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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英樓理所當然是被封起來了。衙門沒辦法讓人認領焦黑的屍體,隻是讓誰家有失蹤人口,就往上報。但出入寒英樓的,自然沒太多擺得上台麵的正人君子,要麼沒人去認,要麼沒人能去認。儘管貼了封條站著守衛,時至今日也有一些好事的人湊在附近圍觀。
自然,他們沒能擠過去。隻能在人群外聽著紛紛議論。
從那些細碎的討論聲裡,幾人大概聽明白了些。這寒英樓在過去還能唱戲的那幾年,是個戲樓,原本的主人名叫青鬼。
青鬼不是鬼,是個不到三十來歲的女人。過去,她爹娘帶著戲班子,還有很多地,都蓋了樓。後來她不顧爹媽勸阻,和喜歡的男人跑了,再過幾年,城主繼任就開始整頓,他爹媽因為家大業大,眼紅的人多,都給迫害死了。誰曾想就在人人都以為他們的地和樓要被吞了的時候,女兒回來了。
帶著半張殘破不堪的臉。
那時候,人們都快忘記了她的臉,許多官員收了賄賂,都說她是裝的,並非貨真價實的繼承人——尤其那張臉,怎麼看都不像幾年前的那個丫頭。但她身上有許多東西,都是當年從家裡帶走的,鄰裡街坊都能證明。她性格變了許多,不再愛說話,嗓子也啞了些,或許是毀了容害的。但她家的地太多,眼紅的人很多,連街坊們也收了錢不再吭聲。碰巧的是,那年趕上督察禦史來訪巡視,她一不做二不休就鬨上去,這才把地都搶了回來。
她變得太多,狠得太多,冷漠得太多。有時候親友鄰居都懷疑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或者說有彆人的魂占了這個身子。她確實也不再提起自己以前的名字了,整天帶著半張可怖的麵具,人們都叫她青鬼。城主不讓唱戲拉弦之後,她便把地盤都租出去,收租度日。
寒英樓也是她租出去的,給了一個老人家。這次出事兒以後,直到現在也沒見她出來看看。城中央有一棟繁華的酒樓,雖然不是她家蓋的,地卻是她的。她一天到晚都在那裡的閣樓窩著,住在不見天日的浮華之上。
而這寒英樓,從外部看上去幾乎是燒穿了,牆瓦潰爛到能清晰地看見裡麵的構造。橫梁支柱都垮下來,整棟樓脆得像一張紙。目前說法最多的是,有人當晚遠遠看見一道天雷劈下來,引燃了此處。雖然燒的很厲害,但人們依然能從樓頂上看到雷擊的痕跡,這個說法也就受到普遍的信服。
無非是這裡的人乾了虧心事,遭了天譴罷了。再聽下去,就是些死去的樓主老人家當年乾過的“光輝事跡”了,也不知真假。他的屍體也沒找到——樓裡有很多人形的屍體,木柴一樣,分不清哪個是他。上麵或許還有很多屍體,但沒人敢上樓,生怕垮下來。
“的確有雷擊的可能”山海思索,“但天譴的說法,我大抵是不信的……”
“不如我們去找那青鬼問問看”慕琬說,“她或許知道租房那個老頭的一些事。”
其他人也認同這個方法,何況無樂城最繁華的地帶,他們還沒有去過。等太陽過了最高處,晌午一過,他們便來到了無樂城的中心。此地的喧鬨果然與許多城池如出一轍,叫賣聲此起彼伏。隻不過比起其他地方,這兒再嘈雜,當真是一點音樂聲也不曾有過。
施無棄指了指一處高樓,最上麵的閣樓窗戶很小,也沒什麼光線,看上去裡頭黑燈瞎火的,顯然不像是有人在住。但稍作打聽,他們便確信那被人稱之為青鬼的女人,就住在那個地方。他們邁出腳步,準備現吃頓飯,再上樓去看看。
剛靠近些,脂粉味撲麵而來,嬉笑的妙曼女子們揮著手帕,招呼他們進來。
“……我覺得這個地方不適合小孩來。”
說著,慕琬蓋住了黛鸞的眼睛。她一邊再三強調自己已經成年,一邊掙紮著扯她的手。山海皺著眉稍作思考,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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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倒覺得這地方……單是吃飯也會很貴。我們還是省省錢,去彆的地方吃飽了再來拜訪青鬼姑娘吧。”
慕琬指了指旁邊:“我推薦那家樸實無華的削麵。”
施無棄譏笑她還是太年輕,不管多樸實無華的東西,放到這個地段都貴的要命。可慕琬不信,她覺得幾碗麵的成本能有多少?於是他們走進去,坐下來。
慕琬剛看了眼價格,便萌生了轉頭出門的想法,但麵子不允許。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生意,有生意的地方就有市場。挨宰是行走江湖不可或缺的一個步驟,認命吧。
慕琬無神的雙目無聲地控訴著:我加點蔥花他都要錢。
