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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惠醒來時,倦意仍揮之不去。
堪稱沉痛的陰翳蒙在身上,眼也睜不開。每當發生什麼,她都會開始做夢。昨晚又在粘稠陰暗的夢境裡掙紮,醒來仍忘得乾淨。不知道床頭擺的蝕光的小玩意兒,究竟有沒有派上用場,但她也懶得細想。
要說具體發生了什麼,她不好說算不算一種對未來的不良預感。畢竟昨天沒什麼大事,無非是……莫惟明突然決定要去造訪霏雲軒了。
昨天離開教堂後,她在附近逛了很久。以宿江為界的北城區她很少去,這邊麵積不如南城區大,人口也稀薄,沒什麼新鮮東西,主要是廣袤的農田,但氣氛算不上窮酸——能吃飽當然不會窮酸。甚至這裡出產的作物,還能供養很多地方。
她逛的當然是有人、有建築的街區。靠西沿海這一帶,在過去曾荒無人煙,連耕地也不曾有。但自打開放了遠洋貿易,這裡也修建了新的碼頭,在多方協作下打造了一小片繁榮的街區。和南半城結構類似,北半城靠海的東麵也是洋人較多,比南城還多,隻是沒有南城那麼多本土的富人——不過也有來頤養天年的官員、富商;老城區也在西側,也就是與梧惠的生活區域隔江對望的地方,很多本地人在此居住;中央是連綿無垠的耕地,也有小麵積的果園與牧場,沿江則發展漁業。這裡的百姓,過得反而比對岸貧民區的人好些。
女人逛起街來總是興致滿滿,梧惠亦屬於其中一員。直到天黑,她才想起莫惟明還被她扔在教堂裡,和那警察廳的醫生談天說地。等她回去的時候,教堂裡幾乎沒什麼人了。梧惠本擔心他們已經離開,卻恰好趕上兩人從神職人員的工作間走出來。
“你們……不會一直在這裡吧?沒想著出去轉轉嗎?”
“沒什麼,我們聊得還算投緣。不過這麼晚,也該回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雖說天色已晚,莫惟明看起來狀態倒是不錯。雖說沒多高興,至少精神尚佳,厚重鏡片下的困倦感都褪去幾分。不知他們聊了些什麼,也不知聊得開不開心,但能看出至少是聊得來的。
“抱歉……抱歉。耽誤了這麼久,害您等了這麼長時間。”
唐鴆又連連向梧惠欠身道歉,這讓她有幾分無所適從。
天黑了,逆流而上的船隻不便行駛,他們乘黃包車回家。莫惟明正是在回去的路上告訴她,自己明日將要前往霏雲軒的事。她當然會忍不住追問為什麼。莫惟明的說法不算含糊其辭,隻是答非所問,讓她聽得雲裡霧裡。
“我的父親曾捐修了許多孤兒院,你應當記得。那個唐醫生,正是在這樣的孤兒院長大。他說自己小時候性格不好,受同齡人排擠,護工們也不喜歡他。直到我父親某次探訪那裡,無意間發現了他的才能——至少他是很好學、很有自己想法的小孩,隻是不適合這種環境。父親將他從那裡帶走,安排到一所寄宿學校。”
“那座學校,也是我父親出資修建的。這樣的學校,他建了為數不多的幾所。學校是全封閉的,考慮到成本等原因,都蓋在那種深山老林裡……學校裡有老師,有保安,有廚師。他們的薪水比孤兒院的人更有保障,對孩子們也就更好些。何況他們能來這裡工作,也是父親或他信得過的人親自把關。”
“唐先生說自己在寄宿學校長大,學了很多東西。我雖連普通的學校也沒有上過,但聽他說,這裡的教學方案也不一樣。應該算因材施教吧?這裡的孩子都很有能力,父親也正是因為這份能力看中他們。他們得到承諾,長大後,會被安排最合適的工作。”
梧惠忍不住打斷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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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父親……實在是了不起的人啊。這些事,都是大工程,需要很久吧?十幾年,幾十年?他是怎麼完成這些的?還從不耽誤自己的工作……”
“唐鴆說這些時,我也想過。但他解釋,父親有自己的團隊,還有多方支持。教育這種事,本質上是一種投資。將有實力的人才輸送到需要的地方,也會讓很多研究更加順利。他畢業後為父親工作,但沒多久父親過世,他才來到曜州……他們本是一群孤兒,因貧窮或疾病遭到拋棄。但是,病重的孩子,也能得到免費的治愈機會——甚至是疑難雜症。雖然這是有風險的,可再怎麼說……能活下來,是好的。我稍微能原諒他總不在身邊的事了。”
