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俗話說,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
三人在這一帶丘陵間前進。剛過午時,便看到前方的小山包後,冒出嫋嫋的煙。
“這裡沒有村子,對吧?那老伯說過的。”聆鵷停住腳步,不敢上前。
“就算是村子……做飯的炊煙也是白色,這幾道煙柱怎麼如此漆黑?”
寒觴正琢磨著,謝轍的臉色已經沉了下來。他盯了半晌,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於是寒觴便替他說出了口:
“你想說,這鬼東西一看就不正常,可是沒什麼妖氣是不是?至少這兒感覺不到。”
“……確實。想要知道得更清楚,就要走近些。”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不約而同地點頭。葉聆鵷站在原地,眉毛擰巴在一起。
“我感覺那兒很不好……這就是所謂的村子的痕跡嗎?說不定,隻是哪兒燒起來了。”
他們能聽出姑娘話中的猶豫。寒觴隻是說,野火的煙霧不是這個樣子。
他接著說:“而且其實也不一定是所謂的那個……鬼村。這一帶地勢相對開闊,資源還算豐饒,多散布幾戶人家也是正常的事。”
“那這煙到底是什麼?”
聆鵷如此追問。謝轍老實說,像是戰火的痕跡。
“戰火?可這裡如此平靜……”
“啊,就是木頭房子、稻草之類的東西,燒著了是這種黑煙。”寒觴解釋說。
“那既然沒有妖氣——是不是有什麼人遇到危險了?”
這會兒,葉聆鵷倒是有些擔心起來了。不排除這種可能,隻是謝轍和寒觴誰也沒動彈。他們也並不能得出一個讓彼此都信服的結論。聆鵷張望了一陣,看了看他們的反應,還是下定決心說道:
“……那,還是去看看吧。”
鐘離寒觴是無所謂的,謝轍也算得上助人為樂一把好手,先弄清楚狀況當然最要緊。不能因為彆人說了幾句話,自己就一天到晚疑神疑鬼,誰當真遇到危險也見死不救,這顯然不是他為人處世的原則。於是三個人就朝小山丘的上方爬去。聆鵷率先來到最高處,在她看到了什麼的那一刻,她忽然駐足,並發出一聲短促的驚呼。
“哎呀——”
第(1/3)頁
第(2/3)頁
謝轍加快步伐,立刻來到她身邊,然後是寒觴。他們很快明白葉姑娘在驚歎什麼了。
相較於“痕跡”,這顯然是一處廢墟,一處殘骸,是比那種輕盈淺淡的東西更加真實的某種存在。這是一座真正的村子!至少曾經是……從高處向平坦的下方望去,這規模少說也有四五十戶人家。但它已經被摧毀了,幾乎沒有一處完整的建築。那些黑色的煙霧,也是從一些失火的庭院或者灶台上冒出來的。
它不是那種神乎其神的幻影,而是一個真正存在的、剛剛經曆了一場浩劫的村子。
短暫的愣神後,謝轍和葉聆鵷幾乎是同時衝下了山坡。寒觴反應過來,緊隨其後。
救人。
一截手露在一堆倒塌的木材下,謝轍用力抬起上麵最沉重的那根木樁。但是東西太多,他的力量簡直像蚍蜉撼樹。聆鵷無處幫忙,趴下身,對裡麵的人喊話。
“你好!請問你聽得到我的聲音嗎?堅持住,我們……”
聆鵷伸出手,試圖握緊那支蒼白的手臂。而在拉住它的一瞬,聆鵷忽然發出刺耳的驚叫聲,這令謝轍嚇了一跳,手裡失了力氣,木材們砸了下去。
寒觴將聆鵷往後一拉,又用力扶她站直。她嚇壞了,因為那隻手在握住的時候,令她覺得“鬆鬆垮垮”,像是獨立在體外一樣。不如說,就是獨立在體外的。謝轍彎下腰,稍一用力,就將這截斷臂抽了出來。
他怔了一瞬,立刻將斷手扔掉了。
“唉——”寒觴的哀歎故意弄得很大聲,“虧你自稱經驗老到的陰陽師,就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
“救人心切。而且我並沒有發現這個村子有什麼不正常的地方——至少沒有妖氣。我猜這裡很可能是遇到山賊劫村。”
謝轍倒還算老實地承認了自己的魯莽,而他的觀點,也確實最站得住腳。寒觴很無奈,他叉起腰,訓斥晚輩似的教育著麵前兩個自亂陣腳的人。
“一點都不顧慮就衝上去,真的是……你們也不覺得奇怪,這裡一點聲音都沒有嗎?”
