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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氿推門進來的時候,單手捂著眼睛,慕琬已經被押走了。其他幾個人見他進來都不敢吭聲。畢竟,幾道醒目的血從他的指縫間淌出來。那場麵還是些許駭人。雖然他自己麵不改色,卻不由得讓彆人倒吸一口寒氣。
看到這一幕,鄔遠歸也一副很慌張的樣子“快去找醫……”
“不用。”佘氿打斷他,“你去看看那位師妹比較好,她與妹妹在林子裡玩,被毒蛇咬傷了。我沒什麼事哦,快去吧。”
鄔遠歸看了一眼他,微微點頭,隨著來通報的人去那邊的房間了。將謝花謠抬回來的兩個人站在床邊,見鄔遠歸進來,行了個禮。原本跪在床邊抱著姐姐的阿淩見到他,瘋了一樣地衝上去,被那兩人一把拽住。
“你混蛋!你們設計陷害阿謠,是你身邊那個走狗乾的!我都知道了!”
鄔遠歸輕歎了一口氣,語調誠懇。
“這孩子,準是被嚇傻了。你姐姐不會有事,我們會請最好的醫師來。對了,讓醫師再帶點敗火藥,看看阿淩的臉,都急上火了……”
嘴上雖然這麼說,他眼裡寫滿的分明是挑釁。
“放屁!阿謠本來能贏他的,都怪他使詐給阿謠姐下毒!我有證據……阿謠用傘把他眼睛劃傷了!”
鄔遠歸並不理她,俯下身查看謝花謠的傷勢。她躺在床上,整個人的膚色都泛著淡淡的青色,血液流通很慢。她額上布著細密的汗,雙目緊閉,眼瞼與嘴唇卻都在微顫。她的嘴唇泛出香堇似的紫色,想說話卻張不開口,這是麻痹的症狀。鄔遠歸牽了她的手,又冰又硬,簡直像個死人。而在她的手臂上,有兩個細小的孔洞,還有淤血。
“彆拿你的臟手碰她!”
鄔遠歸無所謂地聳肩,鬆開了手,謝花謠的手臂無力地垂下去。
“讓阿淩和她姐姐待在一起吧。你們守在門口,有什麼事可要注意著點。”
“是。”
走出門的時候,他們給房間上了鎖。原本在床邊的阿淩趕過來,使勁拍打著門。她晚了一步,可即使她提早反應過來,也拿這些人沒有辦法。
鄔遠歸又讓剩下的人看著慕琬,再注意謝花謠那小院子,彆讓師徒倆又造什麼幺蛾子。安排好所有的人以後,他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進門的時候他看到佘氿還站在推開的窗前,望著外麵的風景,並沒有去看他的眼睛。
鄔遠歸走到他身後。
“你應當沒什麼事吧。這點小傷對你來說……”
佘氿突然轉過身,一手狠狠擒住他的脖子,反身將他推在自己之前站的位置上,一臉凶惡地將他按在窗台上。堅硬的木頭讓鄔遠歸的後頸生疼,呼吸也困難。他還未反應過來,就看著佘氿淌著血的左眼——如一團黑紅的、半凝固的不明物,正惡狠狠地盯著他。
“我可從來不知道她那傘骨是桃木做的,我這傷一時半會可好不了呢。”
鄔遠歸掙紮著用雙手攥住佘氿的小臂,也發了狠力,幾乎要給他掐出血來。
佘氿把他放開了,不是因為疼,隻是因為他這樣說不了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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鄔遠歸劇烈地咳嗽著,感覺自己整個脖子都要被扭斷了。憤怒之餘,更多的是驚訝。佘氿從來都是與他好好說話的,這會兒卻發了狠,大概是真被傷到了。他還想說些什麼,卻隻能不斷地喘著氣,讓缺氧的肺泡迎接著窗外新鮮的空氣。
這模樣可真不能給彆人看到。
“對於姓謝花的那兩人,我們隻能懷疑,卻沒有證據——儘管我們都知道她們幾個是一夥的,卻沒什麼證據。”佘氿重新看向窗外,“那個姓凜的道長我知道,我們閣主提起過他們,包括你那傻乎乎的小師妹。她可終於機靈了一回,真不容易。”
“去、去她們,咳咳咳……去她們房子的人看過,說那兒沒有信。呼——咳咳,用雪墨寫的信一定在他們誰身上……”
鄔遠歸自知理虧,何況一路上的確沒少他的扶持。偶爾自己因為年輕而微微得意時,一向溫和的他都會采用這種極端的方式,讓他放清醒一些。比起眼前的蠅頭小利,複仇帶來的暢快與未來更多的好處才更要緊。
“那信很重要。”佘氿向後斜眼,“一定與雲外鏡有什麼關係。”
“你這麼肯定雁沐雪知道雲外鏡在何處?”
