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路過一家涼茶鋪的時候,梧惠停住了腳步。
她不知道這鋪子是什麼時候開的,可能一直有,她不曾注意過。店麵的風格太樸素了,不管是駐紮在現代的商業街,還是古色古香的老巷,都給人一種格格不入的拙劣感。有種想要對古代建築進行模仿,卻遠不能塑造出那種曆史氣息,於是隻剩不倫不類的陳舊。但若不仔細看,也根本意識不到它開在這裡。
梧惠注意到它,是因為涼茶鋪擺在外麵的四方桌椅上,坐了四位久違的熟人。
“鶯月……君?”她站在一旁,用茫然的視線掃過在座的各位,“極月君?還有,瑤光卿?呃,這位又是……”
“……是桂央月見·葉月君。”極月君露出一點驚奇的神色,“不過您怎麼在這裡?”
連鶯月君也不掩飾自己的訝異:“是啊?你怎麼在這兒呢。”
這麼一問,反而讓梧惠有些不知所措。她隻得尷尬地說:“我、我路過……”
四人麵麵斯覷。還是極月君站起來,為她騰出一個位置,打圓場似的說:
“來者都是客。既然來了,不如一起聊聊吧。”
“我們正提到你呢。”
瑤光卿冷不丁來這麼一句,倒是給梧惠嚇得不輕。提自己乾什麼呢?他們能聊的,一定是重要的事吧……就這麼堂而皇之地在大街上聊?幸虧周圍沒什麼人。
葉月君幫忙從一旁拉來一張凳子。她問一旁的瑤光卿:“就是這個人?”
哎,她的聲音可真好聽啊。這個想法在第一時間不受控製地衝進梧惠的思緒。但她很快回過神,匆匆入座了。她總覺得在自己出現前,幾人的氣氛算得上融洽。可自己來了以後,場麵就有點尷尬了。當然,可能尷尬的隻有她自己。
“我、我有什麼很特彆的嗎?”
“沒什麼。就是上次提到你行魄不穩的事。”
是說自己暈過去的那次嗎?梧惠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那天真是麻煩您了,瑤光卿。我還沒正式向您道謝……”
瑤光卿立刻抬手,示意她不必多說。看起來,她好像真覺得這不是什麼大事,甚至多說兩句還會浪費她的時間。
因為此前並未見過葉月君,梧惠不由得悄悄多打量了她一會。她的年齡看上去是四人中最小的,但也和自己相仿。那身精致的桂花紋紛繁美麗,讓她的目光停留了好一陣。
“你氣色很不好呢。”極月君說,“遇到什麼問題了嗎?不然怎麼會來到這兒。”
“我……嗯,確實比較累。但人一煩躁起來,又睡不好。”
梧惠支支吾吾地說著。不知何時,她的麵前也多了一杯涼茶。但她無心去飲,隻是奮力在腦內盤算著,哪些事能說,哪些事不能說。
“既然大家都在,不妨說出來聽聽。興許有人知道些什麼,能幫到你。”
第(1/3)頁
第(2/3)頁
鶯月君的語氣雖然冷冰冰的,卻是在熱心幫她。梧惠躊躇一陣,決定先從較早前比較在意的事說起。
“嗯……那個,你們知道關於皋月君和涼月君的事嗎?我與他們都有所接觸,兩人對彼此的評價都很糟糕。提到過去的事,也是各執一詞。我沒有辦法判斷誰是對的……”
“真奇怪啊,為什麼,要分出什麼對錯。一切都相關利益,僅此而已。”
瑤光卿態度冷淡。倒是極月君稍加思考,說道:
“他們生前在同一個地方工作。那裡很隱蔽,有很多特殊的措施,連六道無常也難以尋覓。不過,在他們死後,同僚倒是從雙方分彆了解到許多。兩人一個擅醫藥,重西洋醫學,精通血肉的剖析;一個擅音樂,重本土器樂,精通靈魂的切割。涼月君不喜歡提自己過去的事,我也不多說了。他厭惡皋月君的理由,和皋月君厭惡他的理由,看樣子你已經清楚了。確實沒法評論什麼對錯,隻能說,那是他們自己的事。但若是牽扯到你……”
“也、也不算牽扯到我。是牽扯到我一個朋友,您知道……”
“是啊。那個醫生嘛。”說到這兒,極月君看了一眼瑤光卿,“總之呢,直到現在,他們兩個都不算什麼本分人。若想避免麻煩,完全不去接觸才是最好的。”
“你不是將他引薦到霏雲軒去了嗎?”那動聽的嗓音出現了,“你可真放心他,混在那群普通人之中啊。”
“不哦。不完全算我引薦,是他自己主動找我。”極月君晃了晃頭,優哉遊哉地說,“我正愁沒人接手呢。不過你們放心,我是考察過的。涼月君單純喜歡他們幾個在一起的氛圍,也會為了維護這一切而提供幫助的。至於幫到什麼地步,還要看他們自己是不是一條心。玉衡卿很清楚這點,才會通過行為將弟子們團結起來。”
葉月君輕聲歎息。
“我生前與那個瑪瑙的法器,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接觸。那絕非善物,甚至能控製人的行為。也許有朝一日,他們也會逼迫自己人,做出不該做的事。”
“啊?”梧惠有點驚訝,“那不是像是赤真珠一樣能操控人嗎?我在書上看過。”
鶯月君說:“這不同。赤真珠是通過動搖人的心緒與精神,實現對人的掌控。它們也都可以讓人們看到幻覺,不過原理不一樣。硬要說,香爐也能做到呢。香爐為你製造幻境時,你是心知肚明的——當然,除非製造者並沒有告訴你。赤真珠呢,可以在你意誌薄弱時侵入思想,不夠堅定的人,對自己身處幻境也沒有意識,像夢一樣。塤有些麻煩,在你清醒時它仍然可以控製你……甚至堵住耳朵也是沒有用的。”
“為、為什麼?”
