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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轍的呼吸略微急促了些,他回過頭看了一眼睦月君,似是在求助。睦月君隻是輕輕搖頭,又伸出手,做了一個像是“請”一樣的動作。看樣子,他可並不打算替自己解圍,甚至還想讓自己上去挨幾刀。謝轍又看了眼旁邊的兩位友人,他們都眉頭緊鎖,麵露憂慮。是啊,要與這位和“神”抗爭過的無常鬼過招,和自殺有什麼區彆?
而且他這態度,也不像是手下會留分寸的樣子。
沒辦法了。謝轍輕歎一聲,麵前的紗巾被這股氣息小小地掀了一下。他沉住氣,緩緩地將這把所謂的神兵從腰間抽出來。這刀鞘邊緣的縫隙上,武器商為它在一側做了可以用於磨刀的部分,這樣每次抽刀時,稍加用力,它就會顯得比入鞘時更加鋒利。
輕巧的劍麵明晃晃的,鏡子一樣。他調整重心,腦袋裡極儘所能地挖掘著劍術的知識。他練過劍,也有些小小的天賦,但相較於那些專業的劍客還要差點。在神無君麵前,他所掌握的那些恐怕隻是“三腳貓的功夫”。不過比起祈禱神無君彆太認真,還不如乞求自己比平時能發揮得更好些吧。
神無君沒有給他留下太多做心理建設的時間。他迎麵提刀而上,身體前傾,兩柄刀的重量將他的手臂向後拽著,卻在掄起刀時借力,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基本的預判,謝轍做到了,他抬劍擋在麵前的瞬間便迎上了對方的猛攻。這一記十分沉重,震得他小臂都在發麻,相等的重量若是普通的劍在此刻一定會斷成三截。而且謝轍能感覺到,這一黑一白兩麵刀刃是同時劈下來的,非常精準,即使自己拿劍與對方持刀的兩邊距離仍有差距,但神無君所做出的判斷精確無比。雖然在這次攻擊上沒有太大作用,不過這顯然是某種示威。
重心轉移,斜身撤步,借力錯劍,一氣嗬成。雙刀的力量被謝轍引到一旁,費了些功夫才能化解。但對方不給自己喘息的時間,以快到看不清的速度再次攻來,這次是從上下不同的角度。還是那句話——普通的劍一定會斷,但風雲斬沒有。它雖然很輕,卻不脆,韌性簡直強得離譜,連謝轍也有些意想不到。可惜即便再好的刀劍,在當下謝轍的手中都難有用武之地,神無君步步緊逼,一招一式都是一股要致人於死地的架勢。謝轍節節後退,數次都險些將自己搞到沼澤地裡去。他毫無還手的機會,隻是不斷被動防禦著。即使隻是現在這個程度,此刻的他依然汗流浹背,比起疲勞,更多的是求生本能的恐懼。他的餘光看到那兩位友人數次想上前說些什麼,都被睦月君委婉地製止了。這是唱哪出?若是要借此教育他江湖究竟有多殘酷,那在很久前自己就領悟得清清楚楚了。
“反應太慢。”
謝轍完全無法跟上神無君的動作,該說這位使刀的前輩實在太過認真。在不知第幾十回合後,謝轍的氣息已經亂了。他已暴露了致命的弱點,因為這無異於將自己的每一根血管展開暴露在敵人麵前,告訴對方其中每一處缺陷。可神無君怎麼會是敵人呢?他想不通,更不明白事情到底怎麼就到了這一步。
“彆分心。”
又是一刀猛擊。他勉強擋下,劍刃險些刺破自己的額頭。神無君是如何“氣定神閒”到還有機會對他加以指責的?自己的劍術難道隻剩這些保命的伎倆嗎?謝轍當真懷疑這倆人是誠心來讓自己受挫的。說起來,他們和睦月君來這兒到底是為了什麼?但不能再思考下去了,神無君不會給他那個時間。自己的體力已經跟不上了,接下來他必須將注意力更加集中,以彌補體能上的不足。
但漸漸地,謝轍隱約發現了一些規律。
與其說神無君以他作為對手……不如說是在針對這把劍。神無君是認真的,如果可以,他早在一刻鐘前就能徹底解除自己的武裝,甚至剛開打時三招兩式就能讓自己一命嗚呼。他做得到,甚至謝轍是能稍作抵抗的,更多的人在這樣的刀法下絕無勝算。兩人在這亡人沼內不能使用任何法術,這是場純粹力量與技法的比拚。不知神無君的法術造詣如何,反正謝轍估摸著就算自己使儘渾身解數,也不過是在拖延死亡的時間而已。但他沒有死——直到現在也沒有,所以即便神無君的刀這麼不長眼睛,他的目的也並不是要謝轍的命。否則憑謝轍的能力,也無法次次都能準確預判到神無君的落刀點。直到現在,都不是謝轍在簡單地防守,而是神無君在不斷進攻這把劍本身……並非劍的持有者。
為了證實這一點,謝轍作出一個大膽的決定。
他在神無君兩次攻擊的間隙,忽然把劍甩向外側。神無君不愧在修羅場久經曆練,他在須臾間便調轉刀刃的方向,劈向了外側的劍身,就好像他眼中隻看得到劍,看不到人一樣。他的力量沒有絲毫削弱,風雲斬竟輕易被他打飛了出去。在劍脫手的一刹那,謝轍感到驚異,他確實低估了這一擊的力量,自己也沒能調整好最佳的應對姿勢。
