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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涯和祈煥對柳聲寒的信任,到底有多少分量,他們自己也拿捏不準。隻是兩人都覺得她是那種既有一點真本事,又喜歡戲弄人的角色。將人在藥水裡泡一整天,雖不見得會出什麼大事,可連頭都不露出來,怎麼想怎麼詭異。
說難聽話,回頭撈上來的是一具泡發的屍體……憑他們如今的關係,白涯考慮給這庸醫一個痛快。不過再怎麼想,倒也不至於。他們本就無冤無仇,平白無故幫他們的可能性,應當大於平白無故害他們。就算她真有什麼惡意,還怕打不過她一介女子?
不好說,先觀望吧。
一張長桌,柳聲寒坐在一端,白涯和祈煥坐在另一端同一角。麵前擺著兩杯茶,柳聲寒麵前也有一杯。她優雅地捧起杯子,輕拿輕放,幾乎沒有一點聲響。受搖曳燈火的照映,她那陰晴不定的臉上飄浮著一層似有若無的憂鬱。就連她先前勾起唇角時,都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蒼老。在北方的國土,他們的家鄉,這樣仿佛帶著憂愁的知性女人,一定是許多男人夢寐以求卻求而不得的。
隻是白涯無法放下戒備,祈煥也是,隻不過並不明顯。他更會做戲。在君傲顏徹底好轉之前,他們很難對柳聲寒做的一切充分信任。而現在的她,隻是捧著一卷書,品著一盞茶,一言不發。他們既不知道那是什麼書,也不知道這是什麼茶。
柳聲寒越是自在,他們越不自在。後屋沒有任何聲響,就像一個大活人憑空蒸發了。這樣僵持了一陣,柳聲寒終於放下書,靜靜地笑了。
“安心喝便是了。這是白茶,不會睡不著覺的。”
“我寧願睡不著。”
“哎,看來白少俠還是沒能對我放下戒心。”
“你多少歲了?”
白涯冷不丁這麼問了一句,祈煥跟著愣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這個問題看似直接,倒也高明。仔細想來,她十年八年之前就在朝廷的派遣下出海了,不是丫鬟或是隨從,而是具有豐富經驗的軍醫,再怎麼說,二十過半的都是少數。現在的柳聲寒看不出真實的年齡,你要說老吧,她還年輕;你要說年輕,看上去歲數也不小了。
換而言之,她的答案可以間接性地作證她那番自述的真實性。
“年齡可是女人的秘密。”她神秘地說著,又端起茶杯。
追問下去沒有意義。她並不傻,如此回答早已勘破了他們的用意。
“就是說啊,老白,你怎麼一上來就問姑娘的歲數呢?”祈煥使了個眼色,立刻唱起反調來,“要我說,柳姑娘如此年輕貌美,定是正值桃李年華了。”
柳聲寒的笑總讓人覺得很假,而且是刻意為之。並非發自真心,而是似乎話題到這兒了就該笑兩聲以示配合。她人如其名,從聲音到舉止,一切都令人覺得清冷高遠,若即若離。
“倒也不必這樣客氣。托了我深諳醫藥之理的福,我得以將這副皮囊保養得不錯。”
那她的實際年齡果然不小了麼?也不知可不可信。她太聰明,找不出破綻。
柳聲寒忽然抬起手指,很抱歉似的搭在嘴上:“呀,我是不是該回臥房比較好?我在這裡看書,會打擾你們休息吧?”
“不會。”白涯很乾脆,“您對南國了解多少?”
又是一個跳躍的問題,他總不按照話題的趨向講話,而是生硬地主導著話題的走勢。雖然不討人喜歡,卻從來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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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解甚少,畢竟我在這裡很多年沒有走動了。不過,自是比新來的人要多。”
“若君傲顏可以痊愈,我們下一步該怎麼做?”
“我還未了解,你們來到這裡的目的……”
“找人。”白涯說,“君亂酒,和我爹。”
“想必是白砂大人吧。”
“你果然知道。那麼,他還活著嗎?在哪兒?”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也是他一貫的態度。祈煥在想,他耐心地將自己的事壓到現在才說,究竟是以他人的事作為優先,還是先以他人的事試探?或許二者都有,畢竟這並不矛盾。
“我依然感到抱歉……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也在九天國。這兒很大,我從未見過他。不過您若是想找人,不如親自走訪每一位神靈所統率的地域。”
祈煥惆悵地用一隻手端起茶杯,另一手撐起臉:“這得走到猴年馬月。”
“可以去找那些地方的領主、國君,他們都與神明有所連接。隻要得到他們的認可,什麼人都能幫你找到。”
“……媽的,到哪兒都要低聲下氣聽朝廷的。”
白涯又罵人了,祈煥能理解他的煩躁。柳聲寒抿嘴笑著,用出餿主意般的語氣說:
“不如像這樣將這些寶藏聖物搶過來。”
“您說得輕巧……”
“也是個辦法。”
祈煥和白涯同時說。兩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又引來柳聲寒一陣嗤笑。
“我自是看不上那些神明的……我不信神,至少根本上是不信那‘天神’的存在。天神自是在天界,但要靠人的因果輪回,往複轉生。在今生今世在業報上就能有所建樹,我自是無法被說服的。可怪就怪在九天國的住民,人人都信他們的。想必是各有神通了。也可能,他們並不從內心深處信仰他們,隻是能獲得切實的利益,因而閉口不談罷了。”
到哪兒都是這樣。你隻要買通少數人,再給剩下的人手裡塞上孩童的玩具,就能哄住幾乎全部的人。
“我倒要看看他們能有什麼手段。”白涯攥緊茶杯,“如何見到他們?香積國是吧,國君在哪兒?”
