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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劈裡啪啦的動靜不絕於耳,碗筷桌椅一個兩個都砸得稀碎。彆說是小二,就連掌櫃的也絕不敢靠近大堂半步。有被驚醒的好事之徒靠近毀壞的樓梯,看到下麵的刀光劍影,迷幻火焰,嚇得連滾帶爬地跑回去,還大吵大嚷讓大家逃命。這下徹底亂了套,走廊裡的腳步聲一刻也沒有停下,所有人都草草收拾細軟,四處尋找能夠離開的地方。
聆鵷和問螢一刻也不敢離開房間。外麵亂成這樣,稍不小心便會傷於踩踏。
“他們說去大堂的樓梯斷了。一般客棧確實不可能隻有一條下去的路,但外麵人太多,不安全。”問螢盤算著,“我們得另尋他路。”
說罷,她爬上床去,將窗戶打開。她正要往下跳,聆鵷緊張地喚住了她:
“這、這麼高,真的沒問題嗎?而且他們還在……”
“沒問題的,隻是二樓而已。那些客人若不走大堂,我們便能從正門進去了。放心,我先下去,然後接著你。”
說罷,不等聆鵷應聲,問螢麻利地跳下窗戶。聆鵷也慌忙爬上床,看到問螢安然無恙地站在下方,這才鬆了口氣。但緊接著她的心又提起來,猶猶豫豫地不敢下去。問螢目光堅毅地張開雙臂,試圖讓她把心放回肚子裡。她敏銳的聽覺告訴她,朋友們正陷入一場苦戰,便一咬牙,閉著眼睛從窗邊翻了下去。
問螢果真十分可靠地接住了她,穩穩當當。她被豎著放到地上,這才敢睜開雙眼。她不可思議地望著問螢纖細的手臂,真想不到它們還有這樣的力量。或許妖怪都是如此?反正,以貌取人總是不對的。
沒時間耽擱了,她們繞到正門去。門內時不時有雜物被擊打過來,讓沉重的木門發出哐哐的響聲,整條街道都聽得見。天完全亮了,人們卻不敢靠近半步。已經有不少客人從彆的路徑逃出來,在另外的街區大喊大叫。街坊都好奇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可看這架勢,誰都不敢親自前來一探究竟。
“我聞到木頭的焦味兒了,”問螢說,“他現在拔不出劍,倒還放得出火。我猜那樓梯就是他自己弄壞的,目的之一就是不想讓我們靠近。裡麵一定很危險,這是事實,不如我進去幫他們,你在外麵等著。”
聆鵷用力地搖頭,幾乎是下意識的。她已經打心底裡覺得自己不該與他們分開,她與她的朋友們形同一體。問螢抓著她的肩膀,認真地說:
“現在這個境況,一介凡人定然是應付不來的。但是你可以幫我們喊來更多人。你去報官,讓官府的人過來。既然他還算是六道無常,這裡的人越多,他受身份限製便越施展不開。而且說不定,官府中會有人能與他交涉。再不濟,至少也能幫忙疏散人群,保證百姓們的安危。拜托你了!”
聆鵷知道她說的是對的。她皺著眉,麵露憂愁,但還是點了點頭,轉過身去喊人來,一步三回頭。見她遠去了,問螢開始琢磨如何打開大門。可是門從另一側被鎖死了,她也不知用妖力破壞會對裡麵造成什麼影響。正當她一籌莫展時,一扇窗戶被一團火焰撞破。但那也不是純粹的火焰,而是半張燃燒的長椅,它正插在地上。問螢沒有絲毫猶豫,從被破開的窗口一躍而入,正趕上激戰中最膠著的時刻。
問螢驚訝地發現,朽月君竟同時操縱著三把武器。一把是地獄道的雙刃劍,一把是畜生道的蛇牙彎刀,還有一把是刃身奇特、紋路形似封魔刃的長劍。她立刻明白,第三把是屬於凜天師的武器才對,可究竟發生了什麼才讓這劍出現在他的手中?不過與其說是手中,不如說,那三把兵器都是懸浮著的。它們周遭纏繞著明晃晃的火焰,一縷一縷的,細碎如清風。但這些火焰像是有生命一樣,或說乾脆就是朽月君的一部分。它們靈活地對兵器加以控製,能在同一時刻利用它們的特性使出不同的招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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僅是一間客棧的大堂作為戰場,於幾人而言實在是憋屈了。可以看出,為了將傷害降到最低,謝轍和寒觴都吃力無比。問螢趕忙上前,扶起氣喘籲籲的謝轍。見到她,謝轍幾乎和寒觴在同一時間問道:
“聆鵷呢?”
“我讓她去報官了!”
“即便如此,也沒什麼用處。不過她不摻和進來是好的……你做得對。”
可看樣子,似乎僅憑忱星一人便足以應付。雖然她的帷幔落到地上,她的雙目呈現出一種彆樣的倦怠——但她的動作利落得很,一點兒也不像疲於應戰的模樣。就在燼滅牙近身的一瞬,毒液從尖端飛濺出來。忱星簡單地抬刀遮擋,毒液碰到刀麵,如水一樣落下去,似乎一點兒侵蝕性也不存在。
朽月君作罷了。他隻輕鬆地動了兩下手指,三把兵器便迅速收了回來,歸攏於他身後。他站在唯一算得上完整的桌麵,語氣裡不知是欣賞,還是傲慢。
“不錯,有兩下子。但歸根到底,一切都是托你武器的能力。說是武器,應該屬於祭器吧?算了,這不重要。我有些好奇,若放下那紫銅環首刀,你又能如何招架?”
