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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時涼時暖的。距離春天真正到來還有一陣子,但他們總是在往北走,冷的時間就多了起來。時停時歇的寒風時刻提醒人們冬天的尾巴還滯留在這片大地上。
這幾日,謝轍他們過得還算不錯。聆鵷比平時更活潑了些,她會與薛彌音說很多話。一開始彌音愛答不理,但實際上都聽了進去,後麵還會應答幾聲。聆鵷一直有個願望,就是想摸摸那隻看不到的貓,可惜一直不能如願。貓的主人和謝轍都說,它不知為何很喜歡聆鵷。從最簡單的角度上解釋,便是這種動物最是聰明、最能辨彆出真正善良的人。它曉得誰會對它好,即使對方並不能看到它。
“我家也養了很多貓,”騎在馬上的聆鵷說,“但是它們總想著跑出去,沒有一個喜歡在院子裡待著。有時候它們會回來,有時候就不回來了。雖然我家院子很大,也從不少它們的吃食。一開始跑丟幾個,我家又會買來幾個,但因為跑得太勤,最後也沒人管了。我很喜歡它們,卻鮮少有誰願意讓我摸摸。”
說這話的時候,阿淼就坐在她的腿上,但她沒有什麼感覺。靈體很輕,比棉花還要輕。
“貓喜歡自由,喜歡更廣闊的天地。”在前禦馬的彌音回頭看了一眼阿淼,又轉過頭看向前方,“庭院再大對它們來說也隻是籠子。”
“但是你的貓卻一直跟著你,像小狗一樣。”
“它不是我的貓……至少我從來沒這麼想過。”
另一匹馬上的謝轍看向她,露出些許意外的神色。
“可它一直跟著你?”
“這也不能證明它就是我的東西……”彌音皺起眉,不知如何解釋,“阿淼不是物品,我將它視為朋友——你們想笑就笑吧。也許人花了錢的東西,就可以說是自己的,但雖然我為阿淼生前花過許多銀兩,它是本身願意才跟著我。我承認一開始起這個名字,是對我以為死去的朋友的……紀念。它就像是代替朋友來陪我。到了現在,我早就將它視為一個獨立的個體了。它有自己的想法,誰也不能強加於它,它對誰是什麼態度都是自己的意願。若是花重金買來,或是給了好處收留做看家護院的狗,對外人狂吠是理所應當。我給阿淼花錢是我樂意,就像……你們會計較同伴們誰多花了一文,少花了一文嗎?”
謝轍和寒觴忽然有點尷尬。他們知道,一路上沾了太多葉聆鵷的光,不好意思開口。
反倒是聆鵷這麼說了:“不會啊。”
“但這沒什麼可笑的,”寒觴道,“你這麼想,倒是讓人驚訝。如今的世道,人們總是理所當然地將動物視為私有財產——雖然一定程度上的確是這樣。”
謝轍順口問了一句:“是你之前說過的朋友嗎?”
“嗯……那時候她還很小,現在長大了。我記憶裡的她隻有六歲,看上去像沈依然那麼大吧。”雖然在馬上,但她還是隨手在腰間比劃了一下,“現在也沒有太大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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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沈夫人也是說走就走……我們都沒有與她好好道彆。”聆鵷很遺憾。
“江湖人就是這樣自由不羈,挺好。”謝轍道。
“但是過去了這麼多年,你還能認出你朋友來,也是很不可思議了。都說女大十八變,她說不定沒有一點小時候的影子。”
“肯定是她,”薛彌音篤定地說,“她和以前……一模一樣。”
“那還真奇妙。”
“嗯。當年我們遭遇不測,她不知去向。收養我的那位姐姐,在當時救下了我,並答應幫我去找她。她說自己找到了,但我朋友已經斷了氣,便將她埋在那裡。可她其實沒有死。”薛彌音攥緊了韁繩,指甲嵌進掌心,“她本可以獲救的……但那個女人,見死不救。”
幾人都安靜了一陣,誰也不敢先說話。寬闊的田野間,隻有馬蹄發出“啪嗒啪嗒”的有節奏的聲音。葉聆鵷醞釀了一會,試著說:
“呃,會不會是,她那時候太虛弱了,那個姐姐就……以為她不行了,沒有好好檢查?但之後休息了一陣,就恢複了?”