“說得簡單。”祈煥瞪著他,“一國之君也好,一城之主也罷,豈是你說見就見?”
“那可不一定。”柳聲寒慢悠悠地說道,“在香積國,王權與教權分庭抗禮。見國君,可比見教主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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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說想見那些個神就得去找管事兒的才行麼?”
“的確。你若直接想見教主,除非首先成為信徒。也不是所有的信徒都能見到教主的。教主便是乾闥婆本尊,能一睹香神大人風采的,隻有少數信徒。就連他身邊那些個伺候他的,也是他自己帶來的神使。所以你們若要儘快見他,最好擁有國王的許可。”
“好說。你去過皇宮麼?”
“自然是去過的,不過隻有寥寥幾次。也就是賜福的儀式罷了……我不願歸順香陰教,他們倒也不為難我,隻是一刻也未死心。有時我去城裡買東西,都會遇到教徒勸說我呢。我隻是嘴上答應著,該做什麼還是做自己的事。啊,他們這兒的朝廷倒不那麼嚴格,並不會因為直視君王就被殺頭……氛圍要寬鬆些許。”
“兩權分立……”祈煥想了想,“那,這裡的朝廷,與香陰教關係如何?聽你這麼說,總感覺兩方存在某種權力鬥爭呢。”
“你的確很敏銳。但就目前的情況來看,全國上下皆是信徒,就連國王在內……宗教的氣息滲透每一處角落。嚴格來說,我覺得是教權覆蓋了王權……啊,我與他們都不熟,這些隻不過是無端猜測罷了。因而,見了國君,再想辦法去見教主更容易些。”
白牙問她,難道就不能憑借她的臉麵直接見香神麼?柳聲寒隻是聳聳肩,告訴他們說自己的臉麵還沒那麼大,能見一眼國君就已經不錯了。
祈煥試著問了一句:“我聽說乾闥婆的寶藏,是一個香爐……”
“的確。”柳聲寒道,“香神手中的香爐與玉簫,是本教的聖物。人們隻從畫像上看過,很少有人親眼能看見。再怎麼說是聖物,也不是尋常人等可以隨便窺探的……”
“不是,這該怎麼說?難道我們借你的關係見了國君,直接告訴他我們的訴求就行了麼?為何我不直接問他能不能幫我們找人呢。”
“因為我說過,教主的權力幾乎完全淩駕於國君之上。有時候,做什麼事,若是香陰教不同意,可就算是黃了。要說他們信徒眾多不是沒有理由,香神大人許諾,所有人都可以參與國家的決策。若是國君與內閣想要推行新的規矩,要找香神大人問話。香神大人會征集幾乎全部信徒的意見,以一個同意與否的比例進行上報。地位高的信徒,還可以說出依據和觀點來。而香神說話的分量,表麵雖與國君五五分,可就算內閣也基本都是信徒。結果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切,讓乾闥婆當皇上算了。”
“這你可就不懂了。”祈煥忽然來了勁,“那香神當了新皇帝,自然就會失去民心。人們便覺得,他又成了一言堂,與先前並無區彆。參與感知道嗎?參與感。沒有親身體驗到權力的滋味,誰會樂意聽信他的指揮,更彆說配合他實施了。”
柳聲寒點點頭:“正是如此。”
“所以說到底,我們到底該怎麼說?”白涯有些不耐煩。
“好說。我有一幅畫,畫的是香神乾闥婆的尊容。在君姑娘養傷的時間裡,我將這幅畫儘快繪製完成。到時候以上供的名義,就方便帶你們去見國君了。他們受了好處,也不會對你們的訴求不理不睬。”
“這可真是太感謝您了!”祈煥很高興。
“那麼,在這幾天裡……還請你們多多配合了。”
“我們?配合?”
白涯不清楚畫畫兒跟他們還有什麼關係。他和祈煥正疑惑著,柳聲寒隻是輕輕笑笑,卷起桌上的書款款走向臥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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