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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們再也沒有辦法見到那個女妖。香爐被業火點燃後,便不能再開啟通往蜃景的門。他們再也無從查證,那個女妖究竟姓甚名誰,從何而來。
這把骨劍,也不能送到蜃景中去了。
“有辦法的。”慕琬安慰他們,“等煉完藥,熄了爐裡的火,就可以把骨劍送進去,默涼就能得救了。”
施無棄雖然嘴上附和,心裡其實很清楚。這引燃的火,隻能由放火的人收回去。他現在不說,隻是不想破壞氣氛,過一陣子還得告訴他們。若是隱瞞到事情的最後才說出真相,那才不是善良,是無事生非,讓人一點準備也沒有。提前鋪墊也不是殘忍,隻是陳述事實。
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因為葉月君沒有隨他們回來,她和雁群走了。默涼多少沉浸在那種不辭而彆的悲傷裡,說不出話。他打心底裡是喜歡也感謝她的,隻是到最後也沒能把話說開。何況,山海他們還帶了這麼一個有爭議的東西回來。
他們隻說,這劍已經融合了一副身骨,他很快會得救。至於是誰,從哪兒來,葉月君讓他們不要說。
“你這樣,他一定會多想。”那時,山海說,“就算想不到你身上,也難免覺得你做了什麼壞事,拿他的刀殺了不該殺——或至少他自己不想殺的人。”
“沒事,那也沒關係。”她隻說,“不要讓他知道就好,哪怕他恨我。”
她走了,甚至沒有告彆。
留下來的山海和無棄麵麵廝覷。山海心裡很堵,無棄也堵,但他的感覺對自己而言更加陌生,像一團難以名狀的東西從喉頭一直堵到體內深處,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趕來的路上沒有花他太多的體力,可他隻是覺得無比疲憊。
“我覺得奇怪。”他對山海說,“她若是說清楚,我覺得更好。”
“……怎麼說?”
“她若說她用這劍,剔下的是自己的骨,那孩子可以接受,也可以不要。她若不說,讓他以為是彆人的,那孩子依然可以選擇要或者不要啊?就結果來看不都一樣嗎?”
山海想了半天,不知道怎麼接這個話。如果施無棄是彆的什麼妖怪,他隻想感慨“人之間的感情如何與妖說得清楚”——當然,不是他真的這麼想,而是針對不同的人和不同的情況。施無棄就是一個大大的不同了。他覺得無棄其實能想明白,隻是不甘心,要多問幾句。
“……小涼可以不拿。但給不給,說不說,這是葉月君的事。”
他們達成了共識,也沒有告訴慕琬和黛鸞。但她們也不傻,多少能看出來。隻是幾個人默契出奇,沒有人對小涼說破。隻有席煜抹著眼淚,傻傻地說,真好,你有救了。
默涼本就沉默寡言,他現在更不說話了。看上去他和以往沒什麼不同,也沒有發表什麼觀點,冷靜得令人害怕。不過你有時突然叫他一下,他就不應了,要多喊幾聲才能回過神。知道的都清楚他是在想事,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耳背呢。
他會想到那是葉月君的骨血嗎?或者他會覺得,那是她殺的什麼人嗎?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有人敢問。有些事你隻能等他親口說。他若不說,誰也逼不了。
黛鸞果然是猜到了。當然晚上,她就偷偷跑去問山海。他和無棄的客房隻有他一人,無棄可能在後院,山海正在看一本屋裡放的繪本。估計有些年頭,都翻爛了,很多字和畫看不清楚。山海隨便看了幾頁,心思也不在上麵。
阿鸞這麼一問,山海也無意隱瞞。看到他點了點頭,阿鸞又追問下去。
“那你說,她為何不剔下妖骨呢?”
“妖骨是她的根基,剝不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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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中規中矩的回答似乎並不能讓阿鸞滿意。而且看上去,其實這點她也想到了。她的反應令山海想到白天的施無棄。提問的人心裡都有想法,隻是不確定,不敢說。
“……而且葉月君一定不是個忘本的人吧。”
這個回答至少說服了阿鸞。她認同地點了點頭,覺得能夠理解。不論身為妖的那些過去是好還是壞,不論她自己想不想放棄,她都知道,自己不應該舍棄。
“說的也是。”阿鸞道,“不然她也不會這麼久還在掛念默家的後人。”
這話讓山海的心口不由得冷了一下。他忽然有些遺憾,若不是這層原因在,葉月君本不必受如此折磨。
但現在說什麼都晚了,已經發生的事唯有接受。至於默涼怎麼想,怎麼處理,都是他的自由。葉月君也一定想到過,默涼可能會放棄這個機會,會因此怨恨她。但是她自己做到了,還“債”了,終於問心無愧地卸下了自己的包袱——轉而把它放在了默涼身上。即使,這並非她本意。
這不是本末倒置麼?這真的是她想要的?