說來也是。這個村子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卻安靜得駭人。沒有任何呼救聲,隻有一些模糊的燃燒聲。所有屬於人類的聲響,這裡一點也聽不到,就好像能被救走的人已經全部撤離,隻剩下一堆沒有希望的屍體在這裡。
“不要大意。”寒觴厲聲說,“儘管這裡沒有妖氣,不代表沒有危險!何況有些東西也不是你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你是行內的人,自己犯錯就算了,不要把葉姑娘也帶進溝裡。”
謝轍想反駁什麼,終究是沒張嘴說話。畢竟這家夥說的也不錯,隻是這副長輩般訓斥人的樣子有些令人不滿。再再仔細想想,老狐狸不知活了幾百年,挨訓就挨訓吧。不過這麼一來,他們便沒那麼著急了。三人並排走在算不上寬敞的街,左右打量著殘破的風景。葉聆鵷被他們夾在中間,若是遇到看上去像是……死人的,就用身子給她擋擋,免得嚇到姑娘。所幸葉姑娘眼睛算不上很尖,她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兩旁的樹木上。樹木也是燒焦了的,黑乎乎的,在本就落光了葉子的時節,顯得蒼涼無比。
更蒼涼的是,下雪了。
這雪很小,小到剛伸出手,雪花就能在掌心融化蒸發的程度。但星星點點的白色三兩落下時,還是讓人倍感哀傷。恐怕激烈的火勢早已過去,畢竟沿途看到的屍體,也都黑黑的,最嚴重的已經快成了焦炭,讓普通人沒法一眼認出來。
“唉。”
第(2/3)頁
第(3/3)頁
聆鵷發出一聲輕歎,一團小小的白霧從嘴裡呼了出來。
“這兒能發生什麼呢?”寒觴也摸不著頭腦,“不像是戰爭,畢竟沒有兵器的痕跡。可也不像是簡單的失火,否則怎麼會整個村都……”
“可好像,也不是妖怪。即使距離妖怪的掃蕩過去了很長時間,這裡也應該會殘留妖術的痕跡才對。但目前為止,我是沒看出什麼不對來。你呢?”
“我……也沒有。可你大概和我一樣,因為找不出合理的解釋,所以覺得不對勁。然而也僅僅隻是覺得不對勁的程度了。信息太少,推算不出什麼。我們唯一知道且確認的是……來晚了。就這樣。”
“實在太晚。”
葉聆鵷左看看謝轍,又看看寒觴,流露出不加掩飾的擔憂。
“真的不仔細找找了麼?萬一、萬一還有活口,我們要是沒能救成,也太……”
“沒救成咱們也不知道啊。”寒觴笑了笑。
謝轍可就不喜歡他這一點。這種冷冰冰的黑色幽默過於殘酷,甚至殘酷到葉姑娘隻能察覺到表象,並為這種表象感到不滿的地步——比如鐘離個人的薄情。往深層說,她怕是一時半會想不到,但不論對人還是事件本身來說,都冰冷太多。
“等等!”葉聆鵷忽然站住腳,伸出手指向前方,“看!那兒是不是……”
一座房子,倒塌了大半,參差的牆壁露出一個孤零零的人影。因為離得有些遠,那人好像是跪在或是坐在原地的。他們立刻跑上前,發覺那並非是一個成年人,而是個孩子。孩子隻是呆呆地站在這裡,站得筆直,卻目光無神。即使三人靠過去,也沒有任何反應。
這是個……丫頭?還是小子?他們有點難以分辨,這個年齡的性彆從外貌上看,時常讓人無法一眼甄彆。這孩子看上去十來歲左右,不能更大了。也可能是有些營養不良,個頭不高,才不好判斷。孩子的頭發剪得很整齊,鬢角與後腦的長度相連,像是攤開了一刀砍平了那樣齊。劉海也是齊齊的,露出一對倍感迷茫的眼睛。就是這樣的發型模糊了性彆,因為不論男孩女孩,很多地方都給孩子弄這種既好打理,又顯得很乖的發型。很久很久以前,人們覺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願意剪頭發,但現在已經沒這麼多規矩。不論上流貴族還是布衣百姓,大家都不再拘泥於這一麻煩的傳統了。
話又說回來,這孩子……竟然還活著呢。
葉聆鵷認為——或至少以為他是個小子。這孩子的性彆當然不影響她接下來做的事。她立刻撩起了衣擺,一下踩在短牆上翻了過去。另兩人雖心存顧慮,也連忙上前。葉聆鵷發現,這孩子的確是活著的,隻是……像是被嚇傻了一樣,隻是呆站著。聆鵷蹲在他的麵前,兩隻手臂抓住了他的手臂,小孩還是毫無反應。
“嘿,小孩兒,清醒點兒。”
寒觴輕輕晃了晃孩子的肩膀,孩子沒有太大反應。但至少他知道,有人在此刻出現在他的身邊,來將他從這困境中解救出來。孩子纖細的脖子僵硬地轉過來,視線從遠方的天空,緩慢地挪到麵前的人臉上。將視線聚焦對他而言似乎有些困難,但經過一番漫長的鬥爭,他的眼裡總算倒映出了葉聆鵷的影子。
小孩的臉上有些臟,沾了許多灰,亞麻的衣服也是一樣的。不過他的衣物主要就是暗紅與暗藍色,已經很舊。他瘦瘦小小的,臉蛋兒上除了灰,還有這個年齡沒有褪去的肉感。不過這是年齡使然,與營養無關。恐怕再大些,他就會變成大多數窮苦人家的孩子那樣,因食不果腹而臉頰凹陷了。
他長得很可愛,也很可憐。
周圍尚未熄滅的餘火快要蔓延過來,小孩兒渾然不覺。他們得先把他帶離這裡。
第(3/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