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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並不方便,隗冬臨朝著離開鎮子的方向走去了。她的步伐看上去依然穩健,像個普通人,但問題恰恰出現在這裡。她的步伐不該是普通的,能讓人聽出腳步聲的。她有著極深的內力,舍子殊知道。
那個方向是子殊來時的方向,畢竟這裡是鎮子的邊緣。她決定跟著隗冬臨暫時離開,儘管理由似乎隻是“若是自己的朋友不會坐視不管。”她必須承認,葉家的兩個姑娘,甚至包括忱星都在一定程度上左右了她的行事準則。
離鎮子足夠遠,也足夠空曠了。這裡沒有人來,隻能遠遠見到鎮子的輪廓。這段距離大約是隗冬臨願意走的最遠的距離。她拿起封魔刃的刀柄,連帶整個封魔刃都抽了出來。仿佛劍鞘與劍柄是完全連在一起的,從鑄造伊始就是一體。
她抬起封魔刃,在空中輕輕揮舞著。空氣的流通似乎受它的指引,靈場也能被切割。舍子殊能察覺到,她在無形中創造了某種特殊的靈流——或者是,“取出”了什麼。天空中出現了一絲黑色的裂紋,那恐怕是尋常人看不出來的。緊接著,裂痕突然張開,像一隻巨大的眼睛——裡麵甚至有一種靈力凝聚的“瞳仁”,它的顏色難以言喻,但一定是存在的某種東西。它太清澈,像是純粹的水,於是這巨大的眼睛當真溢出“眼淚”。
但那不是真正的水。
某種像是水的擬態之物從天而降,綢緞一樣纏繞在封魔刃上,順著隗冬臨高舉的手臂蜿蜒而下,縈繞在她的全身。在這種“假水”的沐浴下,她身上的某種汙穢之物被洗刷乾淨。她的衰弱,她的傷痛,她的疲憊,在頃刻間消散不見。她那冰製的麵具似乎也變得更加清澈了,現在子殊才意識到,方才這部分似是有些暗紅的,像是麵具之下有血溢出。但那些雜色已經消失不見,她的氣息也重新歸於平穩。
舍子殊好奇地伸出手,指尖在這靈力的流動中感到一種彆樣的溫柔。這力量安撫一切,連她自己的身心也得到了某種程度的洗滌。她很難形容,但,似乎全身都變得輕快許多。
“這是……”
“天泉眼,我應該說過。”
“喔。”
“你不是為它而來,也不是為封魔刃而來。”
“我隻是路過此地罷了。”
“你要去哪兒?”
“我不知道。”舍子殊老實地說,“江湖這麼大,走到哪兒都是一樣的。你呢?”
隗冬臨沒想到她為何會反問自己,但她並非沒有答案。她聳聳肩,無謂地答道:
“我在找一些東西。”
“什麼?”
“我可沒完全相信你。”
“任何人都不會完全相信另一個人,”子殊看了她一眼,“不過,你的目的不難猜。”
“你說說看?”
“尋找拔出封魔刃的方法吧。”
“……嗯,這意圖確乎是很明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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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拔不出它。你若做得到,你便是霜月君了,這我倒是知道的。”
“是了,我不是。”
聊著聊著,她們便重新回到鎮子。穿過這片狼藉之地,她們來到了喧囂熱鬨的地方。不少人好像在議論什麼,似乎與突然發生的躁動有關。但隗冬臨有一頂草帽,雖然看上去有些違和,但總的來說在人群裡也不至於那樣突兀。舍子殊跟著她,也不知為何那樣自然,兩人就像是相識多年的朋友,一並遊街罷了。
隻不過她們的對話並不那樣親昵就是了。
舍子殊問她知不知道成為六道無常意味著什麼。隗冬臨的答案出乎意料:她不在乎。不論是在誰手下做事,成為人類還是無常鬼,亦或是妖怪,都不重要。她認為自己的存在形式對她的心境都無所影響。她自始至終想要追求的東西都很簡單——那便是極致的武學。
“成為妖怪,就意味著會使用妖術吧?靈力到了妖怪身上,不就是妖力嗎?妖怪的身軀對妖力的使用掌控自如。可以說,妖力就是他們的武器。你若成了妖怪,那不就意味著武學並不重要了?即便你知曉天地間一切武功的路數,或許也能被妖力破解。”
隗冬臨的語氣似乎有些嘲弄,這相對於她冰冷的麵龐而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她應該沒有感情才對,仿佛任何一點情緒在她這裡都不同尋常,這便是人們刻板的印象。
“哈,你似乎過於迷信妖力了。如此聽來,你確實不像個妖怪。你若是妖怪,便知道妖力的局限了。的確,妖術、法術……這些無形之力能做到的太多,相較之下,武學像是應當被時代拋棄的東西。但我認為——有局限的東西,才有突破的可能。”
舍子殊滿臉都是疑惑。
“……我不明白。”
“你不明白也是自然。你可知在過去……武學在江湖上甚至受到嘲笑。人人都想學習法術,人人都想成為陰陽師。這個故事,還是我的父輩告訴我的——人們很快發現,並不是所有人都具備修習法術的條件。有些人生來靈力高強,是個妖怪都想吃掉他們。但是這樣的人並不都適合成為陰陽師,因為有些人……無法將它們使用出來。”
