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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他們回到那藏著狂骨的井邊時,已是日暮時分。
這次,慕琬執意要跟著下去,山海卻依然不準。他嘴上說,要找人照看阿鸞,慕琬心裡總覺得跟交代後事似的。但若以前,沒人能照顧她,山海還會不會冒這些險,她不清楚。
凜山海與施無棄重新回到了那口井下。正值逢魔之時,井下的涼意格外明顯。點著火把走了幾步路,他們很快來到先前一地殘骸的地方。狂骨的本體不知藏在何處,妖氣卻毫無收斂,地上人骨都在微微顫著。
此時,有手抓住了山海的腳踝。
山海連忙躲閃,抽出帶來的阿鸞的桃木劍,準備沿著腕骨擊斷它。可就在這時,一陣可怕的氣勁直奔向它,一陣塵土的轟鳴聲後,那半截身子在頃刻間化為粉塵。
連同它身後目光所及之處的全部骸骨。
灰白的煙塵逐漸彌漫過來,這力道讓他們頭上的岩石也哢嚓作響,細碎的沙礫不斷地落下來。山海掩住口鼻回歸頭,發現施無棄隻是抬起一隻掌罷了。
先前從他的呼吸裡,山海早就察覺到他定有著驚人內力,隻是親眼瞧見還是第一次。
顫動持續了許久才停下來。山海環顧四周,有些憂慮地對施無棄說:
“我還是建議收斂幾分。這到地麵的距離不算太深,若真的塌下來,不止我們,上麵方圓多少裡地保不齊都要毀了姑娘們也還在上麵。”
施無棄略微皺起眉,有些不耐煩,但也沒有反駁他。山海接著說:
“您真能役使屍骨,那比起這小小狂骨的妖力,是誰更勝一籌?”
“啊,我試試吧”施無棄說著,卻忽然回了頭,“那邊來了。”
或許是剛才的氣勁太大,驚動了整座井下。從四麵八方陸陸續續聚攏來大群白骨,數量之大,規模之廣,就著微弱的火光他們也不得而知。骨頭摩擦的聲音嘎吱作響,聽著讓人心裡又刺又癢。
“施公子,這”
山海看了一眼他。
百骸主深深吸了口氣,閉上了眼。再度睜開之時,那對暗沉的眸子忽然彌漫出醒目的金色光華,像在流動似的。那光並不刺眼,卻也極亮。這時候,所有的骨骸都僵在原地,與某種看不見的力量作鬥爭一般劇烈震顫著。
山海不由得向後撤了一步。
這的確是驚人的力量,但出乎意料的還在後頭。不少被埋在地下的屍骨,也受到了這種力量的召喚,接二連三地破土而出。伸出的手臂弓起的脊椎抬起的顱骨,無一不像泥潭的氣泡那樣爭先恐後地湧出來。
地麵上出現了巨大的裂痕,山海險些站不穩。緊接著,他聽到地麵下傳來潺潺的聲音。
糟了。
“施公子且慢!這下麵——”
原本紮實的土地如被擊中的琉璃,支離破碎。數量龐大的骨骸與兩人直直墜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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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的確是流水。水勢並不猛烈,但流速略快,再加上大量的石塊與其他障礙,在水中掙紮變得十分艱難。山海伸手扒住凸起的石壁,卻很光滑,很快被卷進去。他想儘辦法從水中雜物裡脫身,躍出水麵,卻沒有落腳的地方,隻得不斷在流動的巨石與土塊上跳躍。
不必說,火把早就熄滅了。漆黑的洞裡他們什麼也看不見。山海不知施無棄那邊情況如何,巨大的噪音也讓他聽不見對方的動靜。他隻能憑著感覺,正如在山泉間訓練時傾聽每一滴水花的流向一般,全靠直覺來引導自己的落腳。稍若不慎,便會再度被卷入洪流之中。
要了親命。
這絕對是山海迄今為止的人生中為數不多的煎熬時刻。他不斷地往來於碎石間,眼睛逐漸適應黑暗,依稀看到些許輪廓。大約一盞茶的功夫,水勢終於平緩,而眼前迎來的視野逐漸變得明亮。
終於,感到疲憊的山海能有歇腳的地方了。他踏到平坦許多的地麵上,濺起一片水花。眨眼的功夫,施無棄也點了地,拍了拍衣袖。借著光看向他,除了褲腿與衣擺有些許水漬,其他地方倒還乾乾淨淨。
“閣下武學還有待磨煉啊。”他瞟了一眼山海。
“見笑。”
不知是不是有什麼出口,這裡的光明顯強了許多。二人向前走著,地麵上的積水擴散出漣漪。一旁是那道地下暗河,在這寬廣些的地方已經形成了小小的湖,隻是入水口暫且被那些坍塌的石土與骸骨堵塞住了。
這竟是一處地下溶洞。
若說沒灌水是不可能的,山海剛落下來的適合的確嗆了幾口。若是溶洞,他心裡也就清楚了,難怪口中還殘留著堿水的微苦。這是不曾想,在這方麵不見天日的洞窟裡,還長著不少稀奇古怪的植物。有些山海見過,聽過,更多的是沒見過的。在沒有強風的地方,它們輕輕敷在石壁或縫隙上,生長著蜷曲的葉,或靈動的花,還有許多姿態奇異又可愛的菌子。
它們無不散發著幽冷的光,將這片寬敞點亮。
“柒!”
