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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第四日晌午到了死村。
雖說是夏天,但晚上還是很涼,阿鸞身子本來就虛,可能受了風寒,有點吸鼻子。
他們騎著馬進了村,的確一個人也沒有,連草木都是枯萎的。鳥兒也不肯在這裡叫喚幾聲——不如說,連鳥的影子也不曾見過。
雖然沒有樹蔭,這裡卻清清涼涼,偶爾有風從箱子或房屋間穿行,發出詭異的口哨般的嘯聲。門窗缺乏養護,都被白蟻蝕空了,千瘡百孔,看著嚇人。
村子規模不大,他們繞了一圈,粗略數數有二三十戶,靠水的地方修了一座小廟,不知供奉了什麼。隻是那條河水位低得可憐,河道顯得很深,感覺這條細細的線隨時都會乾涸。
巡視的時候山海照例拿著羅經,沒有發現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一個時辰後,他們找了間還算寬敞的小院,栓了馬。因為總是有風,所以屋裡也沒什麼灰塵,很乾淨。
“糧不夠了。明天我一個人趕到東邊那個鎮上帶些回來,順便打聽一下這邊的事。叫什麼來著玄玄”
“玄祟鎮”慕琬接話,“我倒沒指望你查出什麼結果。這次和以往不同,沒什麼人受傷,早點趕路才是正事。”
“對,玄祟鎮。我知道,並未打算久留,隻是待兩天看看罷了。放心,我來去很快。我過去住在山上,對輕功還有些自信。”
慕琬心裡想,帶著黛鸞對他來說倒還成了麻煩。但他們若隻是雲遊四海,倒也無所謂。
說起來,黛鸞平時總是很吵,但現在不怎麼說話了。可能是受了涼,顯得病怏怏的。
“我想喝水。”她說。
慕琬和她去後院看了看,有口井。太陽斜照在井壁上,看不到底。剛把頭探過去,就迎麵感到一股涼意。黛鸞撿起一塊石頭扔進去,過了很久才傳來聲響,卻沒有水聲。
是口枯井。
“我去河邊打點水。”
山海說著,拿過水壺便躍上房頂,很快離開了。那身手的確不錯,慕琬確信他沒有說大話。她又和黛鸞在後院四處看了看,牲口棚也是空的,沒有動物的遺骸。再加上家家戶戶也沒見過值錢的東西,她判斷,人們應該是陸陸續續從這裡搬走的。
她們搜刮了各處拐角,把能找到的草都拽了下來給馬果腹。忙完以後,她們鋪了布在後院曬太陽。兩個姑娘又聊起天來。
“你也勸勸你師父,彆再乾這狗拿耗子的閒事。我看那極月君,也不是什麼正經人。”
“他們就是這樣,管不了。再說我覺得也挺好,這樣多有意思”
“好什麼好?遲早有一天把自己搭進去。”
“他要是不管,那就不是他了。”
這話乍一聽還挺能唬人,慕琬一時不知怎麼反駁。
“你不怕嗎?”
“天塌了個高的頂著。”
你師父也沒多高啊?她想說,憋回去了。
因為她遠遠看到山海回來了。
行走江湖小貼士其一:當你開始說人壞話的時候,他就出現了。
“少喝點,這種地方的水喝多了不好。解渴就行了,彆當飯一樣你在聽嗎?”
噸噸噸噸噸噸噸。
耳朵和肚子總有一個地方在養魚,他想,最好彆是腦子。
山海忽然感覺來回二裡地都輕輕鬆鬆的身子骨,一瞬間,很累。再看看慕琬,遠看著嘴皮子還在動,自己回來就安靜了,感覺上一秒自己在被說壞話。
行走江湖小貼士其二:當你暫時離隊後,你就會成為話題。
直到傍晚,村子裡也沒有什麼異像。趕了幾天路,他們都很累,所以早早回屋休息了。臨睡前,山海照例用那禿了毛的判官筆判斷了涼月君的方位,並無太大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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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村子一到晚上更冷,黛鸞裹緊衣服,還是覺得寒氣往骨頭裡滲。等到另外兩人的呼吸變得均勻而平穩,她還沒有睡著。周圍安靜的可怕,以往的夏夜總是有蟲鳴,而現在連樹葉摩擦的聲音也沒有,讓她心裡空空的。
山海平時總說她心大,她感覺出來了。
雖然好像不是這個意思。
又不知過了多久,她終於覺得上下眼皮開始打架,勉強睡了過去。可又沒過多久,本來就沒吃太多東西的肚子攔不住水,白天那翻猛灌讓她現在難受了起來。
得虧還沒來得及做找茅廁的噩夢,她先一步睜開了眼。
想尿尿。
她倒不怕黑,但一個人,在這樣一個氛圍獨自解決內急,感覺是鬼故事的標配。
黛鸞咬咬牙,小心地穿上鞋,跑到後院的小茅房去了。她跑得快,又目標明確,倒也沒特彆害怕。解決問題之後,覺得一身輕鬆,步子就放慢了些。
