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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新年是在雪硯穀度過的。他們休養了很久,其他人在進行門派的修繕工作。黛鸞潛意識中期待著這是個不一樣的新年。實際上確實不太一樣,可這個“不一樣”,和她想的又“不一樣”了。至少在她心裡,這是個親友團圓在一起,熱熱鬨鬨的日子。尤其新年沒下雪便更無趣了,往年雪硯穀的陳雪就靠這時候積。雪慢慢地、慢慢地融化,化作靈力永遠地成為山穀的一部分。
不下雪倒也好,大家都在為各種各樣的事繁忙。最簡單的——若不修好屋子,這新年過得可要漏風了。所幸糧倉沒受什麼影響。池梨知道那是鄔遠歸計劃修的,看了眼,不差。
她身上也斷了骨頭,不能親自走動。有一種小小的雙人轎,兩位身強力壯的青年人就能抬動。之前這是佘師爺用的。雖然他很少露麵,要麼神神秘秘,要麼耀武揚威。一開始沒人告訴她是誰的,她單純地不好意思麻煩同門,非要拄著拐去,默涼攙著她。結果半道上兩個人都給絆了一跤,差點沒摔壞。就有人拿出這轎子用,她動搖了幾分,一個小師弟說漏了嘴,她又拉下臉來。結果又聽說庫房的賬出了問題,給弟子們每年發的物資給先前的惡人們揮霍完了,要對賬。池梨半天趕不過去,旁人立馬拆了上麵花花綠綠的裝飾,變成一挺光禿禿的木架子,她才肯讓人拉過去。
慕琬聽了這件事,沒忍住樂出聲。旁邊的前輩悄悄說,和她爹一樣倔。
但這個年過得很是快樂。雖然忙忙碌碌,轉眼都初六了,一點年味也沒有。但來自五湖四海的至親之友來來往往,也有一種彆樣的幸福。慕琬還是大家的小師妹,和以前沒有任何變化。可隻要席煜在場,他們就會喊慕琬“大師妹”。她確實是長大了,隻有席煜熱衷於幫倒忙。一開始山海還擔心她落了單,被彆人欺負。可看著池梨對她還不錯,大家客客氣氣的。
來不及置辦任何儀式,池梨在眾人心中已經是新的掌門了,甚至不需要證明什麼。她曾很少與人接觸,但並不代表她不擅長。很多事情上,她的決策都比慕琬更迅速,更有效,她的確是更適合的人選。
至於鄔遠歸,大概是被永遠地困在牢不可破的結界中了。他或許能活,或許會死,沒人想知道了。那一帶因為偏僻,平時也沒人過去。慕琬一開始建議設置成禁地,池梨說沒那個必要,越這麼做,在好奇心驅使下的後人越會惹出麻煩。她請山海改變了外界的五行布局,使它變得更加隱蔽,更加難以被發現,更加……難以從內部破解。
葉月君呢?她走了,一聲招呼也沒打。眾人甚至不知道她是從何時消失在人群中的,哪一天的哪一刻也沒人記得。那時,人們都沉浸在一種悲喜交融的情緒中,無暇分心。客觀上看她是“跑了”,但山海他們知道她的為人。他們相信她還會回來。
因為默涼還在這裡,他依然和池梨一起。
天狗休養得差不多了,至少那些奇怪的瘢痕退卻了,隻是毛色依然沒什麼光澤。誰也不保證不會落下奇怪的病根,他們都建議慕琬帶她找謝花家看看,聽說他們有針對妖怪疑難雜症的藥。慕琬的娘親想挽留他們,至少到來年春天再走。可他們拖不得了,謝花淩還是一個不安定的因素。過年沒人送信,他們用飛鳥傳書,告訴謝花家蠱毒的事,讓阿淩不要隨意走動了。也不知收到時有沒有走完親戚,這些未知數令他們感到心慌。但信裡並沒有提到謝花謠的死訊,他們打算親身拜訪的時候再找機會說。
阿謠沒有屍首,它被大火燒儘了。殘餘的灰燼摻雜著木頭、磚瓦、石灰,怎麼也篩不出一個完整的人來。弟子們把她的遺物整理好,麻煩山海帶走。不知她家人會把她葬在哪兒,不一定是雪硯穀,所以還沒人提修墓的事。池梨說,想把母親的墳從雲外鏡裡遷過來,湊個完整的,和父親在一起作伴。這件事準備等開春以後挑個好日子再做。
山海遛彎的時候,看到有弟子多搬了一塊石料。上麵還沒刻好名字和碑文就運來了。土坑大概也是要多刨一個。至於那個墓是池梨的意思,還是其他弟子商議的主意被她默許。至於是不是姓鄔,山海沒有過問,權當沒看見。慕琬若是有機會看到,讓她自己打聽便是。
慕琬的母親收到了兒子思琰的信,和以前沒多大區彆。這是她年前就收到的,現在才拿出來給慕琬看。無非是說自己一切都好,寄了些銀子和衣物也該到了。今年的收成很一般,他當個官也和農民沒大區彆,每天帶著懶洋洋的百姓們下地乾活。從這平靜的文字裡流淌出一股暖流,將她心中的隔閡又暖化了些。
休養生息加收拾包袱,等真正動身的時候已經初十了。池梨和默涼親自將他們送到山外去,席煜也塞給黛鸞很多點心,讓她路上吃。還有很多人隨行,陣仗很大。大家的氣色都很好,慕琬不禁回想起自己出穀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躺著醫館,沒人送她。現在終於把這場踐行補了回來。但她回過頭的時候,依稀又出現了那種荒蕪的錯覺,仿佛身後空無一人。
“不舍得走啦?”黛鸞在前麵喊著。
他們在前方。
“來了來了。”
本來池梨是要給他們備上馬的,但坐車加上走水路走的更快。直到離開了很遠,回頭已經看不到任何人時,山海才對慕琬開口。他誠懇地說:
“我私心確實是想讓你來的,才沒附和他們,勸你留下來陪你母親。因為謝花家我們沒有打過交道,並不熟悉,或許隻能你來出麵。如果是彆的人彆的事,我反而希望你多住一陣子。和我們走很累,除了要緊的事便漫無目的,卻總是匆匆忙忙。”
“無所謂啊。沒什麼,我留下來也沒什麼事做。池梨比我更適合那裡。誰還記得,除了我師父的事外,一開始你們竟然是答應極月君,要替涼月君找那萬鬼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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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那聽上去是很久遠前的事?”