還是說她僅僅隻是不原諒自己罷了。
施無棄也在想這些問題。雖然很無聊,對他個人來說也沒什麼意義。他和柒姑娘把所有的洛神砂都收起來了。那些種子縮小了許多,已經變得很脆。將它們攤在手上輕飄飄的。施無棄總是能想起昨天夜裡,朽月君將它捏碎的那個瞬間。
慕琬從後門口路過,又折了幾步回來。她也總能想到那兩人在這裡,不知悄聲說了些什麼。興許是無關緊要的事,是她太敏感。但那天就是不明原因讓她印象深刻。
“你們不休息嗎?”慕琬說,“我準備叫阿鸞回去睡。柒姑娘過來嗎?我要鎖門了。”
施無棄回過神,點了點頭,將袋子拎進屋。原本又大又沉的一個麻袋,現在給種子脫了水就隻剩下輕飄飄一些了。
“明天可能走不了,我看要下雨。”
慕琬問:“那後天呢?”
“後天若不下,路怕也太泥濘了。如果可以,最好還是大後天走。”
“你怎麼知道?因為太悶了麼?”
“不知道。就是能感覺到。”
“我想快點回去。”
“嗯。”
其實無棄知道,她迫切地想回到雪硯穀,回去見娘親和同門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她實在是待不下去了。而且她好像有什麼話想說,他不確定是不是關於葉月君的話題。
“想說就說。”
慕琬有點驚訝地張開嘴,心裡琢磨著該不會被他看出來。但她總覺得提那次的事不太好……畢竟過了挺久。於是她轉念一想,不如問白天的事算了。
“葉月君她……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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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
“我也覺得。就半個晚上的功夫,哪怕隨便逮一個路人都麻煩,上哪兒尋來一個心甘情願送死的人?默涼也一定能想來是怎麼回事……這麼一來,葉月君一定元氣大傷。”
“她活不了多久。”
“什麼?”
慕琬感覺自己聽錯了。從白天到現在,若是這麼大的一件事,他們怎麼沒有理應表現出的那麼大反應。還是說他隱藏起來了?
“你想想看,除了朽月君外,閻羅魔賦予六道無常永生權利的,僅是屬於人類的部分罷了。葉月君將這身凡骨拋卻,那她的命,也就時日無多了。”
“可、可妖怪不是能活很久嗎?”慕琬試圖安慰自己,“隻要她不出事,老老實實地,也能一直活下去吧?而且就算她有什麼危險,閻羅魔也不會……”
“你不明白嗎?”施無棄捏著鼻梁,“水無君也提到過,若是自願選擇放棄,誰也管不著。而且六道無常的工作,怎麼可能明哲保身?她這是拿命解咒——還不知這咒能不能破。我現在真的十分懷疑那個幻境裡的女妖的目的,但我無從查證,也愁得很。”
他還沒敢告訴慕琬,就算按照女妖說的去做,也要再找到朽月君“幫忙”。這些算盤顯然是他早就打好的。
兩人都沒說話。柒姑娘像雕塑一樣,站在旁邊一動不動。
像是轉移話題似的,施無棄又嘀咕了一句:“這劍真的很邪門。”
“……怎麼說?”
“且不論方法行不行……這被養過的劍,雖然我能感到它愈發鮮活的生命力,但的確沒有那麼大的戾氣,安分了些。就算沒有這個辦法,為了延續劍主人更久的命,貪生的人發現這個特性一定會走入邪道,殺人成性。”
“默涼不是這樣的孩子。”
“我知道。他的劍總是為彆人而揮,從不為自己。”
天遲遲不亮。本該破曉之時,叫醒人們的不是公雞的鳴啼,而是轟隆隆的雷聲。果真如施無棄所說,下了大半天的暴雨。村子的地勢較高,或許因為一到夏天就會這樣,才選在了這裡。即使有所準備,還是有不知誰家的柵欄被吹垮,誰家魚塘的魚漫出來了。
老人家從昨天白天起就說自己腿痛,果然今天下這麼大雨。所有人都圍在奶奶身邊,照顧她,感謝她,對她說他們馬上就要走了。老人家依依不舍,似乎覺得腿更痛了。
“你們走了,我的孩子們不知什麼時候回來看我。”她說。
“就快了。這場雨一過,就要入秋了。天涼下來,就盼著中秋,盼著重陽,盼著過年。那時候,他們一定會回來。”慕琬頓了頓,接著說,“我也要回我娘那兒呢。”
“也是,早點回去的好,不能總讓當媽的等著……”
仔細想來端午已經過了,沒有人記得這回事。甚至一路上,除了阿鸞的生辰外,沒人再提過自己的。年幼時倒都記得,隻是連肚子也吃不飽,如今吃穿是不愁,卻再也沒時間想自己的事了。
若這就是成長,人人都在劫難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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