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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家族上下的注意,都落在了次女的身上。”施無棄說道,“很合理吧?”
“所以羿昭辰,其實對開陽卿頗有成見?明麵上倒是看不太出來。”梧惠說。
莫惟明淡然道:“那是當然。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一個姓的。某些方麵,還是需要一致對外。但,掌櫃的你也說了,他抓走墨奕的事,開陽卿未必知道。”
梧惠猜測:“難道,他要利用這孩子,自己掌握三足金烏的力量?可是說得那麼玄乎,這樣的力量,到底是什麼,又有什麼用?所謂的法術靈力,到當今的時代早淪為一紙空談,就算其他的過人之處……假以時日,尋常人似乎也不是做不到。”
“隻要足夠他扳倒他的妹妹,這邊夠了。而且羿家依然保留著不少實驗室裡的技術。”
“那墨奕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梧惠急得快要站起來。
施無棄倒是想得很開:“未必。不論要動用什麼器材,還是查詢什麼資料,對羿家來說都大動乾戈,開陽卿不可能無法察覺。而且這麼多年,她老哥有什麼心思,她會不知道嗎?所以即便他有想法,當前階段,她的生命姑且不會受到威脅。”
“但日子肯定不會好過。”梧惠沮喪地說,“羿昭辰那種人……唉。話說回來,現在看這些法器與星徒,都與莫老有很深的關係。”
說罷,她看向了莫惟明。莫惟明何嘗不是這麼想的?從他的表情不難看出,他對這些事情知之甚少。默然半晌,他用一種堪稱沉重的神情向施無棄發問:
“你這樣說,是否意味著研究所的成立時間,比我們想象得更早?我的父親從什麼人手中繼承了它,然後展開了對法器的研究……是這樣嗎?”
“他的課題不僅限於法器,你是知道的。但有一點……我需要給你說明。”
施無棄停頓了一下。那樣子,不像是給莫惟明做心理準備,而是給自己。
“研究所的主人從來隻有一個——那就是你的父親莫玄微。”
一瞬間,玻璃打碎的聲音幾乎要刺穿梧惠的耳膜。噪聲過後便是令人不寒而栗的寂靜。
並非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施無棄的反應相對平靜,隻是臉色依舊黯然。梧惠的確受到了驚嚇,但更多,是莫惟明的行為所帶來的。他下意識將麵前的杯子掃到地上,動作很快,就好像已經預料到這種可能,隻待施無棄的一錘定音。
他的憤怒理所應當。但是,他自己也並不能解釋這種無來由的憤怒是因為什麼。
“他是妖怪?”
“不。毫無疑問,他是人類。”
“你如何定義人類?”
“我隻能說,至少比起六道無常,甚至比起瑤光卿,他都更接近你認知中的人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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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根本活不了這麼久。”
莫惟明還在反駁,但施無棄已不作聲了。他想,就算父親不是人類,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大的反應呢?是因為在常人的認知中,指責誰的親人是妖怪,是一種人身攻擊的行為嗎?可是人類和妖怪,誰又比誰更高貴呢。施無棄不也是人類一般的妖怪?他並不反感。那事到如今,那一刻自己心中湧起強烈的抗拒感,又是什麼?
或許是打破了原有的認知,讓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可莫惟明向來“從善如流”,再荒誕的事,能在他麵前拿出有說服性的證據,他就能接受。如今看來,往日種種關於父親的說辭與留言,都可以用他有著漫長的壽命而得到解釋。
生怕刺激到莫惟明,梧惠用很輕的聲音問施無棄:“那麼,其實皋月君,還有涼月君,也是活過很久的人麼?我先前覺得他們有種……說不上來的氣質。”
“你的感覺沒有錯。他們與你們,並非生於同一時代,但也沒有特彆的年長。硬要說,大約介於開陽卿的祖父,與曾祖父間的輩分。那時朝廷的統治已岌岌可危,曜州的港口也逐漸開始活躍,大量的洋人已經在商業上與我們有所往來了。”
莫惟明怔怔地望著天花板。
“那我又是什麼?”
他突然的發問,讓另外兩人無所適從。梧惠必須對每一個用詞仔細斟酌。她不知道自己說錯哪一句,他又會有什麼意料外的反應。何況,她也無法判斷對現在的莫惟明而言,說什麼算對,說什麼算錯。
“你是……他的兒子。”她這樣說。
施無棄隨即點頭:“毫無疑問,您是他的兒子。血緣的力量是很強大的。”
這句話莫惟明聽著耳熟,但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聽過,隻覺得,很多人都這麼說過。他伸出手——伸出這雙外科大夫的手。皮膚白皙,手指纖長,每一處關節都那麼平穩。在薄薄的皮膚之下,青色的血管裡有血在流動。
像蟲子在裡麵爬。莫惟明感覺有點惡心,他捂住了嘴。
施無棄的語氣有些遺憾:“我也曾猶豫,是否應當把話對您挑明。請原諒我自作主張,我認為您應當對此之情。隻有這樣,你才能對自己在曜州是何處境,有更具體真實的認知。”
“我不想……算了。不想也不代表,我可以不。”
梧惠有點沒明白莫惟明每個字都暗指什麼。她隻知道,他看上去很糟。
莫惟明搓了一把臉。他的臉色也十分蒼白。
“我也會像他一樣嗎?告訴我。”他問,“我也會活很久很久?像他一樣?你們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施無棄看得出他的恐懼。
“你在擔心會走上和他一樣的路。”
莫惟明隻是看著他,而梧惠呼吸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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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他這樣說,“我想你不必擔心。如果你也曾在醫院體檢過,你就該知道,你身體的各項指標都相當正常。如果是其他人,哪怕是瑤光卿,也必然會將異常的數據暴露在紙上。這樣還不足以證明你是實實在在的人類嗎?”
“誰知道呢?”莫惟明抬起雙手,“這就夠了嗎?興許是現在的設備,還不能做到這一步呢。也許、也許我的‘偽裝’很完美呢?而且,在我之前也曾有自然死亡的先例嗎?”
“有的。”施無棄說。
兩人同時看向他,覺得他並不像是在說謊,或者開什麼不合時宜的玩笑。像是為了讓他們把心放回肚子裡,他補充道:
“在你之前,他也有過其他的孩子。男孩,女孩,都有,但都不多,屈指可數。他們都算作你的親人,也都是再也普通不過的芸芸眾生——有七情六欲,會生老病死。也許他們的後人還在這片土地上生活,隻是與你沒有什麼相遇的緣分。就算見了又如何?你認不出來,也沒有相認的必要,不是嗎?”
莫惟明以難以察覺的幅度微微點頭。
“但眼下在曜州發生的這些事,我們不能熟視無睹。關於那個孩子……”
“我會幫你的。告訴我怎麼做。”
在回去的路上,梧惠一直小心翼翼地跟在他稍微靠後的地方。
他的父親莫玄微,是那樣的“惡人”。對於這樣的事實,事到如今,兩人竟都不覺得有多驚訝。經曆了這麼多,無形之中,他們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梧惠還是擔心莫惟明因此心情不好。再怎麼說,那是他的父親。
兩人走過一個轉角時,梧惠看到莫惟明又重新掛上了那淡淡的笑,就好似一切都沒有發生。這不禁讓她有些懷疑,今天在蝕光的對話隻是一場幻覺。
她忍不住問:“你……你還好吧?”
“挺好的。”莫惟明輕快地說,“得知世上的某個角落,仍有與我血脈相連的親人存在著……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種不再孤單的感覺。”
梧惠從他的語氣中聽出一種悵然與釋然並存的東西。
她不知道若他得知莫恩還活著,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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