“不到一年呢。”
“不到一年?”
“不到。我出穀時是春天。”
“噢,那也快了。”
“是,快了。”
黛鸞走在最前麵,昂起頭看了看天。她突然覺得腦門涼涼的,伸出手一摸,感到一點冰涼迅速在指間消逝。再看看天空,雪一片接一片地飄下來,像極了洋洋灑灑的梨花。
雪終究是下了。
到謝花氏的宅邸用了不到十天,已是二月中旬。天氣回暖了,空氣裡能聞到春的味道。謝花氏的門口種了一大排迎春。它們陸陸續續開放了,零散的金黃點綴在墨綠色裡,煞是好看。他們剛來到大門前,一個守衛就把他們攔住了。
“小姐今年不過生辰,擇日再來拜訪吧。”
“等一下,你說的小姐,是淩姑娘嗎?”
穿著巫服的守衛上下看了他們一眼,反問道:
“你們不是來過生辰的?那沒有家主信函者,更不得入內。”
“不,我們是寄了信……”
“你聽我說——”
慕琬打斷山海,走到他麵前。守衛認出雪硯宗的衣服,麵露猶豫。她解釋了一通,守衛才轉身去稟報家主。他前腳剛走,後腳就來了個頂班的,以防他們趁機混進去。山海與第二人搭話,他脾氣好些,但也十分嚴厲。稍一打聽他們便得知,書信他們收到了。而且據說謝花淩一回來,家裡就有人看出了問題。
“剛才那位大哥說,阿淩過生辰了?”黛鸞問他。
“是。為了防止你們說的那種蠱毒散不出去,家主不讓她與任何人接觸。她自己回來時性情也變得很糟……時至今日,問起她姐姐的事,也隻字不提,隻說一切都好。她往年也很忙碌,時常忘記給家裡回信。”
山海暗想,恐怕阿淩受了威脅,一個字也不敢提。這樣一來,他們交代起真相便會更加艱難了。黛鸞發出一聲歎息。這與以往都不同,它多了些重量,不再像個孩子的玩鬨。它就像一聲真正的、成年人會發出的哀歎。
“她的病如何?可有什麼傳染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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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沒有。小姐氣色和飯量都不太好,但還算是該吃吃該喝喝,也沒誰受到影響。”
“那就好了。我沒給她帶什麼禮物,隻有雪硯宗的點心。”
“有這份心意便謝謝了。”
黛鸞回過頭說:“我的生辰也快到了。”
山海道:“今年頭一次不在家裡過生辰吧。為師怕是沒什麼能送你。”
“誰說的。以前和如月君在醫館,該過照過。”
她沒開口要什麼禮物了。她以前一定要的。隻是站在謝花氏的門前,她突然不想要了。
他們等了很久,也不知謝花家到底有多大。太陽雖然不熱,光卻很強,曬得眼睛疼。他們回到一旁的樹蔭下站了很久,前一個才來。他的態度緩和了些,答應領他們進去,隻是麵露難色。
“家主同意您來。您今天運氣好,他前幾日都帶著隨從,在各大醫館藥館奔走,今日休息了。隻是……我專程去偏房找小姐隔著門說,她沉默半晌,突然鬨起來,說誰也不見。”
“我不理解。”山海坦誠相言。
“……她鬨了一陣說,不敢見。”
“嗯……那我們知道了。沒事,見得到她的父親也好。”
獲得許可後,黛鸞第一個便衝進院門了。謝花氏的庭院十分氣派,各種應季的花兒都開放了,雖未見蜂蝶,已能聽到鳥叫。黛鸞剛新鮮了一會,又沉下臉。一想到謝花淩隻能躲在偏遠的小屋子裡閉門不出,看不到這冬末春初的祥和景色,未免心生難過。
慕琬小聲問山海:“阿鸞生辰什麼時候?”
“唔……四月二十八,酉時中。”
慕琬掐著手指推算了一番,皺起眉。
“她這是……四柱純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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