畢竟有句老話叫作,來都來了。
吃過有史以來最肉疼的削麵以後,他們捂著更加心痛的胸口走出了店門,再走進對麵的酒樓。樓門口掛著“芳春院”三個大字。一進去,他們不顧一群姑娘的簇擁便直奔賬房,打聽閣樓的事。旁人聽著奇怪,都不禁偷偷打量他們的穿著,推斷他們的身份。賬房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青鬼不見男人。先前來問話的衙役,都給她派人轟出去了,硬是找了女的來。
施無棄與凜山海麵麵廝覷,試探性地看了看兩位姑娘。她們倒覺得無所謂,隻是對此感到很奇怪,就多問了幾句。賬房說,她隻是不喜歡男人。
——怕是感情受了什麼傷,他們紛紛猜想。不過,據說最上頭是她的閨房,外人也確實不便進去。
最終,施無棄還是讓柒姑娘跟上去了,若有什麼意外也方便處理。
她們小心翼翼爬著樓。兩層都是住宿,再往上有股中藥味,似乎是醫館的庫房。上了頂樓,果真是黑燈瞎火,即使現在正是下午,外麵理應亮堂堂的。但光線絲毫也照不進來。她們試探性地敲了敲門,也沒人應,但門沒有鎖,慕琬就兀自推開門進去了。屋裡比樓道稍微亮些,點了一根蠟燭在桌子上。靠著窗的位置擺了一張床,有人側目托著臉,望著窗外,不知在看些什麼。
不出意外,那便是青鬼了。
“打擾了……”兩人小聲地說著,柒姑娘站在她們身後。
青鬼沒有動,隻是眼睛微微斜向他們,膚色很冷。這一側的臉恬靜動人,隻是顯得有些憔悴,眼神像個死人。另一邊應當就戴著麵具了,因為她們看到,有一支鬼角從上麵伸出,上麵係著一條紅色的帶子。
那條帶子,給慕琬熟悉又不安的感覺。
兩個大老爺們,硬是從天亮等到天黑。在這個衣香鬢影簇擁著的地方,多待一刻都讓人受不了——主要是錢包受不了。他們仗著午飯在麵館兒消費過一次,厚著臉點了一壺茶,在小二的眼色中硬是在靠窗的位置做了一下午,直到天空徹底黑下來,街上的燈都點亮了,才盼到她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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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長時間……她怎麼說?”
慕琬沉重地搖搖頭,表示並沒有什麼有價值的信息。好消息是,青鬼看似可怖又不善言表,實際上倒是健談得很。對外麵的生活,她其實很感興趣,隻是怕自己的模樣嚇到女人和小孩。平時有人找她,她都喜歡纏著,問東問西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慕琬給他們細說起聊過的話題。
“但……她說她的臉,是被她男人毀的,後來才知道,那人是笑麵狼。她當時嚇壞了,又聞了不該聞的藥,動彈不得任人宰割。那臉皮被剝了一半時,突然有人闖進來,打翻了燈台,與他交起手了,她這才保住一命。但時至今日,她也不知道救命恩人姓甚名誰,隻是撿到了那人撕裂的衣條,從此便戴在身上。”
黛鸞趴在柒姑娘的後背直犯困,另外兩人在聽到這三個字時,感到非常詫異。
街巷有些雜亂,他們幾乎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了有些偏僻的地方。施無棄指著地上的磚塊說,很多地方都有約定成俗的規矩:地上的磚若豎著鋪,就證明這條路是通的;若磚橫著鋪,就表示前方是個死胡同。隻要順著豎著的磚,就能走出去。
又走了一陣,在路過一個漆黑的巷口時,施無棄停住了腳步。
“怎麼了”慕琬問,“你不是說,橫著磚的路是死路嗎?”
施無棄緩緩抬起手,指著巷子說:“……那裡有很重的血味,是新鮮的。”
此話一出,山海與慕琬同時毫不猶豫地衝了過去。體內本能的“善”令他們如此奮不顧身——若在能救的時候卻出了人命,這絕不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最深處,牆邊掛了一盞昏暗的燈。燈光將儘頭的牆壁映成慘灰色,兩個人的身影被投射在牆上。一個躺著,一個半跪。
聽到淩亂的腳步聲,那人嚇了一跳,立刻站起來,條件反射舉起的雙手像是自證清白。他們追上來停下,慕琬掃過他的臉,驚訝地喊出他的名字。
“段嶽生?!”
緊接著,她的目光挪向了那躺著的人。
一瞬間,她感到天旋地轉,雙腿的力氣都被抽走了。她踉蹌著向前一步,麵色突然就變得慘白。
為什麼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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