梧惠轉頭看著他。時隔很久,她仍會記得他那雙認真的、凝望著遠方的雙眼。在漆黑的夜幕與昏黃的路燈下,被一種內心深處冉冉升起的情感所拭去朦朧的、明亮的眼。
莫惟明隻在很早前正式地提過自己的父親,其餘都是連帶的、破碎的信息。關於家裡其他的事,他也不曾說起。結合他如今的性格,梧惠本以為,因為父母的缺席,莫惟明對家庭的概念會相對淡薄。或許她的猜測不是錯的,隻是在這一刻,她意識到,即使人生中短暫與親人相處的時光,也在他的心裡化作不可割舍的血肉,成了他重要的部分。
那些尊重、敬仰、信任、感恩、思念,大概也不曾淡去。
隻是梧惠並不明白,說到這一步,她仍沒能想通,這與莫惟明決定光顧戲樓這件事間有什麼聯係。或者應該說——與那些法器,有什麼必然聯係。她隻記得唯一一件,就是在虞氏手中的藍珀。聽起來那個藍珀曾經過父親的手,治愈過莫惟明重要的寵物。可除此之外呢?她想不通,但當時的氣氛隻讓她覺得不好多問。
沒什麼大不了的,明日她一起去便是了。
於是懷著心事,梧惠一覺醒來,就成了這副渾渾噩噩的樣子。她收拾整齊後,上樓去敲莫惟明的房門。然而等了一刻鐘,屋內也無人應答。她有種不妙的預感,獨自到院內,去問傳達室的人。人家告訴她,那個“看上去沒睡醒的小夥子”半個小時前就已經走了。
梧惠這才跑起來。
她到河岸邊乘一艘小船。若要去霏雲軒,順江而下是很快的,距離不到教堂的一半,還與公寓都在南岸。她並沒有在渡口看到莫惟明,他可能已經走了,或者乾脆沒有乘船。
她一路將戲票捏在手裡。手心的汗讓票變得很軟。她怕再這麼攥著,票要給她捏碎了,又怕夾到錢包裡,一會兒又找不到。將戲票捧著端詳,她反複確認沒有看錯時間。
一陣船外的江風吹來,差點將她的票吹走。她猛地掐住票的一角,用另一手的袖口擦掉冷汗,頭一次覺得一張紙片兒能沉成這樣。
船停了,她慌忙往目的地趕。
霏雲軒是一棟氣派的戲樓,其風格頗具代表性。自打前朝,乃至前朝的前朝,這棟高樓就在此佇立。它一直是這一帶的地標建築。如今的房子蓋了五樓,算不得什麼稀罕的事,但放在當時算一項大工程。整棟樓是純木製的,多采用榫卯結構,加之維護、修繕與保養工作十分到位,時至今日屹立不倒。不遠處的虞家大院,還有蝕光所在的那條街,也都保持著相似的建築風格。可以說,這片區域的古典氣息經久不散,這棟戲樓的存在功不可沒。
雖然放到現在有些泯然於眾了……梧惠不禁這麼想著。附近不少木房子,都換成了新式的混凝土建築,參差不一,不倫不類。退一步講,姑且也算彆有一番風情,隻是高樓越來越多,霏雲軒夾雜其中,變得不再起眼。如今的有錢人更喜歡新潮的消費方式,一個兩個都奔著港口去了。老城區的商人要麼想方設法吸引客人,要麼跟著客人過去。
時間還差一個鐘頭,街上沒有太多行人。來得太早了嗎?大概不是飯點兒,人數比上次和極月君喝茶時還要少。按理說,戲曲開始前,這條街上的小店都人滿為患才算正常,因為不想在戲樓裡消費的人們,傾向於提前填飽肚子。可即便人們更喜歡西式的東西,這裡未免也太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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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戲樓,一層竟空無一人。門是開著的,燈是點著的,桌椅是乾乾淨淨的,可人呢?梧惠感到一種古怪的安靜,她甚至不敢高聲喊人,好像這樣做連自己也會被嚇到。
“您什麼來頭?要吃飯麼?”
一位少女背著手,突然出現在梧惠身邊。她一驚,將對方打量半天。少女戴著各種金飾珠寶,不繁複,但一件兒也不少。她的頭發散發著精心養護的光澤,絕不像侍女。梧惠無法從外貌上判斷對方是否成年,可能恰好卡在十六上下。
她不會知道,這孩子就是在緋夜灣那天,自己與莫惟明錯過的、特邀的壓軸節目表演者;她更不會知道,她就是在羿昭辰第一次參與星徒的會議時,站在玉衡卿身邊的姑娘。
梧惠手忙腳亂地取出票來。
“我、我來找……我來看戲。小妹妹,你幫我看一下。”
她接過戲票,挑眉道:“真稀奇,一下來了兩個呢。你是要見涼月君嗎?跟我來吧。”
少女拿著票轉過身,梧惠不安地跟在後麵。
她還是忍不住問:
“那個……你們怎麼知道,我是來找誰的呢?”
少女扭過頭,露出開朗的笑來。
“我們今天根本沒有演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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