沒有更多時間給他後悔,謝轍緊盯著劍飛出去的方向,那是一片沼澤地。風雲斬是兵器,而兵器自然是“金”。彆說劍的價值,光這玩意若是被亡人沼接納,不知要引起怎樣的變故。可就在這時,風雲斬轉了幾圈後並未下落,而是在空中轉過一道弧,遠遠地朝著自己飛了回來。謝轍立刻抬手,憑借極佳的眼力和手速在飛刃中接住劍柄。武器重新回到他的手裡,再轉過頭來,神無君並未接著這個空檔乘勝追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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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觀察他們——觀察謝轍,和謝轍的刀。
神無君停手了。
他將刀收到背後的一刻,謝轍徹底放棄了對氣息的控製,隔著紗巾,他大口地在亡人沼的瘴氣中喘著氣兒。布料上淡淡的藥香在此刻變得濃鬱,充斥鼻腔,苦澀中透著安心。聆鵷邁步衝上前來替他順氣。神無君不再搭理他們,而是看向了睦月君。
“如你所見,”後者平靜地說道,“這就是風雲斬的選擇。或說……伏鬆風待的選擇。和你一樣,這柄劍與他產生了共鳴。”
“不一樣。”神無君當即反駁,“風雲斬裡不可能淬著他的血,前世也不可能。”
“我自然知道。我隻是說,這便是山海手中那柄斷塵寰做出的決定,絕無差錯。其他的刀劍流落何處都沒有關係,隻有風雲斬的去向至關重要。”
“這小子太弱。”
“他的力量隻是被隱藏起來了,你看不到。”
謝轍沒力氣聽他們對峙,而且他也沒覺得神無君說錯了。寒觴倒是皺起眉,覺得這話對他來講,實在太過苛責。葉聆鵷是他們之中最不服氣的:
“你們究竟要讓他乾什麼?阿轍又不是劍客出身,怎麼懂那麼多?再說了,人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為何非揪著這點不放呢?他在很多地方都比普通人好一些,已經很不錯了,怎麼還要強人所難?”
“在很多地方都好一些,就是在很多地方都不夠精。”
神無君瞥了她一眼,心裡正說這是哪兒來的丫頭。但忽然,他那黑白顛倒的可怕的眼死死鎖在葉聆鵷身上,讓她心裡有點虛了。
“怎、怎麼?我又沒罵你,為什麼瞪我……”
“你衣服裡揣著什麼?”
葉聆鵷不知他是怎麼看見的,隻是有些驚訝,他竟然發現了自己藏在身上的那枚塤。不等她說話,睦月君便替她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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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再清楚不過,那是數百年前遺落的法器。”
“在她身上?”神無君的表情有些複雜。
“不論在誰身上,都是再也正常不過的事。流落在人間的東西,便是人人都有可能得到的。好了,請不要再糾結於這些法器,現在你能讓開道路,讓我們為骸將軍送行了麼?”
此時,神無君的臉上露出些許無奈。雖然他的眉眼間還有那種嚴肅的意思,但相較之前語氣已經溫和了一點。
“如你所說,我誠然不是因為那種簡單的理由站在這裡。實際上留在此地,也是骸將軍自己的意思。我沒有理由不去幫助故友的父親。”
睦月君沒有說話,但另外三人都有些不同程度的詫異。怎麼會呢?按照睦月君所講的故事,擺脫封印,離開這死生之地的禁錮,不應該是他夢寐以求的事嗎?
“他雖被封印於此,但他的意誌仍能穿越廣袤的大陸,指揮陰兵四處征伐。何況時常有六道無常途經此地,帶著各式各樣的消息,他定是有所耳聞的。他知道,當自己離開這裡之後,這巨大結界的創始人們——歿影閣,是不會閒置此地白白浪費的。歿影閣的主人是誰?鬱雨鳴蜩。她的立場站在哪方?紅玄長夜。長夜是什麼樣的人,你難道不清楚?他一直都在做些什麼勾當,你難道不知道?他究竟配不配擔當朽月君的名號,你難道不明白?”
睦月君收起了那溫厚的微笑,難得嚴肅了起來。
“……配不配,終歸不是我們說了算的,要那位大人定奪。的確,近來關乎十惡使徒的消息似乎都和他逃不了乾係。既然那位大人不覺得是個問題,那就不是個問題;既然那位大人沒有過問,那就不需要我們追問;既然那位大人不打算說些什麼,那我們也不必揣測。”
“你這番話,是想反過來質疑我的立場,質疑我的忠誠?”
“我沒有那個意思。但……伏鬆風待對於紅玄青女是怎樣的感情,你我再清楚不過。既然是他做出指引,讓這孩子走這條路,想必有他的道理。至少,他對現在這位朽月君的意見可不比你們要小,甚至他更有發言權才對。”
“劍靈罷了,當真算得上是他的意思?”
“花自開,水自流;鶴亦敗道,無為而無不為。”
三人都沒聽懂睦月君那番話的意思,他們隻知道,神無君在片刻的沉思之後無聲離去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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