻仍將她視為敵人似的。梧惠試探著靠近了兩步。她觀察到,之前看到的穿著疑似湖藍色外套的女孩,的確是羽身上這件。她裡麵還有一件月白色的內搭,褲子則是紺色的,還有一雙泥濘的棉鞋。

她的衣服上也沾染了塵土,但這足夠保暖,至少足以應對或說恰好應對南國的冬天。

羽並沒有因為她的出現放鬆警惕。相反,她一邊後退,一邊抓起身邊的東西,毫不猶豫地朝著梧惠扔過去。梧惠連忙伸手遮擋。

這些都是什麼啊……陶製的瓶瓶罐罐,豆子,枯草,鹽,還有大量的紙。伴隨著瓶罐清脆的破裂聲,泛黃的紙從空中紛紛揚揚地落下。

“滾開!”叫,“離我遠點!”

“是我啊!你不認識我了嗎?我不是壞人也不是怪物!我的天啊……”

梧惠間隻能躲避,卻不知如何靠近她,更不知該如何澄清。手邊的東西扔完了,羽開始在室內四處逃竄,簡直像被貓追的老鼠。

真正的貓出現了。不知何時,凍凍出現在羽的腳邊。她晃動著尾巴,卷住羽的褲腿。

羽略微僵住了。她充滿戒備的眼睛轉向凍凍。她的雙唇微微掙紮,像在確認什麼。短短的幾秒鐘後,她的眼神終於多出一絲遲疑,又像是在掙紮壓抑著某種強烈的情緒。

羽彎下腰,伸出指尖試探性地觸碰貓的毛發。她的手在半空停留片刻,最終落下。

“……的確是凍凍啊。”她的聲音幾乎細不可聞。

但是,梧惠還是捕捉到,有那麼一刻羽似乎鬆了口氣。她緊接著抬起眼,看向目露驚異的梧惠。雙方這才緩緩恢複鎮定。隻是被砸青了頭的梧惠不敢貿然靠近,隻是站在原地。

“是凍凍。是它帶我來這兒。它……一直在帶我找你。我想是這樣的……是這樣的。”

“它是凍凍。”羽呆呆地說,“那,你,也是梧惠。”

“是啊!”梧惠有些欣喜地用雙手拍了拍自己,“是我,是我本人!你不知道我為了找你……算了,你沒事就好。”

梧惠長長地歎了口氣。羽終於有膽量走上前來。她伸出手,摸了摸梧惠的臉,就像是確認她是否真實存在。

“對不起,是我之前搞錯了。我以為——算了。是你就好。”那種熟悉的、屬於少女的茫然重新占據羽的麵龐,“這裡發生了很多事。連我都不知道,我來了多久。我現在有點神經過敏,對不起,我剛弄傷你了……”

她略顯歉疚地碰觸梧惠的淤青。這會兒,痛感已經泛上來的。梧惠齜牙咧嘴地後退。

“沒、沒事……這隻是小傷。你是怎麼到這兒的?其他人呢?我是說,霏雲軒那些,你的師兄師姐。怎麼隻看到你和凍凍?涼月君呢,他在嗎?你們為什麼要來?”

一連串的問題讓羽有些無所適從。她輕輕搖頭,臉上仍帶著困惑。

“隻有……我一個人。”羽重複道,“霏雲軒隻有我來。怎麼來的——說來複雜。我還想問,小惠姐,你怎麼在這兒?”

“這就更說來話長了。”梧惠揉了揉吃痛的頭,“你暫時在這兒生活嗎?這是不是能證明,這裡暫時是安全的……”

“算是吧。我常拉起防水布,遮住光休息。這裡永遠沒有晚上。如果你來得久,應該也注意到了。”

“的確,這很奇怪。那其他的事,我們可以慢慢講。我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要先問你:你之前為什麼那麼害怕?你好像知道什麼!”

羽的嘴唇嚅動了一下。看得出,她對此十分忌憚。

“那是一種很可怕的東西。它可以模仿幾乎任何生物的樣子。一般情況下,它隻是一攤水,靜靜躺在那兒。水在這裡是珍貴的資源。被吸引來的動物,會像照鏡子一樣,將自身的倒影映射進去。之後,這水就有能力變成照過的那東西的樣子……”

梧惠突然愣住了。

她意識到,自己在某個廊橋時,就曾見到過這種東西。那時候,凍凍對它有些警覺,並未靠近。梧惠誤以為那隻是一攤水。但在那時候,她選擇了相信凍凍,才沒能釀成大禍。

但是,難不成,那水已經具備模仿自己的樣子了?

“但是……”羽開始了思考,“冷靜下來想一想,能模仿人這麼大的體型,很少見。而且它基本上隻能模擬外形。他說,更精致的內部它不便學習。鳥兒婉轉的嗓音,蟲子複雜的結構,對它來說都是難點。除非……”

“除非?”梧惠緊緊盯著她,等待下文。

“除非假貨和本體接觸的生物產生頻繁的交流。它會在短時間內,迅速通過其他生物的反饋來不斷完善形象,以更貼合本體。”

陌生的男聲出現了。

震驚不已的梧惠,一個字也說不出口了。她幾乎要癱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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