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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慕琬都與池梨保持著某種微妙的距離。
不是說擁有某種同宗的東西就可以一見如故,相反,那種看不見的隔閡更讓人不知從何而起。極月君帶著兩個徒弟離開了,臨彆前,他什麼都沒對山海他們講。故人重逢的欣喜自然是有,但那也隻是轉瞬即逝的東西。他的情緒被更複雜的事掩蓋了。
至於那是什麼,沒有人敢追問。每個人都有忙不完的工作,不論是受人所托還是與生俱來。反而是霜月君的話更多些,他見到默涼的骨劍時,頗有見解地點評了一番。
進而言之,是把好劍,但太邪。
“身死則劍生。”霜月君說,“你最好趁活著的時候好好活著。”
“這話怎麼說?”池梨沒聽明白。
“劍大概是不會突然奪取他性命的……它在養著他,再奪走他的魂魄。若是有飛來橫禍讓他不幸丟了性命,這把劍,大概會尋找新的宿主吧。”
話不好聽,讓池梨的臉色變得難看。默涼反而沒有什麼太大感觸,他總是一副看淡生死的表情,同時,對池梨所做的一切與對一切的反應,都露出一種晦澀難懂的表情。
他在努力地解讀他不太明白的某種東西。
山海很難理解他這種看不透的冷漠,卻能看出他試圖化解這種冷漠。按理說,池梨是他在父母死去後唯一的“親人”,他應當會表現出孩子特有的依賴感——但沒有。這或許與他在江湖中對鬼歎的爭鬥有關,他看到太多人性的複雜,反而無法理解這種純粹的善意。
隻是話說回來……池梨的善,似乎是有限的。
慕琬與她偶爾會對視一眼,但目光很快錯開。隻有黛鸞一路和默涼嘀嘀咕咕,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是她一個人在說話,默涼隻是靜靜地聽。黛鸞總能和孩子與小動物玩到一起去。
在幾位六道無常的幫助下,他們來到雪硯穀外圍的那處靈脈,就是當初他們第一次見到霜月君來時的地方。他們不敢去住店,那樣事情會更麻煩,因為誰也不知道鄔遠歸他們到底對外是何說辭,若讓那些人得知些許蛛絲馬跡,絕不是什麼好事。
他們在雪硯穀經曆的一切,山海和黛鸞已經說得夠清楚了,倒也用不著慕琬再重複一遍。何況不讓她回想那些惱人的事倒還更好。隻是這一切對池梨來說,都仿佛彆人身上的故事,與自己沒有分文關係。
本身就是彆人身上的故事。
現在是正午,霜月君與水無君帶了四個人來。池梨說是會借曉的力量來到這裡,但已經過了許久,她依然未曾出現。
“她真的會來嗎?”慕琬不禁這樣問。
默涼並未看她一眼,隻是低聲說:“會的。”
黛鸞總覺得氣氛不對,便試著打圓場:“大概是走錯路了吧。”
凜山海不是會妄下評判的人,但就目前而言,最有說服力的情況便是她遇上了麻煩。既然是已經答應的事,臨陣脫逃不大可能,何況默涼還與他們在一起。所以這大概是最有說服力的情景,隻是他們誰都不希望是這樣。
又不敢去鄰近的地方歇腳,他們隻得在這片森林裡徘徊,時不時望向雪硯穀的方向。不過沒過多久,他們很快發現,在此地遊蕩的人並不止他們幾個。
那一抹雪硯宗弟子的常服衣擺一晃而過,慕琬迅速做出了判斷。
傘光一閃,那片灌木叢一分為二,露出一個倉皇的影子來。她立刻意識到,這是個生麵孔,即使是在上次回來時的酒桌上也不曾見過。那是個十五六的姑娘,比慕琬小些,比默涼大些,但那衣服的等級分明是很高的。
“乾嘛呀!”那姑娘叫喊出聲,“你們嚇死我了!”
山海也一並打量著她,認定自己也沒見過。她兩邊各自紮著馬尾吧,發色有些淺,如曬乾水分的赤豆,在太陽下還泛著微光。綠茸茸的衣衫交相輝映,的確像是葉間綻出的什麼了。她的劍在腰側,一手雖緊握著,但還未拔出鞘來。
“啊……”她遲疑了一陣,“你也是雪硯宗的弟子?我怎麼沒見過你。”
“論輩分你說不定要叫她師姑呢。”黛鸞用大拇指示意著慕琬的位置,“我曾見過你,我記得那時候你在宴會上坐了一會……還是很重要的位置呢。”
“咦?”慕琬轉頭看著她,那姑娘和山海也望過來,“當真有這麼個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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黛鸞眨巴著眼:“是啊。可山海一直注意著你們,慕琬也一直盯著鄔遠歸看,當然沒注意到她了。不過她也隻是在桌上坐了一會兒,等我和謝花淩回來的時候,她已經不在了。”
唯有山海客客氣氣行了個禮,這才開口問她姓甚名誰。那姑娘像個小貓似的盯他們瞧了半天,隻是在聽到誰的名字時,眼神才突然有些反應。
“鄔宗主可是我師父呢。”她頗為自豪地介紹著,“我叫席煜,是他為數不多的弟子之一哦。”
慕琬的臉色當即難看起來,被山海向後悄悄拉扯了一下。他走到席煜麵前,認真地問:
“當今雪硯宗掌門的位置,還是他代勞麼?”