“啊,是有這樣的人。”子殊立刻想起一些人,“我認識。”
“有沒有是一回事,會不會用是一回事。回頭懂行的人說,‘你家孩子靈基不錯,是根修習陰陽術的好苗子’,大約隻能信前一半。有的人學起來太過困難,需要非同一般的指點或者不同尋常的經曆。否則,終歸隻是中看不中用的擺件。”
“這麼說彆人,似乎有些過分。這話應該會傷害一些人的感情。”
“那又如何?”隗冬臨聳聳肩,“良藥苦口,好話難聽。難道因為有些話聽起來傷人,就不讓我說了不成。”
“好像也不是這個道理。”
“那不就得了?總之……人們總覺得自己是特殊的,但實際上並非如此。先是打出生起覺得自己爹娘是天是地,到後來才發現,他們終究也是普通人。這一點我倒是很有發言權。”
“聽上去你有著不得了的經曆。”
“算不上吧。我一介女流,從小就不被家裡人看好。我想,我便用拳頭說話的好……但終歸還是捅了婁子。我才意識到,我個人的強大根本無關緊要,周遭的人,尤其我的父輩,即使拳頭硬,態度軟,到頭來什麼都做不成。”
“可這江湖就是這樣,”子殊說,“所有人都很難做自己,我也是。在這樣的環境中,每個人都被裹挾著前行,去往自己也看不到的地方。”
“是啊,所以規則應當得以改變。”
“……這就是你想成為六道無常的理由?”“我說過,我不在乎我是什麼,我隻需要做出改變。”隗冬臨淡然地說,“但就像你說的,成為六道無常或許是一種途徑——但這並不是我需要封魔刃的目的。我隻是,需要一個能與我的武學相稱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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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剛還想說什麼?你似乎沒有說完。”
“嗯……是。然後,要意識到自己是個普通人吧。天資聰慧的人隻是少數,更多人都平凡無奇。想想看吧,練武若是身子骨差點,還能多鍛煉鍛煉,強身健體。畢竟強健的體魄絕大多數都能靠自我的努力得到,靈力這種東西……哈,隨緣吧,人類本就不是靠靈力存活的物種。當人們終於意識到自己不過是凡夫俗子,便會老老實實地回歸生活,該乾什麼乾什麼了。但這個過程……倒是漫長,畢竟人類總喜歡空想。我很早便意識到這點,知道隻有自己足夠強大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
“所以你很快選擇了習武之路?”
“是。而且我沒得選——畢竟家裡就是開武館的。我隻是在這條路上領悟許多。”
“你也不是一般的人呢。”
“我小時候資質平平,但比任何人都要刻苦,才有了如今的成就。我的爹娘對我沒有太多期待,我變成如今的樣子,靠的是自己。然而最重要的一點,許多人都做不到:那便是意識到自己的兒女隻是平凡人而已。我在我家的、彆家的武館裡,見過許多人對自己的孩子抱著過頭的期待,盼著他們成龍成鳳。我也發現……有些人不是真希望兒女有什麼出息,隻是想讓自己臉上有光。有些鳥飛不起來,便下個蛋,指著雛鳥以後能躍上枝頭,化身鳳凰。他們不僅盼著兒女飛黃騰達,還指著這鳳凰帶著一家老小雞犬升天。”
“……雖然沒有見過這樣的人,但你說的情況,我似是能理解的。”
“人人都很普通,但人人都不覺得。我啊,很早前就承認了自己的平凡,所以才要加倍努力。我選擇了最適合人類的道路——武學。當然,法術我也有所涉獵,隻要能將二者巧妙融合,便沒有破不了的局。有一點你說的沒錯:純粹的武學奈何不了法力高強的妖物。”
舍子殊微微一怔:“唔……啊,我明白了。你是想,將法力與武學相互結合,這樣一來,便能所向披靡、無所畏懼。”
“差不多吧。”
“那麼封魔刃的確是最好的選擇了。”舍子殊看向那柄脅差,“畢竟是修羅的武器。”
“但是……它不完整。”
“因為它不能抽出來?”
“不,它就是——不完整的。它該是一柄長刀。”
“另一部分在何處?”
“我知道它在何處……但,我暫時沒有拿到它的打算。”
“這又是為何?”
“沒有合適的刀匠。不如說,能修複它的人……江湖上幾乎找不出來。哪怕是當年鍛造六道神兵的前水無君,也很難將其複原吧。”
“是麼?那真是遺憾。”舍子殊配合著說,“你與我說這麼多不打緊麼?”
“我的話通常沒這樣多……但是,既然你幫了我,我也沒什麼可報答你的。我本不需要你的幫助,所以——與你多說兩句,便是當作答謝了。請原諒我的自作主張。”
“也沒什麼,聽這些倒是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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