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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的一瞬,唐赫感到後肩一陣刺痛,舉刀的力氣在瞬間消失了。
唐懷瀾竟將體內的錐刺挖了出來,給他狠狠紮了回去。傷口在冒血,她小半個身子已經變成了濕漉漉的紅色。趁這個機會,慕琬突然撲過去,試圖奪走他的刀。
驚雷天降,擊飛的碎石擾亂了視野。她抬手捂住麵部,在大地劇烈的震顫後,目光如炬的黑色天狗呈現在幾人之間,而唐懷瀾被落雷掀開了數丈遠。天狗身邊的空氣無端地發出細小的劈啪聲,電流不間斷地閃爍,激起陰森森的光。
“你們不會忘記我的老本行了吧?”他抹掉臉側新滲出的血,“先前一直沒召出來,是怕驚動了你老家,我知道有幾位高手不好對付。既然是雲外境,也無需顧慮這麼多了。”
這種與血脈相連的契約,即使鏡像的虛假世界也可以貫穿。慕琬微攥緊拳頭,將耳邊的碎發撩了上去,露出同樣傷痕累累的臉。
“我也是個陰陽師,你不會也忘了吧?”
說罷,風起雲湧,空氣中多了幾分激寒。他們還沒看清是什麼,隻見一個白色的影子衝破黑暗,將黑色的天狗撲了出去,地麵上留下長而深的、滑行的溝壑。雪色的天狗比這隻的體型要小一圈,慕琬已經想不起它曾經有多大了,也可能是沒有恢複好。畢竟雪硯宗懂妖道醫術的兄弟姐妹不多,還有人特意去彆處打聽,這已經是他們能治愈的極限了。
看來這黑色的天狗隻能幫得了唐赫一時。畢竟,它們兩個都已經掐到天上去了。怪物般高低起伏的示威性的咆哮,在空中如蒼穹雷音,如空穀回響。兩個各為其主的妖物就這樣相互糾纏、撕咬,以最原始也是最具有妖性的形式戰鬥著。滾滾濃雷,簌簌冰雪,一黑一白,時黑時白,鬨得天翻地覆,像失控的陰陽太極般令這混世一並顫抖。
如同藏匿著閃電的烏雲,即使是在外麵的師徒倆和那長翅膀的妖怪也能看見。
而在雲外境中,幾人依然相互廝殺著,不比天空混亂的程度要輕。江豆豆逃命似的在各個掩體間躲竄,又要防人,又要防妖。她眼裡塞滿了淚,一閃一閃的,就是怎麼也不肯落下來。默涼從一開始就想衝過去,將自己所剩無幾的生命揮灑在這場混戰之中。但曉製止了,並引了一道奇怪的陣,讓他踏不出半步。默涼很生氣,卻沒辦法,他甚至可以理解曉——因為曉曾對池梨保證過,同護著她一樣要護自己的周全。
再說這雪硯池,那兩個從地獄來的妖怪自從潛下去,便從未上來過。彆說是一兩串泡泡了,就連一絲波紋也未激起,死了似的。而唯一一位真正的死人,就站在曉的身邊,無聲地注視著這荒唐的一切。
就在默涼憤懣的功夫,忽然間,整座池子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從中央開始,大量白色的蒸汽從中噴薄而出,源源不斷,乳白色的水汽似乎在發亮,似嵐似霧,似天邊的雲翳沉降人間。雪硯池在不斷地蒸發,伴隨著水位緩緩下降,水汽將一切光景都籠罩起來,從乾擾視線的程度到伸手不見五指——卻不是因為夜。白色的水煙幾乎要堆砌到天上去了,連天狗們也能看到下方的異狀。隻是,沒有主人的命令,它們從不停歇。它們的主人也對此不管不顧,各為了自己的目標同妖怪一樣相互撕咬著彼此。
這雲外之境,也終於深陷雲霧之中了。
單眼照應著這混亂的一切,曉終於就此閉上了眼睛。他搖了搖頭,抬起雙臂,突然自地麵溢出了無數細長的白光,於皸裂大地縫隙中破土而出,雨後春筍之勢。光線迅速聚攏在一起,在瞬間包攏這些霧氣,以更加貪婪的姿態吞噬一切。
他們——他們所有人,連同妖怪一起,被遣返回到了現實的世界。
紊亂的靈力場擾動了原本的秩序,風雷冰雪同時席卷這乾淨的大地,妄圖將這一切也變成裡麵的模樣。爭鬥中的黛鸞突然停了手,吃驚地注視著這場巨變。掉以輕心在戰場上是致命的,但鑒於姽娥同時停了下來,山海也將視線投向另一個戰局。他們沒必要再打下去了,遠處原本傳來清晰的援軍的腳步,隻是它們現在被這更嘈雜、更近的聲音所覆蓋。那些白色的煙霧依然不斷地湧現,他們三個都清楚,待白煙散儘,最終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景象,將為今夜他們一切努力的徒勞與否,蓋棺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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姽娥有些急切地靠近了白霧,筋疲力儘的師徒倆倒是快一步也不能動了。他們同樣關心戰局,但心裡多少有了些答案。雖然姽娥的表現有些反常,但不代表朽月君就發生了什麼——否則她的妖力也會隨之受到影響。幾人的吉凶勝負,暫且無法霧裡看花。
但是,白霧散儘了——就在下一刻。
