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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砍柴人自稱雲戈,正是錦桐鄉的住民。
他雖有些沉默寡言,但心地善良,帶著他們到自己家裡去。接近了錦桐鄉,遠遠看出一片斑斕的彩色,琉牆璧瓦,五光十色,看上去都是拿礦物的顏料與絢爛的彩石裝飾而成的。
雲戈家是個銀匠鋪,屋裡頭到處撇著工具。就要夏天了,熔爐裡的火剛熄了不久,又被他燃起來,整個屋子裡十分悶熱。
阿鸞把濕了大半截的外衣脫下來,站在爐子邊烤著。房子還有個裡屋,雲戈拿著傘進去了,慕琬本想跟過去,他卻頭也沒回直接扣上了門,險些拍在她的臉上。她有點不高興,但也沒多說什麼,隻是有些煩躁地在門口徘徊,像焦慮的野獸。
山海四下看了看桌麵上的銀製品。被隨意擺放的都是還未加工或修補的殘次品。桌上櫃子上到處都是。裡屋的雲戈忽然想到了什麼,隔著門傳來他宏亮的嗓音:
“東西都彆亂碰啊,我都記得什麼在哪兒的。”
慕琬掃了一眼室內,杯盤狼藉,雜亂無章。
“”
倒是希望你記得。她暗想。
山海走到阿鸞旁邊,用手背試了試她的額頭,沒什麼大問題。他的目光停留在她項前顯露出的平安鎖上,摘下來,他仔細打量了一番。
鏽得厲害。真是怪事,在黛巒城內明明一直是鋥光瓦亮的。
“坐下休息會吧,你怕傘被偷了不成?”
他見慕琬還是很焦躁,便招呼她坐下。她走過來,坐是坐下了,凳子上有刺似的。
“那傘很重要。”
“壞了再買一把便是。”
這話說出口,山海自然有自己的打算。上次見那傘在雨中滴水不沾,他便起了疑心,卻不好直問。正巧,這是個好機會。慕琬倒也真沒讓他失望,明顯更加心煩意亂了。
“你不明白”她忽然站起來,“葉隱露雖是一般的傘,但刀劍不入。因為傘下貼滿了符咒——包括咒令。風刮不折,火燒不壞,隻是不曾想,我竟忽略了內力對它的損害。”
“咒令是什麼?”烘衣服的阿鸞回過頭。
“哦是這樣嗎。咒令是役魔使常用的東西,其餘流派的陰陽師也會一些。就是與妖怪定立契約的信物,有了它,便能召喚服從於你的式神效力。通常是紙符木符或者紙人之流,不過我也見過用佛珠的。反正,都是要在上麵留下簽名或血淚作為證明。”
山海如此解釋的,一麵繼續端詳起手中的平安鎖。慕琬仍等著,一旦屋裡頭沒點動靜,她就有些心慌。約莫過了不到半個時辰,雲戈走出來,將傘丟給她。慕琬接過來,仔細打量了一番,木頭還是原來的木頭,竟然看不出一絲曾碎裂的痕跡。
“想不到您技藝如此精湛”她讚歎著。山海站起身來看,也不由得發出感慨。這會,慕琬倒是有些為先前的質疑而不好意思了。
雲戈隻是默默地點頭,聽了三人接連不斷的誇獎,也不曾喜形於色。他忽然注意到山海手中的鎖,指著他問,這個也要修麼?
“這我並不懷疑您的手藝,畢竟您是乾這行的隻是,這鎖的磨損原因,怕不是什麼鹽醋之類一般的流程能處理的了”
“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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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擺擺手,結果山海猶猶豫豫遞來的鎖,轉身又進了門。三麵麵廝覷,不知他有什麼不同尋常的手段。約摸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他走出來,捧著鎖。那鎖子又變的閃閃發亮,每一處紋理都變得無比清晰,除了鏽跡,連一點刮擦也看不出來,換了個新鎖似的。
“叩見郡主。”
他突然行了個單膝禮,將平安鎖雙手奉上。
慕琬一驚,以打量什麼珍奇異獸的目光看著雲戈,又轉過臉,盯著阿鸞。
“什什麼郡主?”
雲戈抬眼看了看她,覺得她那懵懵的神情不像是裝的。
“你竟不知道麼?與你隨行的人,是黛巒城的郡主。隻有城主的女兒,才敢在平安鎖上雕著黛巒城的圖騰。”
是了。那鎖上刻的正是黛巒城的護城神鳥,玄鸞。它每一根羽毛都被雕刻的細致入微,活靈活現。盯久了,仿佛就會有隻小鳥破鎖而出一樣。
慕琬一臉茫然地望向山海,他平靜的不可思議,而阿鸞更是一副雲淡風輕地樣子,隻是平靜地說著:
“免禮免禮,這兒又不是黛巒城,何必搞那麼一套呢。”
“此話不假,隻是我有一事不明”山海也站起身,“你如何確定,她就是郡主黛鸞,而不是城主府上的其他什麼人?”