“音樂的力量比你想得大很多。”極月君說,“它可以鼓舞你的盟友,威懾你的敵人。它不僅通過聲音主導人的情感,還能產生震動——當它與你的靈魂發生共振時,你就會有危險。每個人七魄的頻率也不儘相同。這便是涼月君所研究的課題。你聽說過吧,南國曾傳來一種戲法:隻要吹奏樂器,蛇就會不由自主地跳起舞來。那邊的人很早就發現這個現象,隻是其中的原理在近百年才被發現。”
葉月君接著說:“不過,即使是塤的樂聲,也不是沒辦法破解……”
梧惠好奇地探過頭聽。這會工夫,瑤光卿突然對極月君說:“我還沒問你,為什麼要離開樂正氏呢。聽人說,現任的繼承者讓你失望了?”
他的眼神被藏匿在褐色的鏡片後。他停頓了一下,才重新露出細微的笑。
“談不上什麼失望不失望的。這樣的人與事,我見過太多。非要說的話,是對我自己有些失望吧?我對這千篇一律的景色有些厭倦了……如果是你,多少能明白吧。”
“大概。”瑤光卿隻是單手支著臉,淡淡地回應,“沒想到你這種撐到現在的老家夥,也能發表出這般感慨來。”
這時,鶯月君又向瑤光卿提問了。
“關於硨磲的事,睦月君可有什麼想法?我知他前些日子特意來到曜州,大約是為此事而來吧。憑他的佛緣,想要了解那些硨磲珠真正的位置,一定不是難事了。”
瑤光卿懶懶地說:“他留下三個字,然後走了。”
第(2/3)頁
第(3/3)頁
“是什麼?”
“不可說。”
“……哈?”鶯月君看她的眼神有些微妙,“我不知你是不是故意的。你的夢雜亂無章,混沌而危險。有時候,我真怕你說的是胡話。”
“既然你這般擅長窺夢之術,那個紅色的女人,你一定很了解了。”
鶯月君不說話,隻是乾瞪著她。梧惠覺得氣氛更奇怪了,連桌上的幾杯涼茶都泛起絲絲漣漪。她連忙轉移話題。不過,說是如此,她實則是甩出了自己真正要問的、重要的事。
“那個,幾位朋友,我倒確有一事十分在意。如果可以的話,還請你們答疑解惑……”
四人看向她,讓她說說看。
“你們,了解如月君嗎?就是……生前叫莫恩的孩子。他不到十八歲就死了,這個名字應該也不是真名。他是那個莫醫生的弟弟。你們與他很熟嗎?我……想知道他的事。”
又來了。
梧惠還沒把話說完的時候,就已經注意到幾人的臉色發生了變化。說不上好壞,就是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鶯月君的怨氣,葉月君的專注,極月君淡淡的笑,瑤光卿的事不關己,都在她開口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她能感覺到那種諱莫如深,正如莫惟明曾數次感覺到的一樣。
終於,極月君露出乾澀的笑來,像融冰上的第一滴水。
“這個問題……恐怕還是要你自己來找答案。”
“又或者,你真的要知道嗎?”瑤光卿道。
“怎、怎麼了?”梧惠不明白為什麼,“等一下,鶯月君,您的臉上……”
梧惠這才意識到,鶯月君的臉龐那麼漂亮,那麼完美,屬於瓷器的鋦釘一顆也沒有。
“你該醒了。”她隻是這樣說。
極月君忽然伸出手,輕輕指向梧惠的眉心。她親眼看到,那空蕩蕩的袖口露出一截白森森的骨頭。尖銳的指尖接觸皮膚,還沒感覺到有力量施加,梧惠便向後倒去。她沒有摔到堅硬的地麵上,而是不斷下陷,突如其來的失重感將她的意識撕裂。
她猛睜開眼。冷汗已將枕巾浸濕一片。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