施無棄忽然向前衝過去,腳步濺起一片水聲。山海緊跟上去,發現柒姑娘歪著頭,無力地躺在一塊巨石邊,被水流攔截下來。她沒有泡出問題,或許也是隨著塌陷一路被衝過來的。山海看到她臉色青白,很明顯不僅是那些美麗的花草照出的模樣。她的肢體很僵硬,明顯是死去多時。
她臉上還掛著那淺淺的笑,就仿佛她生前就是這樣笑著死去的。
施無棄將帶來的斷手為她接上。他僅是將兩處斷麵對齊,然後另一隻手伸出二指,自下而上輕輕掠過。那本有些參差的連接處竟像是墨痕般被抹去了。
柒姑娘睜開眼,不需施無棄的攙扶就站了起來,仿佛不曾“壞”過一樣。
凜山海忽然聽到拖曳的聲音,他猛然回過頭,抽出桃木劍,發現那些殘餘的屍骨正從那邊掙紮著爬過來。當他的劍斬斷一半屍骨時,施無棄才發現自己大意了。
但很快,那些骨頭不再動彈。一具披著白衣的屍骨緩緩來在他們麵前。
它是懸在空中的,沒有腳。這一定就是那名為狂骨的妖怪。
但,它似乎並未釋放出什麼攻擊性來。它空洞的眼眶,呆滯地望向山海的腰間。他忽然反應過來,從腰間摘下掛著的那雙繡花鞋。他解下來,將它小心地遞給施無棄。
施無棄走上前時,山海忽然想起,當時拽住他腳踝的枯骨,是否也是被這雙鞋所吸引?
狂骨伸出了手,接過那雙鞋。
接著,它將手探進衣擺,從肋骨間抽出了一根木棍。施無棄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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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判官筆!”山海大喊。
“就,就這玩意兒?”施無棄明顯有些詫異,“連根毛都沒有,你們管它叫筆?”
“說來話長”
施無棄試探性地伸出手,將手覆蓋在那隻慘白的拖著筆杆的手骨上。
他一直沒有說話,一人一妖就這樣保持著同一個動作。山海不知道他們在乾什麼,但並未打擾。半晌,施無棄終於抬起手,拿了那支筆,沒有說話。狂骨繞開他們,兀自飄向前,停頓在水上的某處。
頃刻間,化為粉塵。
山海望了一眼施無棄。不曾想,這事兒就這樣莫名地被解決了。既找到了柒姑娘,又拿回了筆,所幸也無人受傷,算是好事。看樣子,這狂骨的怨念也被消去了。
“我們該怎麼出去?原路返回,還是”
“不用”百骸主指了指狂骨消失的地方,“這地勢向東傾斜,水流湍急,我估摸著這時間和方位這裡或許已是玄祟鎮的範疇了。它消失的地方,上頭,應該就是出口。”
說罷,他的雙手靈活地翻轉,一股內力在指間集聚。運功隻用了一會兒,他便伸手將這股力推送出去,準確地打在遙遠的上方石壁上。
漆黑的天頂,傳來的是木板破碎的聲音。看來是人為封死的。緊接著,微弱的青色月光投射下來,在粼粼的水麵上照出一圈光來。雖然很高,但還能判斷出井口寬很多。百骸主背起柒姑娘,先上去了。而井的上麵,還封了一層木板,這也並不能困住他。
這是另一口井。
從此處爬出來,山海發現,這裡的確在玄祟鎮神社內的庭院。這兒還很新,畢竟幾十年前才翻修過。隻是,這裡不再有人駐守了。光不算太亮,時間也不夠,他更沒心情去欣賞這片他未曾來過的地界。他對衣擺稍加整理,便隨百骸主離開這裡了。
邁出朱紅的鳥居前,施無棄最後回了一次頭。
“何事?”
“沒什麼,走吧。”
山海看著他,忽然笑了笑。
“不愧是百骸之主,的確令人佩服。”
“你反應也不差。”
第二日,慕琬與阿鸞在玄祟鎮先前的客棧裡找到了他們。看到三個人安然無事,她們自然是鬆了口氣。兩個姑娘也是商討了一番,在聽見地層塌陷後,與他們一樣判斷出了水流的走向,再加上祟的事,自然而然想到了神社。她們的確先去了那裡,但發現被封住的井口被什麼人破壞了,便馬上趕到了客棧。
至於為何是那裡,或許隻能用默契解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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