“這鎖全天下隻有一把。”
“你怎麼知道?”
“實不相瞞,這平安鎖,正是我父親被請到城裡鑄的,我自然知道。即使不告訴我,我也能從這手藝看出來,的確是出自他手。”
“莫不是神匠雲鐧?竟是你的父親?”
山海有些驚訝。他知道此人的手藝並非凡人,卻不知其父竟是那般風雲人物。傳說神匠雲鐧有著畫龍點睛般的技藝,寥寥幾刀,便如鬼斧神工般奪人心目。隻是他最後一件銀器沒能打完,便猝死在鑄台旁邊。之後,他的兒子便於那件半成品一並隱匿在江湖中。那樣東西到底是什麼,誰也無從得知了。
“不是,等一等”慕琬扶著額頭,看上去有些頭疼,“雲鐧?還有郡主?這麼大的事,你們路上怎麼沒人告訴我?而且,一城之主的女兒,怎麼會隨著江湖人風裡來雨裡去的?”
“又不是什麼大事”黛鸞嘀咕著。
“嗯,阿鸞一直不喜歡被彆人覺得是城主的女兒,就區彆對待”
山海的話還沒說完,雲戈就打斷了他:
“雖然城主治理有方,卻因為人剛正不阿,犯了不少權貴的利益。百姓們喜歡他,但府上總藏著歹人,欲加害他們。先前幾個孩子都早早夭折,對外稱是夫人體虛多病,誕下的孩子也命短。實際上,都是人乾的。我想,城主怕也是擔心孩子遭奸人陷害,迫不得已才準她與這位道長隨行。天底下,哪兒有真願意把孩子放開飛的爹娘。小時候我爹進京,都是以學徒的名分帶上我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也坐到桌邊。似乎也並沒有因為對方是郡主就低聲下氣,他還是那副有些悶悶的樣子,大概,也是見慣了大場麵。何況,郡主和郡主師父都說了,何必拘泥於那些繁文縟節。
慕琬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見那二人確實不反駁,也就信了。難怪一路上這孩子見什麼都氣定神閒,那集市上的物件都能一口斷定是真是假。原以為是跟著師父見多了大場麵,不曾想,她的出身就已決定她的氣質注定非凡了。
不過,她跟山海一樣,打心眼裡還覺得那是個孩子。隻是對事情的真相,多少有些不可思議罷了。她也不清楚今後自己對黛鸞的態度是否會有改觀到那時再說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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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親曾被召進京城?他老人家現在如何了?”山海問他。
“死了。臨了兒也沒告訴我,到底如何才算一名匠人。我隻能自己找答案,便來了這座錦桐鄉。此地礦產豐饒,許多著名刀匠都出身於此。可時至今日,也沒悟出什麼道理來。”
“抱歉這麼說,你不是本地人?”
“不是。不過我也好奇,像你們這樣的江湖人,怎麼回來到這處工匠之鄉呢?”
“我們來找人。”黛鸞直截了當地說。
“莫不是霜月君?”
“你怎麼知道?”
黛鸞又驚又喜,但山海卻麵露遺憾。
“照你這樣說莫不是已有許多人來尋他了?”
“正是。不過,我的答案仍會教你們失望的:霜月君早在一個月前便離開此地了。他自知自己容易招惹是非,甚至,左衽門的人已經在這裡徘徊多時了。”
“啊!”黛鸞忽然驚叫出聲,使得另外兩人都嚇一跳。
“我想起來了,那個蒙麵人,衣領壓的是左襟!”
隻有死人才壓左襟。
“我聽聞江湖上確實有這樣一個門派。說是門派,到更像是一種刺客集團據說他們什麼單都敢接,上到王侯將相,下到布衣百姓,乃至妖魔鬼怪,錢到位,就能殺。那淨是一幫亡命之徒,早已置生死於度外,故壓左襟以將自己同尋常生者劃分開來。”
山海說完,慕琬也接了話:
“可左衽門紀律嚴明,哪怕下單的目標已經死了,他們都會查清楚是何時死亡,因何而死,連著屍骨也刨出來交付於人。他們為了便於給自己人收屍,都是兩兩一組。我們見到的,卻是一個人,不曾有什麼幫手。”
雲戈搖了搖頭:“這我便不清楚了。也不知左衽門是為了他的人,還是為了他的刀。”
慕琬追問:“霜月君可曾留下什麼線索?他說過,他要去哪兒麼?”
“去哪兒是不曾提過。但他是來找此地的一種奇花。此花附生於靈石之上,嬌貴的很,動根便死,除非連著整塊礦挖去。在過去順著礦脈長成一片,漫山遍野,我兒時也隻見過一眼。因其藥用價值與美貌的姿態,被大肆采摘。加之近年來氣候略暖,這花就此絕跡了。”
“所以霜月君也不曾尋到?”
“我也隻是道聽途說其實還有最後一朵,隻是”
——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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