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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回:火然泉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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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很大,街上一個行人的影子都不曾出現。馳騁在大街小巷的氣流是那樣為所欲為,吼叫著,咆哮著,凶惡地掀起所到之處一切能被破壞之物,耀武揚威地拍打每戶人家的大門。除了風的呼嘯,到處都是門窗吱呀吱呀、當啷當啷的聲響,似乎馬上會被拆下來似的。

就在這彆說是叫花子,就連野貓也不見一隻的時節,不知為何,就有兩人在風裡站著。他們都是那般漆黑的衣服,在這午後的強風中如秤砣似的,紋絲不動。衣擺狂亂地舞動,風使出要把它們扯碎的力道。一片細小的葉子刮過前方那人的臉龐,立刻便有一道紅色的裂口浮現。但在血跡也被風拭去之前,傷口溢出一層輕薄的白霜。

後方的神無君抬起刀來,指向隗冬臨的背影。

「你可知罪?」

即便在這樣喧囂的風聲之中,這番話還是清晰地傳達到她的耳中。

「何罪之有?」

「江湖門派的諸位高手,皆喪命於你。倘若在這般情況下,你還能說出這般事不關己的話來,我真不知該說你恬不知恥,還是傲世輕物?」

隗冬臨緩緩轉過身來,原本逆著風的她留給狂風一個背影。厚重的灰色長發張牙舞爪地擺動,像在對神無君的質問示威。但她那僅剩一半的臉沒有任何表情。她隻冷冰冰地說:

「我無非是想與高手切磋,尋上門來討教之人,亦來者不拒。大約有不少人是奔著封魔刃而來,我也並不在乎。他們的結局是死是活,同樣與我無關。無非是身受重傷罷了,我從未當真想要他們的性命。莫非,隻因我懶得擬那些生死狀,你們六道無常便要降罪於我?」

「他們皆因特定的手法而死。最低調的,本未受到致命傷,驗屍官卻無法察覺他最終的死因。最高調的,周身都成了冰疙瘩,隻是稍微一推便七零八落、粉骨碎身。前者,實則是被你打穿了身上多處死穴。因為用的是冰針,且極細,融化後便沒有證據。後者被你的寒性氣勁所傷,從骨髓發散,由內而外以至全身冰結。」

「啊,竟是這樣。」隗冬臨淡淡道,「連我自己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你如何察覺?」

「左衽門皆是精通暗殺之人。雖缺乏你那般能力,但查明這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冰針穿過的皮肉處,腐爛程度有所差池。而從內裡被侵蝕的骨頭,擴散也存在時差。除此之外,還有大量千奇百怪的手法,令挑戰者死於非命。人人都說,你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

「不論你相信與否,我都無意殘害他們。也有不少生還者不是嗎?我從不下死手的。那些慘死的人,都是心懷惡意,或在比試結束後仍耍花招,或是假借切磋之由對封魔刃圖謀不軌。還有許多原因,他們從不乏借口。畢竟,比起置他們於死地,我更期待誰有能力將我置於九死一生之境。」說著,隗冬臨抬起那僅剩的眼,「或許是你?」

「我相信。你這番話,倒是圓上了我的推測。」神無君坦然地說,「你不斷找江湖高人與你切磋比武,為的不是錢財或名譽,更不圖他們性命。你要讓自己立身危難之中。任何自殺的方式都不夠保險,不能恰到好處地拿捏你的生命,唯有與人的戰鬥能被你把控時節。你想要拔出封魔刃,就需要讓自己的靈與肉錯位、偏移,仿若半死不活卻並非真的半死不活。隻有一部分脫離人間,而仍能靠本能或意誌驅動身體時,才具備抽出封魔刃的條件——你是這樣認為的。至於你殺的那些人,你自己也不清楚為何會使出這等手法。因為這些招式本就不是屬於現在的你的記憶……那些都是你的前世,曾經的霜月君的行當。」.

「……曾因暗殺而名揚天下的刺客嗎。」

「我與他算得上是老相識,在很久很久之前。他親口說過,他看似是個我行我素之徒,實則生前的那些刺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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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動,皆嚴格遵循雇主的要求。或令人死得找不到破綻,成了破也破不掉的懸案;或明目張膽地昭告天下,以起到示威的作用。你的行為完全符合他的準則。自你接觸過他使用的降魔杵,你的靈魂便被逐漸同化了。」

「哦。」她隻說,「我不在乎。」

「因為你和他一樣,隻在乎極致的武學,和與那武學相匹配的神兵。你應該知道,若成功抽出封魔刃,便要為那位大人效勞,自動接管六道無常的職責。那曾是他做夢也想擺脫的枷鎖。即便如此,你也義無反顧麼?」

