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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所謂“表演”開始僅有兩天,而時間過的總是很快。他們並沒有像是在其他地方逗留時那樣走走轉轉,畢竟這地方本就不大,困妖之地又占了一小半。再者,棠寰縣也談不上什麼風土人情——他們剛來的時候就已經領教過了。所以,幾人不過是窩在客棧呆。
他們來的算晚,圍牆附近能住的地方都被占了。這裡遠些,雖然有兩層樓,可還是無法看到那高高的牆內。但無所謂,他們很快就要進去了。
舟皿並沒有和他們一起住在客棧,但每天晚上都來看他們一眼,隨便聊些什麼。他大概是去打探消息去了,偶爾會刻意說些當地的情報。開始黛鸞還起哄,說他怎麼不和山海拚一間放呢,他的客房空得很。山海幽幽地說他膽子再大也不敢獨自和修行四百年的狐狸精共處一室。舟皿說他自有休息的地方,不用他們費心。看來他上一次住店,僅是為報仇罷了。
現在是報恩的時候——報涼月君的恩。
明日就不能賴床了,因為他們第二天要去占個好位置。他們其實對那些血腥的廝殺沒有任何興趣,反正隻要能混進去,讓舟皿找人便是。不過他說“錢花都花了,自然是要回個本”才慫恿他們起個大早。
“我聽說這狗場開設以來,第一個挑戰擂主的人類,其實不是人類。”
明明是大晚上,馬上就要睡覺的時候,舟皿卻賴在他們這兒,還倒了杯茶。
“是妖怪變的嗎?”黛鸞好奇地問。
“是一位六道無常。”
“誒?”
慕琬剛洗完臉,端起水盆正準備倒水,聽到這話突然坐了回來。
“你知道是哪位無常麼?”
“自然是不知道咯。”舟皿聳了聳肩,“但雖然六道無常不老不死,能正麵與強大的妖怪一決高下,怕也隻有兩人。”
“朽……”黛鸞隻說了一個字,識相地閉了嘴。但舟皿卻搖著頭,說不是。
“雖然不是人類,卻也不是妖怪。嚴格來講,其他無常鬼姑且還是人的範疇。單憑武力能擺上台麵的‘人’,隻有霜月君和神無君。辜葭潛龍·霜月君,生前武功蓋世,作為江湖刺客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卻活得滋潤,讓人無可奈何。他的修羅妖刀封魔刃,魔氣附體,能萬軍之中取上將級。陰陽往澗·神無君,是四五百年前連八部天神都能斬殺奇人。那時候我也是剛出生,有幸聽那樣的故事長大。他的那對彎刀陰陽月,是水無君打的,被那把刀砍殺的眾生,連魂魄也能灰飛煙滅。”
“……哇。那、那把刀,能不能殺六道無常啊?”
舟皿皺起眉,麵色複雜地看著黛鸞。
“你那小腦瓜裡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東西?”
“隨、隨便問問……”
山海硬是把他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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催他們早睡的是他,賴著不走讓他們無法休息的還是他。多麼隨心所欲的老狐狸。
第二天,他們如約早起,自然是沒見到舟皿的影子,興許已經去現場了。他們抓緊時間收拾好東西,也急急忙忙地趕過去。即便如此,來到石牆的大門前,人群還是烏央烏央的。排了半天終於到了他們,黛鸞特意看了一眼查票的人,有兩個,但都不是那邋遢的大叔。
不過她沒有找太久——那位胡茬叔叔在場子裡,懶洋洋地維護秩序。
裡麵果真如舟皿的描述與山海的推測一樣,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誰也看不出有什麼端倪。山海說,雖然他不知道這裡麵的人用了什麼法子,將布置的法器鎮品如何藏起來,但自己明顯能察覺到,這裡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場力。這裡的格局也很講究,甚至連休息的涼亭都暗藏玄機,一切嚴格遵循著五行八卦之理。
自然這種限製,到了場內便解除了。圍牆有兩堵,一麵是最外層的,很高;一麵是中央真正留給妖怪們撕打的地方,應該還有關押它們的地方。
黛鸞雖然看不見也不知道它們在哪兒,卻總能聽到隱隱的悲鳴。明明還是白天,她卻不寒而栗。她抓緊了慕琬的衣角,不敢離開他倆半步。
裡麵這牆是一個圓柱,有天花板來封頂。牆壁看著不高,內部卻向下沉了一大截,加起來的高度倒是比外層不相上下。他們找了一個略微靠前的位置坐下了。這時候凜山海又說,整座鬥場下方,其實奔騰著地下水。
“你怎麼知道?”