“不然呢?”席煜也飛快地眨著眼睛,像是有一肚子話要說,“我倒是要問你們——你是什麼來頭?”
慕琬被席煜用劍柄指了指,心裡自然不是滋味。但同時她還有些疑惑,她作為鄔遠歸的徒弟,居然不知道自己的消息?長相總該提過吧,穀裡還有她的畫像呢。她看了一眼山海,兩人眼神交錯,看來他也覺得很是奇怪。
“那個,我能叫你阿煜嗎?”黛鸞湊上來,“阿煜你知不知道,你們雪硯宗有個叫謝花謠和謝花淩的,她們兩個怎麼樣了?”
山海和慕琬同時把視線移過來。儘管他們也有很多問題,但黛鸞的這番話可以說是他們最感興趣的內容了。席煜把手從劍柄上放下來,思索了一陣,像是想不起有這麼幾號人。不過慕琬還沒急一會兒,她突然就恍然大悟似的錘著手,大聲說:
“呀,你們說的,該不會是中了蛇毒的謝花氏吧?”
“對對對,是她。她怎麼樣了?她還有個妹妹……”
“她很好啊。”席煜認真地說著。
“很、很好?”
慕琬愣住了。說實話她並不相信這個回答,因為太不真實。
“她妹妹,是那個會和動物說話的?”
“是是,沒錯。”黛鸞追問著,“她怎麼樣了?”
“她好像是回老家了吧?我沒見過她了,本來我師父問她要不要和我們平日裡一起訓練呢,真是可惜……”
她話還沒說完,慕琬突然將傘橫在她脖子上。雖然這是個不會造成傷害的威脅,但態度已經十分明確。席煜很是困惑,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這樣,臉色有些緊張,還有不悅。
“你這人到底怎麼回事?該不會是假冒我們的弟子吧,一會兒一個態度。”
“彆耍花招。”慕琬瞪著她,“這些都是鄔遠歸教你的?”
“教我什麼啊?難道不是你們問什麼我答什麼嗎?”席煜的表情十分不可思議,“莫名其妙!”
山海依然客氣著,但他的態度也比較強硬:“抱歉,席姑娘,是這樣的。我們是謝花氏的友人,所以對她們的情況很擔心。您若是方便,能否告訴我,謝花謠的毒是如何化解的?”
“是佘師爺治好的呀。他很厲害,什麼東西都懂一些。”
山海與慕琬再度用眼神交流了一番。
謝花氏怕是受到了威脅,大約,是答應了什麼事——至少被迫答應。謝花淩若真回到了家,便證明鄔遠歸他們有足夠的自信保證她不會亂講話,那樣一來,她姐姐的確是個很好的棋子。而且那毒真的解開了嗎?誰也說不準。謝花謠一定是想要活下去的,不僅是為了她自己,更是為了她的妹妹,她的家人。
席煜的目光從麵前幾人掃了過去,最終,視線停留在一位從剛才起就沒說過話的“小姑娘”身上。她問道:
“你是哪兒來的?”
“……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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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還有不知道的說法呢!那你來我們雪硯宗乾什麼,彆是和你的同夥商量著來搗亂的吧?”
“沒有。硬要說出個所以然,大概算是絹雲山來。”
默涼試著認真解釋,但慕琬隻是把傘抵得更死了。席煜雖然有些咋呼,倒也不怕,她直直與慕琬對視著,看了半天,眼神突然就變了。
“誒,你是……”
“……是什麼?”
“你是梁丘師姑吧?我聽過你!”
“老實點!”
席煜剛才激動了些許,慕琬突然低聲吼了她一下。但這並不能乾擾席煜的情緒,她依然用那種仿佛壓抑了某種熱情的語調,高興地說:
“我知道你!謝花謠說,你們是出去找雲外鏡的!”
“所以你認識她!你騙我們——”
席煜突然環顧起左右來,像是在確定有沒有偷聽的人。確認安全以後,她才故作神秘地湊上來,完全不顧那傘柄的威脅。
“我要是明說出來,讓人給聽見,還不讓我師父給打死!”
“你……不是鄔遠歸的徒弟嗎?”山海皺著眉打量她。
“對啊。但那又如何呢?這並不影響我和謠師姐的關係啊。她說阿淩為了救她騙了你們的東西,她很對不起你們。如今她又不得不為了家族與妹妹的安危,繼續留在這裡做事。雖然……我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麼,但她經常提起你們呢。”
“是嗎?”
慕琬雖然在質疑,但一絲絲動搖也有些明顯。
“既然你認識我……那我娘呢?你知道嗎?”
“我不清楚誒——”席煜皺起眉,“要不我偷偷帶你回去看看?”
“不、不用……暫且不用。”
席煜再次環視他們,問了一句:“你在等人?”
“……此話怎講?”
“你們一定是找到雲外鏡了!”席煜有些興奮,但沒有正麵回答,“所以鏡子不在你們身上?但沒關係!我想看一眼,一眼就行!”
“我們可沒說找到了哦。”默涼望著她的眼睛,小聲說著。
“而且我還是……更擔心我娘一些。我不信那個混賬會輕易放過我娘!”
席煜有些奇怪。
“雖然我師父的確有些地方不太正常,但他都是為了壯大雪硯宗呀。梁丘師姑為什麼要和他鬨翻呢,是理念不一樣麼?聽上去你很不喜歡他。”
“豈止不喜歡。”慕琬咬緊了牙,“堪稱深惡痛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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