“江湖傳言沒有錯,那鏡子的確在你師父他爹的夫人身上。當年雇傭左衽門的,隻是讓他們去殺那對母女。左衽門不是誰都能雇得起……但他們接了,以一個不高的價格,因為左衽門也覬覦那麵神鏡。歿影閣雖然與他們有來往,但在這件事上,絕對不會妥協。如今我們隻是表麵和平罷了……”
“雲外鏡於雪硯宗確實沒有什麼特彆的作用,可以給你們。不過為什麼你們一定要它?以你們現在無所不知的實力,即使沒有它也……”
“所以說,你還隻是二十年前的小鬼。”
“……”
“還不是怪你嘴賤,竟然把雲外鏡的事說漏了。你師父看著你長大,不可能不知道你什麼德行,隻是不說罷了。反觀雁沐雪一身俠肝義膽,像極了他的女兒。但也多虧了她這樣的性格能讓她直接可你吵一架……你看,一知道你的目的就逃似的離開了雪硯穀,再加上那用過的雪墨,鬼都知道是去報信的。”
“她寧可去信梁丘慕琬也不肯信我,真是麻煩。”
“單純的傻子和奸詐的瘋子,你信誰?”
鄔遠歸冷眼看過去。
“我看你就是那個瘋子。”
“嘖,我單純得很。”佘氿嗤笑一聲,“凜山海他們曾去過青璃澤,我的兄弟姐妹都在那兒,已經領教過了。我看他們之中少了一個最大的麻煩。昨天我才弄清楚,與他們同行的百骸主迷失在六道的間隙了。這樣最好。不過他那個徒弟也不好對付,她還與許多無常鬼有瓜葛。要讓他們消停點,恐怕也需要用雲外鏡來跟他們講條件——今晚我去談。”
“他們認識你?”
“就要認識了。”
佘氿笑著攤開手,手上與臉上都是乾涸的血跡。他轉身向門口走去,鄔遠歸忽然在他離開前喊住了他。
“謝花謠的毒解得了嗎?”
“嗯?當然能解了。”佘氿轉過頭,用完好的眼睛看著他,“不過想不想要解藥,就看你那小師妹的誠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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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很漫長。山海和黛鸞在小院子裡等了很久,也沒有一點她們的消息。兩個人本來離謝花謠不遠的,可誰曾想剛靠近些,立刻便有衛兵請他們回去,一路看管重犯似的。這讓他們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但山海不願意在這種地方把事情鬨大,就暫時配合著回去了。
眼下已近黃昏,太陽沿著西邊的山脈緩緩下沉,可她們誰都沒回來,黛鸞急得要命。而在院外守著的剛開始隻有兩人,現在已經有足足五個,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問什麼也都閉口不談。隻是在下午人手增多的時候,他們說謝花謠被毒蛇咬了,她妹妹和慕琬跟她一直在一起。黛鸞拍了拍自己的藥箱,說她懂一些,可以幫忙去看,卻被一口回絕了。他們說穀裡有最好的醫師,用不著一個小丫頭去搗亂。何況穀中百年從未有過致人發毒的蛇,八成是他們從外麵帶來的,在代理穀主忙完之前都要嚴加看管。
他們還肆無忌憚地翻亂謝花謠的院子和屋子,踩壞了她種的菜和花。黛鸞氣得跳腳,卻沒辦法。天越來越黑了,她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山海在屋裡坐了一下午,動也沒動。隻是到了飯點,他才去灶上忙活了一下。
“你還有心情吃飯呢!”黛鸞嚷嚷,“都不知道她們有沒有餓肚子……”
“來幫忙。”他招招手,“去點藥過來。”
“什麼藥?”
她看著山海,滿腹疑慮,但用不了多久,她馬上就明白了師父的意思。
他們用剩下的米煮了一大鍋熱粥,盛了七個碗,其中五份的碗底撒了磨碎的混合藥粉。然後,山海親自給外麵的人端出去了——畢竟鬨騰的阿鸞去實在是太可疑。
這座小院子很僻靜,也很偏遠。天都要黑了,也沒見誰給這邊兒送飯,幾個弟子站了一天,都餓了。在疑慮麵前,饑餓更勝一籌。不過其中一個人還是讓山海喝了一口,生怕他們給碗兒裡下毒。山海坦然自若地咽下去,他們這才接過碗,匆匆道了謝便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那並不是毒藥,隻是催眠的草藥粉罷了。何況他隻喝了麵兒上一層,根本不會有事。
喝完了粥,眼看門外沒什麼動靜,山海便催促黛鸞
“快,把雁沐雪的那封信拿出來。”
“……什麼信?”
“……你不是忘了吧。”
“哦——沒有!”
阿鸞一邊嘴硬,一邊從藥箱裡翻那封信。當她把信取出來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了一瞬。原先他們還擔心,雪硯穀的雪墨傳言是假的,或者這封信上其實什麼都沒寫。但他們發現自己險些沒認出這封信來——的確如極月君所言,上麵的確寫了東西。一張空白的、沾染著發黑血跡的紙張上,輪廓分明的黑色墨水呈現出了原本的模樣。
難怪極月君沒有辦法複述它,比起紫,那更像是一張畫……卻也不是畫。
“或許隻有慕琬才能看得懂……”黛鸞有些頭疼,“我們得拿給她看。”
天全部黑了,即使是西方的天空也沒有絲毫暖光值得留戀。慕琬推開窗戶,看著三層樓下站著許多生麵孔還在巡邏。這房間門口也有人,剛還端了飯菜放在桌上。她的傘被收走,不知道放在哪兒了,不然突破封鎖不是問題。但即使她還能召喚天狗,或是武器就在身邊也沒有用。聽他們說,謝花謠身中劇毒,就在雁沐雪的房間,這讓她很為難。
連凜山海和黛鸞也沒有辦法過來,現在的自己完全是孤立無援的狀態。
毫無頭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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