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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者豎起一根手指。
“一?”
白涯不解,困惑地望著老者的手指。老者皺起眉,抬了兩下。
“啥意思?”
祈煥和傲顏沒說什麼,因為他們也不知道老人家是幾個意思。老者感到頭疼,並對三人的智力產生了一定程度的懷疑。
“在天上。”
“哦……嗐,您早說啊。”祈煥揚了揚手,頗有些尷尬。
三個人不約而同抬頭看了看天。沒有星星,月光很黯淡。現在,月亮也被厚重的雲遮蔽住了,隻留下一團淺淡的汙漬似的光,反而雲的輪廓起伏被照得清晰。他們再低下頭,望著略顯疲憊的老人。祈煥問道: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做?我們應該離開這裡,是嗎?”
“走吧。如果你們不信奉海神,那這裡便不適合你們。你們該去找其他的信仰。沒有信仰的人是無法在九天國生存下去的。你們扣押了童男童女,怕是會觸怒海神大人……快走吧,在事態嚴重前離開這裡。”
“你們怎麼辦?”傲顏問,“您怎麼辦?”
“海神大人不會為難我們。我活了七十多年,也不差這麼一會兒了。你們還年輕。”
“可我什麼都不信。”白涯的語氣淡淡的,“我隻信我自己。”
“小夥子,你還年輕,不知道九天國的凶險……”
“您也彆費口舌了。我知道,那倆小孩說,供奉神靈最終都是為了升為天人,得道成仙。這與你們說的住在天上的神有什麼關係?我們看不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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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頭略微向後仰去,雖然沒有故作高深的意思,手上卻再度拈起胡須,費了一番口舌,才給他們講清楚那所謂“天神”究竟為何物。
“天神”是無跡可尋、無法碰觸的至高存在。天神是神上之神,是天外之天,而天人便是人外之人。其餘的神明不僅認可天神的存在,還敬佩有加。當然,那七位神也無法給出具體的證據來:他們自認為,自身的存在就是證據本身。你若讓七神來形容天神的樣貌,得到的答案也隻是不可見,不可說。
但人們確定的是,若能成為天人,也一定喜樂無邊。
現世中,通過信仰、供奉這些可觸可見的神明大人,也能得到享不儘的榮華富貴。真實依靠掠奪而來的資源,會觸犯“下等人”的利益,神明不做乾涉,隻擺出選擇。你可以止步於此,通過各種各樣的被神明認可的努力,得到金銀財寶,如雲美人,且不必在意任何負罪感——這是你應得的。若你心善如玉,也有神明大人會給予你另一種賞賜,那是精神上的享受。例如一場夢,一場美麗的、永遠不會醒來的夢,你大可以呼風喚雨,為所欲為。
神與人是很貼近的。人的信仰是神明存在的基石。信仰愈是龐大,愈是強烈,神明的力量也會隨之膨脹,無邊無際。而神明將會選取其中一部分信徒,賞賜他們,給予一種實質性的回饋。這樣一來,也會有更多的信徒堅定自己的信仰,吸引更多人成為他們的信徒。人是有限的,資源也是有限的,有時,神明也會利用自己的能力與手段,爭奪、挖掘他們想要的東西。但歸根到底,他們都是人與天神之間的橋梁。
你的信仰為神明提供力量,但你也可以不單單止步於此。人的欲望是無窮的,而隨著欲望的膨脹,惰性也水漲船高。在可觀的利益前,有人停下了腳步,滿足現狀,也無可厚非。若你還想更進一步,朝著與七神所並肩的、最接近神的天人的存在,則需要獲得七位神明的認可。具體的方法無人得知,因為人們依然無法擺脫肉身的束縛,很容易沉浸於眼前的聲色犬馬,忘記了當初向上走的力量。何況神明也如人一樣,有著獨屬於他們的恩恩怨怨,這豈是肉體凡胎的區區人類所能理解的。更彆提,要同時兼容七位神明的讚許。至於所謂“得到承認”的形式,就算問他們,也不會告訴你。
接下來,老者為他們提供了更多的情報。儘管十分有限,但也足以令他們對九天國的情況有一個初步的了解。
海神,便是這整座大海的主宰。夜叉是他的神使,負責傳達彼此的思想,拉進二者的關係,在信徒們的心中緩緩修築出一個完整的形象來。有神無形——唯海神的存在概念深入人心,實體隻是無關緊要的軀殼罷了,不必為此困擾。
海神的寶物為夜叉所掌管,可從未有人見過。隻是老者說,那很可能是一種長兵:一把特殊的戟。他年輕時有幸見過此物,其蘊含的強大靈力超越想象。
龍神,也不同於他們所了解的呼風喚雨、神出鬼沒的神龍。九天國的龍神是禍海之龍,棲身於萬丈深淵之下。富麗堂皇的龍宮就修築於深邃的海底,沒有人能活著到達那個地方,巨大的壓力會讓陸地上的任何東西被擠壓得粉碎。夜叉與龍族間的交集不為人知,陸地上信奉龍神的人少之又少,倒也不會被夜叉所針對。不過,老者說傳言有人在人跡罕至之地見過美麗的鮫人。說不定龍神的信徒們屬於另一個群體,他的存在形式也十分特殊。