空氣中傳來嘎嘎的聲音,像是木頭或是彆的什麼在摩擦。
她倒不是很害怕,山海曾經說過,因為溫度或風之類的原因,房院裡有些奇怪的聲音是正常的。隻是夜太安靜,這聲音顯得有些大,她便加快了腳步。
她又聽見了水聲。
這離河邊不是很遠,但水流絕不至於傳到她耳裡。身後還是一口枯井,那這是
“喝口水吧。”
有未曾聽過的微弱的女人的聲音。
“噫——”
阿鸞發出細小的驚叫。
她顫顫巍巍回過頭,看到井邊多了個影子。
一萬句江湖粗口在心中奔騰而過。
她的眼睛適應了黑暗,隱約能看到微弱的月光下,井邊不對,是井中央,多了個白色的身影。確切地說,那是一具披著白布的骸骨。它就那樣懸在井邊,沒有腳。
它手裡端著一個碗兒,用空洞洞的眼睛注視著她。
“喝水吧。”它又說。
看清楚之後,黛鸞心裡反而不是那麼慌了。能看清楚,就能判斷這是什麼妖怪;知道這是什麼妖怪,便知道破解困境的對策。
此物名為狂骨,是居住在古井裡的妖怪。夜深人靜時,就會問路人要不要喝水。如果聽它的話喝下水,便無事發生;但如果不喝,它就會開始扭動身子跳舞,讓見了的人發狂,以至於投井而死。
因為她不想看舞,所以決定喝水。反正肚子已經騰空了。
今天不是我黛小鸞住在茅房,就是井被我喝乾。
懷著這樣的覺悟,她毫無顧慮地接過碗。但一飲而儘的勇氣還差點,她試探性地喝了兩口,覺得有點鹹,略微發苦,不是很想喝。
這碗不知道是什麼材質,但絕不是瓷,太粗糙了。而當她斜過碗的時候,到嘴裡的水並不多,聽聲音,有不少灑在地上。
漏了嗎?
她抬起碗,借著弱光打量起來。
碗的邊緣不太整齊,有些劃嘴。手握著的那邊還有些細小的洞,它們倒很整齊,像樂器的孔。微微轉了一些,她發現這上麵確實有洞,還倆。
有點眼熟啊。
像,眼睛之類的窟窿?
“哎我去——”
心裡一激靈,手上跟著打滑,整個頭骨被她狠狠拋了出去。隨機,她連滾帶爬地跑回房子裡去,死命搖著熟睡的兩個人,嘴上大聲嚷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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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醒醒醒,彆睡啦!妖怪啊有妖怪我看見了!”
這一折騰,兩個蒙頭蒙腦的人醒了大半。慕琬把桌上的燈點好,山海很快摸出羅經。就著燭光,它分明像是被什麼吸引一樣,開始劇烈地顫動。
“你護好她。”
他簡單地交代一句,披上外衣就匆匆出去了。慕琬攬著阿鸞,目光追著他出了房間,直到拐了彎奔向後院去。
羅經直指那口井。雖然什麼人影都沒看到,他還是伸出頭,往井裡望去。
一輪彎月靜靜地映襯在井中,泛著粼粼的光。
不是枯井嗎?
盯著這口可疑的井,他感到困惑。但明確的是,至少弄清楚了這死村的確有問題。
那輪彎月忽然破碎了,攪成一團,詭異地扭動,仿佛在那之下有什麼東西。
“嘩啦——”
慕琬聽到極大的水聲。
來不及想太多,她拉著黛鸞衝到後院裡去,一眼看到井邊有什麼東西在反光。阿鸞撿起來,果然是山海的羅經和八荒鏡,但他人卻不知哪裡去了。
其實,知道?
兩人的目光迅速聚集在那口井上。
“糟了”
梁丘姑娘犯了難,手上抓緊了傘,猶豫著怎麼撈他上來。
隻聽見井裡撲騰了一會,又安靜了。但很快,一個身影便從井口飛快地躍上來。要不是熟悉那身手,慕琬怕是直接認作妖怪當頭一棒了。
也不能怪她這麼想,山海的頭發都散開了,簡直和鬼彆無二致。
他的呼吸很不平穩,阿鸞飛撲過去,攔腰抱住他。
“嚇死我了我又以為你要被吃了!”她嚷著。
為什麼是又。
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慕琬還是關切地走上來,上下打量著他。
“你師父命硬著。行啦,鬆開吧,我身上都是水,你彆”
他話說了一半,忽然不說下去了。聽到這兒,阿鸞也忽然推開他。
這就是慕琬感到奇怪的地方了。
他方才在井裡掙紮許久,她們分明聽到水聲,何況他連頭發都散了可山海身上,分明一片水漬也沒有。
是幻術?
“我方才看到鏡子裡,有個姑娘的麵容。”山海回憶著。
疑惑之時,黛鸞毫無征兆地蹲到地上。
“我肚子疼”
她小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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