話音剛落,朽月君便抬起手來。他的拳頭緊握,不知手裡攥了什麼東西。很快,他將手靠到嘴邊,猛然張開。在那一刻,原本被零散的火苗照得通紅的室內,突然泛起一陣冷光。一團美麗的藍蓮花在他的掌心綻放。與此同時,寒觴的臉上露出某種厭惡的神色。
“哈哈哈哈,真應該找個鏡子讓你們看看自己現在的表情。但很遺憾,這般風景隻有我一人欣賞得到,也隻有我一人欣賞得來了。”
朽月君微微張口,吐出一道熾熱的猩紅火焰。細細的一縷火焰在碰觸到平行於麵前的藍色光蓮時,如染劑一般侵蝕了它的整體。溫暖的流光在冰冷的輪廓中翻滾、碰撞,又從另一側破瓣而出。夢幻的紫藤色傾斜而下,比起火焰,更如涓流,或裹挾著花瓣的春風。但這流動的氣勢絲毫不減,仍帶著強烈的殺意迎麵襲來。忱星不為所動,敏捷地抬刀抵擋。
可這一次,她似乎真的碰上麻煩。
刀尚未浮現異狀,她的表情有一瞬的變化。她立刻伸出另一手抵在刀背上,試圖化解這股詭譎的妖力。灼紅的地獄火與鬱藍的不知火彼此吞噬,彼此交融,又以一種不容反抗的湧潮般的氣勢,“溫柔”地席卷而來。那紫色的火焰給人一種古怪的凝滯感,直到它碰觸到刀身。與先前不同,火焰既沒有被抵擋,也沒有被切割,而是實打實地撞在刀刃上。
而後,純銅打造的祭器開始緩慢地融化。
“忱星!”寒觴大喊道,“快躲開,你會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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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一動不動。不知是沒有聽到,還是當真無法行動。紫銅環首刀完全扭曲、變形,稀稀拉拉地流落到地麵,發出滋滋的響聲,對磚塊造成侵蝕。失去了氧化的薄膜,高純度的銅液像黃金一樣閃耀。隻是這等壯麗的一幕,傳遞出的是令人絕望的信息。
環首刀無法吸收這種怪火的力量。它被摧毀了,而它的主人就這樣暴露在火焰下。誰都不曾見過的這種紫藤色火焰,真如藤蔓一般纏繞到忱星的身上,安靜而劇烈地燃燒著。比火更凶惡,比雷更沉寂;比水更柔韌,比冰更凜冽。它甚至散發著一股莫名的芬芳,讓人懷疑自己的嗅覺莫不是在濃煙中出現錯亂了。它真的還算作是火焰嗎?而不是活著的什麼?
紫色的火焰遍布忱星的全身,無休止地糾纏著她。可就在謝轍他們感到絕望之前,幾人都敏銳地察覺到,其實她……好像並未受到焚燒的影響。她的衣物,她的頭發,她的皮膚,全部都完好無損。
甚至,她身上的火勢正緩慢地衰弱。
朽月君的臉色不那麼好看了。他早就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火焰的供給也早已中斷。可是從他手中的藍紫蓮花中,仍有法力被源源不斷地汲取。失去環首刀的忱星依舊在大量攝入火焰的能量——用她自身。
從她胸口的織物處,有什麼東西滲透而出。還有她的發絲、口邊、眼角,都有晶瑩剔透的東西慢慢地流淌。掛在眼角的部分,像是絢爛而剔透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溢出,即便她麵無表情。這一幕顯得有些駭人,但朽月君目不轉睛地盯著她。那些流體是液態的,還是固態的?這真難判斷。就連它們的顏色也無法確定。不同時刻與不同角度,顏色亦變幻莫測,但都是一種介於冷暖間切換的淺色,並不影響它本身的晶瑩。
那些東西穿透她的皮膚,在她仍維繼著持劍狀態的手中重新聚攏。很快,一柄纖細的、扭曲的、斑斕而透明的刺劍凝結起來。就連劍柄劍鍔,也是同質的琉璃。那看上去實在是足夠纖弱的劍,或者說根本不該被稱之為劍,而是針刺之流的東西。可若說是針刺,細看它又有著無數不規則的圓滑斷麵,就像是一團透明的麵被隨意地擰巴,又曬乾了水分一樣怪異。
可那活躍的紫色流光,與雀躍的火浪,都在告訴每一個人它絕非看起來那樣簡單。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一動不動。
“……原來如此。你真是騙過了所有人。”
就連吸收力量的環首刀也隻是個幌子。真正做到這一切的,是她那顆無瑕無暇的心臟。它永遠以自己的方式寂靜地搏動。這柄小巧的、怪異的劍,在忱星的掌心裡與她的脈搏同調。
一呼一吸之間,都能聽到它一刻也不停歇的低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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