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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條可怕的、巨大的怪物,盤踞在這一帶沼澤的空地上。
大多數火把都被什麼東西推倒了,有些熄滅,有些掙紮著燃燒。這裡太過潮濕,沒有什麼易燃物,但還是有堆砌整齊的木頭被引燃了。零星分布的火勢不再擴散,它們傳出劈裡啪啦的響聲,光芒自下而上,清楚地照映出幾人眼之所見的“真實”。
那裡有什麼東西,是如此的……陰鷙、扭曲、詭譎,好像世間所有形容怪物的詞彙都不足以描述它的可怖。它距離洞口有一小段距離,遊移到工人們開拓的空地去了。稀疏的樹木遮擋了它的下半部分,但那怪物的上半身,已經夠幾人看個清楚:毫無疑問,這是一條巨大的蛇……或者蟒,可即便自然中最大的蚺也無法與它的體型相提並論。那些漆黑的鱗甲像盾牌一樣堅固,月亮的光芒為它上了一層柔和的油光,但這並不能遮蔽它的一絲鋒芒。
謝轍抬起頭,他意識到,這又是一個月圓之夜。滿月的陰氣會令妖物的力量到達全盛,而這一定又是妄語所計算好的。
它緩慢地遊移著,尚不具備什麼攻擊性,但像狩獵者在搜尋什麼似的。它移動起來幾乎沒有聲音。時不時地,它抬起前麵的小半截身體,吐出有力的信子,隨即又俯身折行。
當它轉了一個方向,將自己左半邊麵龐朝向幾人時,除神無君外,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那是怎樣破碎的臉?它的眼睛紅得嚇人,與右眼一樣,不同的是左麵有三隻。它們是如此畸形地聚在一起,相互排擠,相互侵占,似乎都在爭論這半張臉的主導權。可不論誰都無法將視線確定到一隻既定的眼上。這張臉是如此潰爛,如腐敗到一半的蘋果,偶爾抽動的裸露在外的筋肉像蟲一樣蠕動。那些牙——那些齜互錯綜的牙,密密麻麻,不論哪種蛇都絕不會有這樣的口腔構造。它還有兩個犬齒,或說,蛇的毒牙,它們更長、更鋒利,帶著森森寒光。這很輕易地讓他們聯想到尹歸鴻手中的刀,那正是用這怪物掉落的牙打造而成的。
即使在看到它的一瞬,他們路都快走不動了,這比爬行震顫的階梯還要困難。但在神無君毫不猶豫地奔過去時,謝轍還是緊隨其後,其他人也陸續跟上。
“那、那那究竟是什麼?!”
問螢極力壓低聲音地驚呼。皎沫動了動嘴,沒能說出來。她雖未親眼見過,但至於這是什麼東西,她再清楚不過。
他們很快來到空地上,火光將一切照映得通紅。在這裡,幾人都看清了這巨蟒的全身。它的腹部並沒有太多蛇鱗,而是一種光滑的、沒有摩擦力的半透明角質,這讓它的活動沒有太多聲音,隻有簌簌的異響。但鑒於它太過龐大,在撞倒或卷起樹木岩石時,仍會導致地麵的震動。在它的腹部,裡麵還有紅色的血肉微微鼓動,隱約隻能看到模糊的輪廓,讓人難以判斷那些究竟是不是內臟,是或不是,又將是什麼部分。
神無君沒有在此停留,他走到一塊巨大的岩石後,拍了拍某人的肩膀。那自然是霜月君了,幾人很高興看到她沒事。隻不過,在神無君碰到她肩膀的那一瞬間,她突然發難,一把擒住神無君伸來的手,施展了一記狠毒的過肩摔。
他們驚呆了。謝轍都沒反應過來,霜月君突然踩了麵前的神無君一腳。
“你嚇死我了!”
“你沒被迷惑就好。”
神無君靜靜地躺在地上,破爛的帷帽又歪到一邊。正常人應該會很痛,但他像個死人似的沒什麼反應。說不定,他在伸手的那一刻就預測到這一幕的發生了。
“那他媽的是什麼?!是怎麼放出來的?!”
謝轍和皎沫連忙把神無君拉起來,幸虧那怪物沒注意到這裡,儘管隻是暫時。神無君拍了拍身上的泥,試圖尋找一個簡潔的解釋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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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無庸藍和尹歸鴻聯手召喚出來的——或者該說妄語和嗔恚。至於其原理,與嗔恚複現那隻天狗的手段不儘相同,隻是這裡更複雜也更麻煩。總之,你快離開這裡。”
“為什麼?”霜月君完全沒聽明白,“而且這到底是什麼?”
“那是邪神摩睺羅迦……的幻影。不能讓它接觸赤真珠,很危險,不然就不是幻影那麼簡單了。沒有誰同時具備遠離和守護赤真珠的能力,隻能由你繼續擔任這個職責。”
“可是——為什麼會……罷了。如果是此等可怕的東西,我怎麼能留下你們……”
霜月君還在試圖爭辯。謝轍和寒觴對視一眼,都沒敢說話。他們必須承認,在這龐大太多的怪物麵前,連劍都握不穩是一種恐懼的體現。也許他們是勇敢的,但那怪物對周圍的生物施加了“恐懼”的概念,讓幾人無法克服。但神無君誠然是無畏的,說不定他能免疫這種情緒的施壓。而且……上千年前,他就是在與這種神,這種邪神,戰鬥的嗎?
