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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尖撥撩霧氣,劃出一片柔光。刀刃覆上一層光焰,極亮,極純。以白涯為中心的地麵突然皸裂,有什麼東西在土地下挖掘似的,連成了一個特彆的圖形。這圖每個人都認識,是拚接而成的陰陽兩魚。君傲顏和她的父親都後退了些,生怕踩到它。
白涯憑空舞刀,就像是平時練劍一樣,不需要任何目標。過去,他大約是不喜歡這些“花拳繡腿”的,不曾想有一天竟需要憑此保命,也是諷刺。
他感覺有一股暖流在手中與刀間縈繞,像是攥住了什麼有生命之物的脈搏。
這就是水無君說過的陰陽之“理”嗎?
恐怕他過去從未領悟過,也從未發揮出陰陽雙刀真正的力量。
祈煥感到指尖發麻。他彈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隻是隱隱覺得,現在已經能比較熟練地跟著柳聲寒的節奏走了。但他以前可不總是在彈琴,至少指尖是沒太多繭的,有的位置也不對。他微微睜開眼,想知道現在究竟是怎樣的情況。
祈煥微怔,立刻被聲寒瞪了一眼,隻是停下了一瞬的手便馬上繼續彈奏起來。
他發現,不知何時他們已經到了一個他不曾見過的地方。這裡是某種結界嗎?他並不能確定,隻知道眼前的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看不到自己所坐著的高牆——但他的確能感覺到腿下有固體,隻是看不到罷了。他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隻有柳聲寒似是飄浮一樣懸停在他的旁邊。她的身邊掠過藍綠色的流光,大概是某種靈力流。
“這是……”
“是音域。”她簡單地回答,“我們所能構建的最簡陋的法陣了……也不知能不能成。”
正說著,眼前的光芒忽然凝聚到一點上,逐漸擴散,成型,直至形成了一個似是半透明的身影出來。祈煥一愣,但手上還堅持彈奏著。眼前的一幕讓指尖的痛覺也暫時被忽略了。
他看到一個美麗的女人。
青白的長發像初冬的第一場雪,鮮紅的羅裙像盛夏的第一朵花。似寒似暖,似是而非。他不確定這是真實存在的人,還是幻象一場。畢竟人間怎麼會有這樣麵容精致的女子呢?可若單說模樣就太膚淺了,她就隻是站在那兒,不用做任何動作、任何表情,周身散發的力量能讓不論男女老少都為之停留,隻為多在那寬宏的光裡多沐浴一刻恩澤。就連江湖上最好的匠人,也鏤刻不出她十分之一的柔情來。
祈煥不曾聽過柳聲寒那一段很長的比喻——她很少用什麼修辭來形容什麼。即使如此,他也有了一個猜測。莫非……
“朽月君……”如月君哀愁地望著她,但眼裡多少有幾分慶幸,“還好,能聯絡到你。你現在可有要務在身?”
“啊您是紅玄青女?就是、就是那位神女?”
祈煥也是自詡見過世麵的人,也不至於話說的太不利索,但他多少有些緊張。這一緊張吧,手下的節奏又有些亂了。圍繞著兩位六道無常的流光變得無序了,柳聲寒有些慌了,他立刻重新調整手上的動作。太險了,差點兒功虧一簣。
青女搖了搖頭:“你這裡的事更要緊。告訴我,你們需要我做什麼?”
“這把琴……太過古老,是我們那個時候的構造。它隻有五根弦,你會彈麼?這孩子所掌握的技力有限,大約是無法完全駕馭這把琴了。關於它,你了解多少?”
青女立刻靠近了些,仔細打量著這把珍惜的琴。她微微皺起眉,表示困惑:
“關於它,我誠然也知之甚少,隻是
和所有人一樣聽過那些不著邊際的傳說。若真有死人複生,我們是一定知道的。所以……究竟是誰將它造出來,又放在這兒,仍是個謎團。這個問題不能得以解決,也無從分析它該如何使用,有什麼力量。但我能感覺到,這把琴最好不要由人類來彈奏。妖異不能直接碰觸它,因為它具有與妖氣相抗的神力——因而人最好也不要貿然使用,它會吸走人的壽命。”
“……我就說它折壽。”
“安心,偶爾奏之,也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你若要將它的神力激發出來——恐怕還是由六道無常來做,是最有利的。”
柳聲寒苦笑著說:“我有幾斤幾兩,你是知道的。但現在也不可能請你過來……我也不希望你過來。”
青女思忖再三,心生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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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看到,青女的幻影將雙手憑空撫過眼前,忽然空氣間綻出霜雪,一把美麗的七弦琴出現在他們眼前。琴身的胎有些發紅,似是血和的,上麵閃爍著綿密亮麗的珠光,大概上的是八寶胎。琴上出了冰紋斷,金子打的琴徽一看便價格不菲。這是什麼木頭辨認起來就有些困難了。祈煥覺得,應該是青桐木,不然沒有這麼好的質感。如此華美的七弦琴,倒是與同樣美貌的神女十分相稱。
她忽然伸出手,用紅色的指甲切斷了一排琴弦。接著,這些絲線擰成的弦交織纏繞,忽然奔著祈煥而去。他手還在琴上不敢停下,身子微微向後傾靠。其中五條弦,落在五弦琴的每一根上,與之相容,另外兩根分彆落在他的左右手腕上,被埋在了皮下。