這一大團水汽,巨大到能完全鋪平在山溝底部。可就是呼吸之間,從內部有一種力量將其“斬斷”了。不對……與其說是斬斷,不如說是分流。像是有一雙看不見的大手,伸進了這團冰涼的雲霧,將它一分為二。白色的水汽還在擴散,但中央的場地已經被清理乾淨。
施無棄半跪在地上,手臂橫在胸前,張開的紙扇就在自己的臉邊。
他劈開了礙眼的水霧。再放眼雪硯池,那裡一滴水也沒有了,隻剩下這一大塊黑如烏墨的池底。無棄緩緩地、緩緩地站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裡。
他攤開另一隻手,上麵放著一顆發著微光的藥丸。它的形狀不很規則,表麵也有些坑坑窪窪的,不過遠遠看過去依然是珠子似的輪廓。他好像把滿月摘了下來,捧在手中。就在看清那東西的一瞬,阿鸞似乎聞到了一種淡淡的香味。
那究竟該如何形容?她不知道,人間沒有任何一種味道是這樣的。她親自處理了全部的藥材,所有東西都經過她的手,但她依然沒有找出什麼相近的味道,或是它們組合的氣息。沒有,一個都沒有。這種味道純淨得不像是這世上應有的東西……
又像是森羅萬物。
站在他麵前的,是紅玄長夜·朽月君。他端正地站在他的麵前,不像受傷的樣子,渾身上下也是完整的,看不出一絲傷痕。他手裡也拿著東西——銀色的小手爐。
反之,施無棄的步伐有些踉蹌了。他沒有完全站穩,又重新跪在地上,口中湧出大量黑色的液體。黛鸞不清楚那是不是血,隻知道無棄很不好。持續的嘔吐仿佛中了某種蠱毒,當真類似於鮮血的味道蔓延開來,與那種怪異的香混雜在一起。
紅蓮火的力量不受控製,若直接在岸上打開,整個雪硯穀都會化為火海。而在水中開啟香爐……還是在滲透了香爐靈力的水池中,這種戾氣便得以稀釋,得以緩衝。
“你很強,真的。”朽月君兩下交錯著拍了拍手,應付地鼓掌似的,“真正的強者麵前,我從不吝嗇讚美。很好,你贏了,我認可你。”
唐赫聽聞此話,感覺額側的血管要炸了似的疼。自稱神通廣大的無常鬼,手裡撈了個蛋殼就上來了,他很難懷疑朽月君不是故意為之。雖說這香爐也值錢得很,但現在有個屁用?
求人不如求己。
唐懷瀾的精力就要被耗儘了,能戰鬥到這一刻,已實屬不易。慕琬隻是拿封魔刃作為特殊的盾,卻無法對他造成傷害,自己也感覺快要廢了。但就在唐赫抽身去搶返魂香之前,意外再度發生了。
那大約,是一瞬的事,快到無法比喻。隻是,等所有人都回過神來時,白森森的骨劍已經穿透了姽娥的胸口。沒有血,一滴也沒有,隻有些許金屬摩擦似的火花微微迸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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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在很遠的地方……就在這兒,在朽月君麵前。穿透姽娥的骨劍尖端已經紮爛了朽月君的衣服,接觸在他的皮膚上。若沒有另一人擋著,恐怕劍貫穿的,就不是這具軀體了。
他誠然是驚詫的。施無棄先前耗費了他太多精力,他沒再開放對外界的感知。隻是連同默涼自己也瞪大了眼,他的目標不是這個女妖,是她身後的人。他不知道姽娥究竟怎麼才能做到在須臾間出現在這裡的,但也不需要知道了。
她會死,死得透透的,完全沒救了。
這是朽月君的判斷。快而精準。
她向前倒去,落在他沒有力氣的手臂上,但很輕,像一隻繭的殘骸,或者一頁餘燼。她用儘最後的力量試著抱了他一下,沒有被推開——推開這樣一個軀殼是沒有意義的事,就像肩頭的花瓣,不必急著拂去。兩人之前從未這樣近,朽月君甚至可以嗅到她生命流逝的過程,那連風中殘燭也算不上。像花枯萎了,留下幻覺似的芬芳。
她的手摸到那個被刺穿的小小的孔。
“還是把……衣服,弄破了……”
“你做什麼?”朽月君發自肺腑地感到莫名其妙,“我又不會死,你這是乾什麼?”
“啊……對啊,是這樣,您不會死。您怎麼會死呢……”
她心口的那塊符文時明時暗,隨著心跳的節奏而變緩,且愈發微弱。朽月君感到她的力量耗儘,是因為那之間的連接被切斷了,他無法將妖力供給過去。但姽娥顯然一副知曉一切的樣子,露出一種欣然又淒慘的笑來。
他知道凜山海和黛鸞的實力,將她逼死不是沒有可能。或許她已經瀕臨滅亡,才會奮不顧身地多此一舉。
但為什麼?
“太好了……終於,還給您了……”
姽娥輕聲嚷著,失去了氣息。她的身體涼了下來,薄如蟬蛻,輕若蠶繭。
她突然化作億萬顆明亮的塵埃,似粉塵、似火星、似灰燼。似夜空塌陷,將億萬顆星星一並湧入所有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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