「我說了,我不在乎。」

「那還真是諷刺。」

「也許你能讓我處於恰到好處的危難之中?」

純粹的戰鬥狂,純粹的瘋子。這樣說的時候,她那冰寒的眼神中竟流露出一絲可悲的生命力。她的手甚至挪到了封魔刃上,期待神無君的下一步行動。但聽到這兒,神無君反而將刀收了回去,用頗令人掃興的語氣說:

「不會是我。真遺憾,你和他越來越像了。繼續這些無意義的殺戮,你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你若執意要將它拔出來,我也並不是沒有建議給你——如果這能阻止你製造更多麻煩的話。」

雖然得到的是拒絕的回答,但隗冬臨還是為他的話感到驚訝。她覺得神無君沒有騙人的樣子,這與之前那些心懷鬼胎的家夥完全不同。她難得興趣盎然地望著他,等待他的陳述。

「我曾險些得到霜月君的席位……在很久很久以前。」

於九天國的深海之下,於水晶宮的秘密之上,尚非神無君的神無君,帶著這樣的兵器緩慢地下沉。與之一並下沉的,還有一枚鮫人族與龍族共同的寶珠。它堅不可摧,卻被封魔刃的利刃碰觸,破碎成千片萬片。那一刻,這兵器確乎是有一瞬的開啟。

而後閉合,他便再也拔不出來。

「那之後,我也並未打算再碰觸它。我當時隱隱有些預感,覺得我興許是具備這般資質的。但我還有未完成的事,一定要做的事,我不能打開它,這是我最簡單的念頭。時至今日,我見識的、知曉的、思考的事越來越多,逐漸開始明白,可能那一瞬的機遇並非因我個人。」

「……也許那時候你本就瀕死。」

「我確信我很好地活著。」

隗冬臨隱約知道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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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脈的結點。

那是恰到好處的時機,需天時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辜葭潛龍是修習極致武學之時走火入魔,誤入修羅道並得到這柄兵器;露隱雪見在服用還魂丹、且身負致命傷的情況下,憑借執念至深的意誌拔刀出鞘。二者的條件確有相似,於道理上講,也像是正解。可如果神無君所言是真,那也就是說,這並非唯一之解。

要滿足脫離人間的條件,便難以操縱血肉之軀以拔出刀來。但若是靈流紊亂、靈場複雜的靈脈結點,興許能混淆是非。隗冬臨暗想,這真的能行麼?就算走到六道靈脈之中,她也不能成功將封魔刃開啟,僅憑區區一處結點便有這般能耐?可神無君說的那個時刻,甚至有龍族的力量,那是超越了凡人所能理解的事物。何況深海之下的世界,一定存在更多不為人知的靈流結構。

找到這樣一處地方並非易事。而轉念一想,難道找一個能勝過自己的武者,便就簡單了麼?如今多一種選擇,多一條路走。但隗冬臨並不傻,她知道神無君透露這等消息,必是彆有用意的。於是,她直白地問出口來。

「你是聰明人。」神無君這樣回答,「我接下來就會告訴你,人為乾預靈脈的方法。在我生前,我的父親與鍛造六道神兵的伏鬆風待是摯友。那時,他已然成為六道無常,奔行於人間各處。我成為神無君後,從他口中得知了六道神兵的秘密。雖然這一切

並非他的本意,但在他參悟六道之理,打造了那六把兵器後,他便知曉,它們具備撕裂六道壁壘的力量。」

「你是想……」

「想讓你給朽月君找點麻煩。」神無君是那樣坦然地說,「雖然切血封喉已經褪去血色,失去效用,但他仍在重集六道神兵,我料定他還有手段。如今,他已將所有兵器都收入囊中,但我們誰也不知他真正的計劃。我隻能告訴你,得到它們,便有機會得到改變六道靈脈的力量。如此一來,你成功抽出封魔刃的可能性便會增加一分。我不把話說死,是因這一切都是推斷,中間任何一個環節出現紕漏,便會功虧一簣,甚至造成更嚴重的後果。」

「我雖看不上那些人類打造的兵器,卻對你說的效用很有興趣。但到時候,倘若我當真與他接觸,你就不怕我與他勾結合作,或是將其據為己有後給你們找點麻煩?」

「若是這樣,你便能實踐你的另一個設想了。到時候對你拔刀相向的,不止我一人。」

「很好。確實是百利而無一害的合作,你說服我了。但在這期間若有尋仇的人找上我,我也不會保證後果如何。」

「即便是六道無常也不能拯救每一個人。」

回味著神無君的那些話,隗冬臨絲毫沒有注意到他已經離開這裡,但她也並不在乎——她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不如說,是意外之喜。狂風依然不羈而喧鬨,而她獨自一人站在街道中央,內心如雪原般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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