“咦?!”他有些驚訝。雖然這有些奇怪,但並不痛。
“法力不能維持太久。”青女說,“我會為你們爭取更多時間。你們要平安回來。”
“嗯。”柳聲寒點頭,“在那之前,我會找到鶯月君。”
青女淡淡地笑了,整個人的身體忽然褪去顏色。同時,周圍所有景象都扭在一起,快速地崩潰消散。眨眼間,他們立刻重新回到了戰場之上。
祈煥抬起手,手腕上似乎沒有什麼東西,琴身也很正常。感覺剛才像夢似的。天很黑,但現在應該還沒到日落的時候才對……祈煥和聲寒抬起頭,發現天空中有一片巨大的、黑壓壓的雲。這雲的形狀並不規則,與純白的雲界限分明。它們纏在一起,尚未成形。
祈煥又朝牆下看,白涯正拎著刀抬頭看他。
“喲……”祈煥挑起眉,“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
“有嗎?”白涯一臉不明所以。
但祈煥說的沒錯,他的確有些不同,隻是變化微乎其微。他的刀上鍍了一層奇異的光,形態又有些像是火焰在燃燒,但十分緩慢。刀掠過的地方,還會拖出長長的光的軌跡,很久才會消失。黑色的刀能劃出刺眼的白光,而白色的刀,竟然能展現出墨一樣的漆黑。
白涯身上也有這種光焰,他周身都被這奇怪的現象籠罩。儘管麵前的敵人——全部的敵人,都像是定身一樣死死被釘在原地,還保持著向前的動作,但白涯並沒有表現出疲憊,或是經曆一場惡戰後纏繞了一身血腥。這些都沒有,反而看起來有種輕鬆又乾淨的感覺。
“嗯——感覺你變溫柔了。”
“有病。”
“好吧沒有。”
音樂天被一種力量束縛住了——正是那些奇怪的光,鎖鏈一樣,將它緊緊纏繞。它的腳下有一個巨大無比的法陣,主陣是九宮八卦的模樣,輔陣就有些小了,太遠,他不能看清
。他有些驚異地問他:
“你會作法啊!還會畫陣?”
“我就記得這麼幾個了,其他的背不下來,能用的都用。”
祈煥確實沒想到他有這個能耐,平日裡看他打打殺殺,還以為對陣法之流一竅不通。一般畫陣時,需要很多素材。若沒有的話,就需要構建更複雜的連接,還要注入更強的靈力。他的力量似乎源源不斷地從刀中湧來,連戰鬥的疲憊也被驅散了。
“你這個刀……確實不錯啊!”
“你怎麼還在惦記這事兒。”
柳聲寒從牆上一躍而下,落到他們麵前。她將手上的筆轉了一圈,看向那個怪物。隨後問白涯:“將軍和傲顏呢?”
“我寫了幾張符咒,請他們速去貼在皇城的牆壁上。等符咒成型後,天上的結界就會生效,完全將皇城內部與外界隔絕。現在不能再放更多人進來了。”
“真是幫了大忙……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去加固封印。”
說罷,柳聲寒就要往音樂天的方向去了。兩人一並喊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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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
柳聲寒回過頭,眼神在問他們想說什麼。
“太危險了,你要當心。”白涯先說話了。她搖搖頭,像是在笑他是不是忘記自己不會死這件事了。祈煥本想先做關心,既然老白先發話了,他還是直奔主題吧。
“這、這琴……朽月君說怎麼幫我們?”
“你彈便是了。”
說罷她便轉頭走了,祈煥和白涯都望著她的背影,有些猶豫。白涯問他:
“你招架得住嗎?”
“我不確定,但就算封印解除,這群人應該也傷不到我。就算把牆推了,我也來得及換到彆的地方去。”
“好,我去幫聲寒。”
他也拎著雙刀,朝著柳聲寒走過的地方跑去,穿過一個接一個“木頭人”。等他們都離開以後,祈煥這才皺起眉,露出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來。
還是不知道怎麼辦啊。
但這時候可不能掉鏈子,畢竟彆人都是那樣努力。冷靜下來,想想看,找找對付天狗那時候的感覺……
他閉上眼,調整呼吸。那時候,他其實真以為自己要翹辮子了,畢竟地勢是如此險峻,就算天狗沒有殺死他,隨便一塊落石都能要他的命。在山川河流這樣龐大的自然力量前,一個區區人類甚至加之妖物的力量也十分渺小。誠然,他是帶了點破罐破摔的念頭。
那時候,他反而不害怕了。
平靜,隻是無邊的平靜。他很幸運地落到天狗身上,沒有摔得太慘。而後……
他和它說話。
對,說話。
隻要能夠溝通,便可以和談。
隻要願意溝通,一切都有法可解。
但雙方可要先弄清對方的意思才行……表達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聽。
他曾被藍珀所治愈,並且獲得了一些屬於它的強大的再生力量。更重要的是,他從中習得了一種法術,這還是他陷落食月山後才發現的事。
那便是精神上的交流了。
閉了眼,他努力傾聽著空氣中的聲音。先前太浮躁,他知道——而且太高興。與朋友們重新相聚,哪怕是身處險境也令人振奮。這不夠冷靜,他得勸勸自己。接著,他將雙手放在琴麵上,一言不發地默默聽著。
他聽到人們的啜泣聲,接天連地。
以及神的憤怒,與悲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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