難以想象。
“魘天狗可以被除掉,那麼它也可以。”神無君扶正了帷帽說,“既然我殺過它一次,那麼還能殺第二次。”
“我真不敢相信……”霜月君雙手緊緊夾著臉,像是在逼迫自己保持清醒。“你曾和我的祖先,與這種東西戰鬥——還有當年山海的生母,她、她也能和這怪物……”
“桜咲桃良是花樹之靈,具有強大的生命力。摩睺羅迦是毀滅的化身……兩人的力量是相互鉗製的。他們能更輕易地給對方帶來更大的傷害,同時,也很容易受到更大的傷害。”
寒觴再也忍耐不下去了。他迫切地問:“我們該怎麼做?!”
“和霜月君走。”
“什麼?”謝轍皺起眉,“不,我們不能走。”
不知什麼時候,尹歸鴻拎著燼滅牙,從不遠處靠近。他嘲諷道:
“這時候還有心情聊天嗎?”
“召喚出當年的邪神,這就是你的複仇?”霜月君真是不明白了,“殘害六道無常庇護的生靈與百姓,你便能得到安慰嗎?沒想到,你是這種無恥下賤的家夥。”
尹歸鴻聳肩道:“這可真是‘誌向遠大’。我可沒想這麼多。燼滅牙是蟒神過去身體的一部分,而血借此重塑了它。但這終歸隻是一把鑰匙,法陣仍會源源不斷地汲取整座南國、乃至碧落群島的生命力。就算你們破壞了法陣,它的存在已是事實,無需什麼維係。”
“為卑劣之人提供幫助的你,也是卑劣者的同類。”皎沫怒目而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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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歸鴻不以為然。他注視著神無君,說道:“若有得選,我真想將你釘在法陣之上,正如那時的鶯月君一樣成為祭品。任憑寒來暑往,在那暗無天日之地你也永世不得翻身。但現在已經夠了,你很快就會得到匹配的報應——迎接蟒神的憤怒吧!”
尹歸鴻突然用力將燼滅牙劈向他們身邊的巨石,刀刃發出嗡嗡的鳴聲,與真正的金屬無異。那塊石頭上出現了一道裂紋,哢嚓兩聲後,裂紋密集地覆蓋了整座石頭,它隨即化作粉末。燼滅牙散發出詭異的紅光,與正尋覓什麼的蟒神的幻影發生共鳴。
怪物終於注意到了什麼,那兩道鋒利的毒牙也掠過紅光。它緩慢地轉過身,將四隻猩紅的眼望向此處。他們看到,這幻影是如此逼真,如同它從未消散。蛇身正麵對準此處,露出上半截可怕的胸腔來——對,胸腔。那裡空空如也,似牙似爪的森森白骨從中齜出,好像隨時能將什麼東西捕獲並擠壓粉碎。空洞洞的胸膛裡漆黑一片,如萬丈深淵。
一轉頭,尹歸鴻又不見蹤跡。
“那裡曾經閃爍著某種光芒,以彰顯力量。”神無君語速極快地說,“倘若它得到赤真珠,元神歸位,彆說南國,整個人間都會遭到它的報複——現在,跑!”
話音剛落,那巨蟒朝他們張開血盆大口,發出刺耳的嘶鳴。它口中的牙彆提有多銳利。一股濃鬱而純粹的血腥味撲麵而來,每個人都覺得自己頭上像是被扣了一盆血。同時,恐懼與絕望的情緒伴隨氣味湧入他們的體內。霜月君半晌沒動,問螢更是腿軟,所幸寒觴很快反應過來,拽著她的手的同時呼喊其他人。
“愣著乾什麼!保命要緊!”
直到那巨口的喉嚨裡泛起岩漿似的紅光,幾人才慌忙四散。一團不知熔岩還是毒液的物質噴濺出來,將幾人先前駐足的地麵腐蝕出一個大洞,邊緣泛著點點紅光,連石頭的粉末都消失不見了。
寒觴與問螢在同一方向,霜月君和皎沫奔著另一處去,而謝轍和神無君則各自選擇了兩個方向。神無君的位置最近、最危險,他在試圖吸引幻影的注意,但那怪物的眼裡似乎隻看得到霜月君。謝轍選擇那個方向,也有他的原因——他看到讕的身影。
“看看你做的好事!”
“我助你打破桎梏,你不識好歹,我不會責備你。”讕的笑容些許怪異。他用怨蝕擋下謝轍的一擊後說:“你還真不慌張,逃著命還想著與人過招。不過你們也著實大意,竟就將妖刀怨蝕拋在地宮之下,還要勞煩我專程去撿。”
“你到底想怎麼樣?!”
讕又格擋一擊,轉身的一刻順勢劈到謝轍的大腿上。劍尖的速度很快,卻與普通的刀傷感覺不同。那一刻,謝轍感到火辣辣的疼,即便是短短一瞬,他也覺得像是腿上被惡獸狠狠咬了一口,緊接著生生拽掉一塊肉似的。
這點皮外傷竟會疼成這樣……真不知睦月君受了怎麼樣的苦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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