“如果是彆人,我會這麼想。但是她——那個女人,若是想救,就一定能救。”
她的臉色和心情都變得更差。即使過了很久,她仍對此事耿耿於懷。謝轍沒有吭聲,而寒觴撓了撓頭,對她說:
“唔,我這人向來不愛勸彆人大度。畢竟誰也不是當事人,不該評價當事人經曆的痛苦。雖然按照慣例,我應該像大多數人一樣說:‘她都救了你一命,還養了你這麼久,你怎麼能斤斤計較恩將仇報呢?’你會在乎,一定是有更詳細的理由。沒關係,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走江湖最重要的就是放輕鬆,什麼事都要追問,什麼事都要解釋,就太沒意思了。”
“謝謝。”
薛彌音果然沒有說下去,但她道了個謝。對她來說這簡單的兩個字可真是來之不易,分量夠重。大概,真的是有什麼不願提及的難言之隱。
他們沒有接觸什麼城鎮鄉村,一直在原野上走馬觀花。這一路上,倒是再沒遇到什麼危險。偶爾有野獸的屍體,都隻剩白骨森森。寒觴說,可能真有什麼得了病的牲畜跑出來。屍體被其他活物襲擊、吞食,恐怕也會被傳染。所以這幾天他們都沒有打獵,隻是挖些野菜,找些果子,就著乾糧。連打來乾淨的水都要煮沸才敢喝。
不過,前方即將要遇到的城池就不能規避了。它是一座很重要的城市,麵積很大,四通八達,隻有一麵是他們所在的荒原。至於為何不朝這邊擴張,一是這裡土層較淺,很快會碰到碎石,不利於挖土蓋房;一是一座城市的功能是有限的,形狀若是太過奇怪,交通會很不便利,而且越遠越不便於管理。城池的形狀一般不是方就是圓,哪兒能多伸出一條腿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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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城,便是綰龍城了。在地圖上,它是數一數二的大型城池,也是本省的首邑。除了氣候適宜、物資豐饒、地處交通樞紐外,還具有重要的軍事意義。此城的礦脈雖少,但各地的金屬礦石都會源源不斷地朝這裡輸送,因為這兒的鑄造水平是絕對的一流。它也是朝廷最重要的軍械庫之一。這片大陸在五百年內經曆過兩次王朝更迭,有許多地方與官位的名字都經過調整,但綰龍城的名字卻從未變過。至於出處,也是眾說紛紜。首先那個綰字,一來指卷盤成結的意思,二來指淺絳色,三來也有離譜的說法指數字的“萬”。不過,不論何意都是一個形容,真正的重點在那個“龍”字上。除了京城外,鮮少有地方敢沾一個龍字,此地卻沒有變化,或許與多年來的習慣有關。小地方說改也就改了,這兒可是意義非凡。
“我聽說,綰龍城的龍是因為在遙遠的古代,鬨天災的時候死了很多人,有人日夜祈禱上蒼相助,便有一萬條龍顯了神通,助此地化險為夷。這是真的嗎?”
“噗,胡扯。”寒觴噗嗤一樂,“你知道真龍有多大麼?還一萬條。大一點兒的龍,這城都不夠塞的。可能是指……淺絳色的龍吧?”
謝轍卻說:“是嗎?我聽聞,是官家修路的時候,挖出了巨大且形狀特彆的石頭。人們一直順著石頭的紋路刨,卻怎麼也刨不到儘頭。有德高望重的陰陽師說,這是一條深埋地下的盤踞的龍的屍骸。正是它鎮守此城風調雨順,五穀豐登。”
薛彌音道:“誒,我聽說是一個農民在鋤地的時候……”
“那也太淺了。”
“也是……”
說話間,他們已經從遠遠能看到城牆的地方來到了城根。或許是以防萬一,守城的士兵都蒙著半張黑麵紗。畢竟據他們所知,這瘟疫不是通過口沫傳播的。但他們的防具也很專業,將身體的每個部分幾乎都覆蓋到了,鐵罐子一樣,誰都無從下口。現在倒還罷了,不知到了夏天,他們怎麼受得了這個罪啊。
綰龍城現在還允許人們出入,或許是疫病還未蔓延到這裡。他們對外來的人有嚴格的審查。從彆處而來,繞到此城南門的人,都在一一接受檢查。不過人不多,並沒有排起長隊。湊近了聽,他們才知道大家都是從西邊和東邊繞過來的。因為那裡早就已經大排長龍了。
在人們的議論中,他們還聽說,之所以現在這麼多人是因為綰龍城中傳出即將封鎖的消息。雖然內部尚未爆發疫病,可是從外地湧入此城的人實在太多。想必大家都是衝著此地的物資和所謂龍神的庇護而來。他們正議論著,寒觴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你們知道嗎?數千年前,極南之地的龍被稱作八邪神之一。”
“怎麼會?龍不是一直是祥瑞的象征嗎?”聆鵷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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