“濕氣很重。而金木火土我都在外麵瞧見了,唯獨沒有水,我便料想在這場子裡。何況你們看,這裡人聲鼎沸,陽氣極重,勢必需要屬陰的水來中和,以免太多看客影響了鬥獸們的揮。隻有在這凹陷的中央,它們的力量才能完全揮出來。仔細看這外麵一圈,還塗了很多顏色的線,那都摻雜了特彆的東西。”
果真如關押罪囚的監牢一樣精密,精密到連人類也覺得恐懼的程度。
當然,僅限於他們。那些還未開場便高喊著的烏合之眾,自然對此一無所知。看麵容和打扮,有本地人,也有外地人;有衣不遮體之人,也有高官厚祿之人。這兒沒有修什麼特彆的貴客場,魚龍混雜,好不熱鬨。
“人類還真是吵鬨啊。”
舟皿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後的位置上,略高一截。慕琬問他,你找到那人了?
“還沒有,我甚至無法確定究竟是誰。不過我們在這兒等著,那人總會出現的。”
“你這麼肯定?”
“我肯定。”
“但願吧……”慕琬小聲說,“我隻想早點離開這鬼地方。”
“我也不喜歡這兒……”黛鸞跟著嚷,“人太多,太吵,但看上去很熱鬨,不知為何冷得要命。”
“你覺得冷麼?”
在黛鸞正後方的舟皿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忽然覺得不冷了。於是她伸出手,在舟皿剛碰過的兩肩抓了一把,摸到一層極輕極軟的薄紗。它沒有顏色,更讓人感受不到重量。阿鸞很驚奇,忙追問是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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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覺得冷,是因為你體質過陰了。周圍人不覺得,就你一個人冷,一定是受到妖氣的影響。這紗是妖蟬的翼縫製,能隔開人與外界的氣息。”
“噢……這樣子。”
“可是……”山海有些疑慮,“我記得它也是極陰之物,為何能有如此效用?”
舟皿笑了。
“你在寒冬臘月裡砍了柴,回家後用涼水洗手,不也覺得那水是溫的嗎?相對而言罷了。對這孩子的命格來說,這裡的確有些不好的東西,過了她所能承受的限度。但隔開這些妖氣和陰氣,它自身的那點兒寒意便不算什麼了。”
凜山海若有所思,不再說話了。
據說這兒以前賣票的時候,還會告訴你是什麼樣的妖怪掐架,好讓你押注,不說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是有人來“挑事”了,那種門票叫“空票”。於是票被一搶而空,大街小巷還會流傳著各種各樣的版本,大家紛紛猜測是從哪兒來的、什麼樣的人,樂此不疲。但近兩年的“空票”太多,大多是噱頭,進了場才知道並沒哪位壯士站出來。他們依然隨便牽來兩隻妖怪,到場上了才讓你押注。不懂行的人對東家西家的式神與妖怪都不夠了解,沒有那種或大聲爭辯,或小聲探討的氣氛了。久而久之,這種行為也不大讓人們那麼感興趣。這也是為何棠寰縣仍然一空二百的主要原因——不會做生意。
“如果你們有不需要的式神,也可以賣給他們,能賣個好價錢。”舟皿說著這幾天打聽來的消息。慕琬皺著眉,對此嗤之以鼻。
“不知是多沒良心的主人才會做這種事。”
“這都是錢,姑娘。”舟皿回她,“人為了錢連自己老婆孩子也能出賣,何況式神。唯一不同的是,妖怪的價格高些。他們還在高價收些從荒野捕捉到的妖怪……啊,開始了。”
人群喧鬨了些,用不著舟皿伸出手指,三人齊刷刷地回過頭向下方的場地看去。邊緣高處的人還在喋喋不休地介紹些什麼,但聲音不大,都被人群的吵嚷聲淹沒了。或許這裡的大多數客人早就知道他們什麼說辭。接著,兩邊最邊緣的看台,像是升起斷頭台的刀似的拉起鐵門,出刺耳的摩擦聲。
兩扇金屬的欄杆門被提了上去,猛獸般低沉的吼叫逐漸清晰,人們都閉了嘴,抱著些許期待緊盯著場地,眼鏡也不眨一下。
待兩位出場後,看台一片哄鬨的唏噓聲。
“……我覺得,這就是普通的動物啊。”慕琬皺著眉看了半天。
“我也覺得……無非那頭猩猩大了一點,野豬的牙長了一點。雖然那對獠牙有些彆致,可有些卷的過分,應當不適合打架的。”黛鸞也說。
“我從它們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妖氣。”山海回頭微微看了一眼舟皿,“感覺隻是把山中的猛獸抓來罷了,打著鬥妖的旗號斂財而已。”
舟皿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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