龍神的寶藏,自然也無處可知。
蟒神名曰摩睺羅迦,亦雲地龍,無足腹行神,鮮少露麵。他可能是男相,也可能是女相;可能是蛇頭人身,也可能是人頭蛇身——那些外觀上的變化倒也無關緊要。遠林深沼間,建立了屬於他的神廟,大量善男信女常來此地供奉他,祭拜祈福。但傳言中蟒神毀戒邪諂,多嗔少施,是個性情古怪的神明。為了避免對蟒神無意的觸怒,與不必要的犧牲,人們組建了專門與神明交流的神職隊伍,以作雙方的紐帶。
在蟒神的神廟中,據說供奉著蟒神的寶物。
香神名曰乾闥婆,傳聞是頂戴八角冠的男性樣貌的神靈。他左手持玉簫,右手持香爐。他與他的族群都從身上散發出芬芳馥鬱的香味,不食酒肉,僅憑香氣作為滋養。他是香陰教的教主,安身於一座政教合一的國土,連國王也要敬他三分。他也是孩童與嬰兒的守護神,隻要誠心向他祈求,孩子便會幸福安康,一生不為鬼神所侵擾。他像一位巫術高明的術士,一切虛實醒夢在這裡都將失去意義。所有教徒都對傳言中乾闥婆的故鄉——變幻莫測的海市蜃景心向往之。那裡沒有疾病,沒有貧窮,沒有痛苦,隻要皈依聖教,便能一步步脫離這俗世苦難的侵擾。
乾闥婆有一枚鉑銀香爐,常年散發著各式各樣的香氣,令人懷疑那些氣味不屬於人間。那香爐亦能煉藥,世上沒有任何一種病症是無可治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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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神名曰緊那羅,意為音樂天。傳聞是一位頭頂長了一對角,相貌端莊,嗓音絕美的女人。她的歌聲淨化世間汙穢,琴聲令一切諸法向寂靜。她與乾闥婆同屬,據說是至親至愛的友人,也或許是血脈相連的兄弟姐妹。二人齊分樂神美譽,分彆參與兩座相鄰大國的治理。她是輔佐君王治理領土的國師,沒有任何人會忤逆她的命令。這兩個國家之間建立了牢不可破的聯盟,與九天國中最大的國家之間形成製衡。
緊那羅有一隻特殊的塤,與那玉簫是一對。但據說那塤的材質十分特殊,在緊那羅口中演奏,會有意想不到的事發生。
戰神即阿修羅。他們是從修羅道而來的神明。傳說修羅王的真身九頭千眼,百手八足,身高如山,腳踏大海,口能呼火,嘯吼如雷,伸手可覆障日月之光。修羅眾的軍隊所向披靡。當地的人們建立了戰神殿,裡麵坐落著許多為修羅王所認可的、英勇善戰者的雕像。那一帶的人與妖怪常受到羅刹鬼的進犯,人們與之對抗。阿修羅的國度擁有整個九天國最強大的軍事力量,任何人或團體都無法戰勝他們。
阿修羅有一把象征著征伐與勝利的降魔杵,紫金打造。其一端是金剛杵,中間鏤刻著三佛像,分彆作笑、怒、罵狀,而另一端是三棱杵,鋒利無比,堅不可摧,用以降伏魔怨。
鳥神名曰迦樓羅,是龐大的金翅神鳥,以本土一種名為娜迦的蛇為食。說來也怪,在這些神明降臨之前,那伽、羅刹之流的可怖生物也是居民們前所未見的。或許是他們的到來改變了什麼東西。神鳥迦樓羅在傳言中半人半鳥,或人或鳥,鳥身則塑有金身,頭嵌如意珠,他率領著龐大的妖鳥族群,與人族共棲共生,維護著不同種群與階層的秩序。
迦樓羅棲於大陸內部,也司掌了某種寶物,隻不過沒人知道。有人猜測,正是那枚碧色如意珠。有了它,便能實現任何心願。
“有一個問題令我很在意。”白涯說道,“九天國當年不就是一個國家罷了,為何又分裂出多個小國來?”
“的確。在很久很久以前,這裡是一個整體……但在某天起,一切就變了。神明大人各自為政,劃分出了屬於他們的國界。我在海邊與妻子生活多年,從未深入內陸,恕老朽也不能回答你們具體的分布……”
“無妨,感激不儘。”祈煥認真地對老人拱手鞠了一躬,直起了身,“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或許會冒犯到您。如果您覺得不妥,可以不用回答。”
“你儘管說便是。”老者微微笑了一下,“老朽幫不了太多,有什麼事,儘量答複。”
“這麼多年來,您如何堅持您的信仰?聽您說,這海神大人跟天神似的,從未在人麵前顯身,您又是怎麼保持自己的信任?就憑那些相貌怪異的海夜叉麼?”
老者笑了笑。月光下,他的表情像極了光影起伏的海麵。
“我曾有幸受到海神大人的賜福,那時起,我便堅信不疑。否則我的小命,早幾十年就丟到那次捕魚時發生的風暴裡去了。”
說罷,老人緩緩解開了長袍的下擺。在三人驚異的注視中,他們看到了一對扭曲粗糙、呈現墨綠色的、長鰭的枯瘦的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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