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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12章 叫我鳳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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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持劍,其上滴血。

一手拈了木蘭,花中沾露。

那八尺餘的身姿就在這大殿之中,瑤林瓊樹,流風回雪。

步子頓下的時候,長長的古玉佩在腿畔翩翩一蕩。

他好好的。

他好好地立在那裡,沒有一點兒要毒發身亡的模樣。

他微笑望來,開口溫柔,“阿磐。”

他還問,“怎麼在地上。”

你聽啊,他喚起“阿磐”這二字的時候,多好聽啊。

他也還記得從前她說,想要一枝木蘭,大人親手為我折。

這一夜經了他的“薨逝”,也眼見了他的“複生”,也擔驚受怕,也萬般委屈。

也不知怎麼了,一望見他,眼淚吧嗒一下就滾了下來。

倉皇爬起身來,朝著活生生的謝玄奔去,就似是夜曾朝著他的棺槨飛蛾撲火,什麼也管不得,也顧不得,眼裡心裡就隻有這一人而已。

那人棄了劍,朝她加快步子,手裡的木蘭穩穩握著。

阿磐蹣跚摔倒,被那人疾步上前,一把就攙了起來,穩穩地攙起,旋即攬在了懷裡。

他的衣袍帶著春夜的微涼,然而那衣袍內裡的胸膛,多麼結實,也多麼令人踏實啊。

阿磐緊緊抱住那人,那雙仍舊無法用力的手極力地去抓牢了那人的蜂腰。

眸中水光盈盈,一雙眸子早哭得通紅,這滿腹的委屈不知怎麼說出口,便隻有一連聲地喚他,“大人!大人!大人”

那人抱緊了她,木蘭簪於髻上,回了她一聲繾綣的二字,“阿磐。”

“大人的毒可解了?”

“解了。”

“他們都說大人藥石無醫,說大人不好了,要準備後事奴心中害怕”

“怕什麼?”

阿磐眼裡霧氣翻湧,雙眸恍惚,隻嘩嘩地掉眼淚,“真怕大人就這麼死了”

“孤身邊都是千機門的人,焉知千機門沒有孤的人。”

你瞧,他中氣十足,也底氣十足。

是了,他施謀定計,決勝千裡,怎會無人在千機門。

阿磐噙著淚,癟著嘴,“大人去哪兒了?”

“釣魚。”

“大人釣到了什麼?”

“一條毒蛇。”

“什麼毒蛇?”

“中山的毒蛇。”

阿磐心神一晃,她想,誰又是中山的毒蛇呢?

會是蕭延年嗎?

她不知道。

隻聽聞外頭大亂的時候,有人曾說抓了一條大魚。

然蕭延年那麼謹慎的人,護法眾多,行蹤詭譎,會輕易就落網嗎?

何況他與黑衣侍者皆穿著一樣的黑袍,在這平明前的夜色之中,魚龍混雜,亂作一團,極易混淆,保不準就要抓錯了。

有人在外頭問,“主君可要收網?”

那人道,“不急,等魚全都上鉤。”

是,千機門的魚抓了,正宮還有一撥正準備大張旗鼓開基立業的。

她心裡壓著一重重的事,壓著自己的生死,壓著對來日的憂懼,到最後出口的就隻有兩個人,“大人大人”

她靠在那人寬厚的胸膛,眼淚一行行地滾著。

而那人抬起她的下巴,傾身吻了上來,“阿磐,叫我鳳玄。”

那人沒有稱孤道寡,那人在她麵前第一次稱“我”。

這是縱橫捭闔的魏王父啊,是令列國聞之色變的魏王父啊,她竟能直呼他的名諱嗎?

“奴這樣的低賤的人,怎麼敢稱大人名諱。”

那人輕歎,“孤死,有人笑,也有人哭。到底是人是鬼,死上一回,全都知道了。”

是了是了,是人是鬼,這一回就全知道了。

“阿磐,叫我鳳玄。”

“鳳玄”

她呢喃喚著這“鳳玄”二字,愈發地抱緊了他。

那人捧起她的臉來,微涼的指腹去抹她的眼淚。她的眼淚就似泉眼似的,抹也抹不乾淨。

抹不乾淨,便垂頭來吻。

去吻她的眼淚,吻她的鼻尖,吻她的臉頰,吻她翕動的唇,吻她纖細的脖頸。

什麼也不必說,隻是憐愛吻著。

他說,“為我陪葬。”

陪葬的話,他也知道了,他有什麼是不知道的呢?

可她隻有十日了。

隻有十日的活頭了,可還能為他陪葬啊。

阿磐喉間發苦,聲腔發顫,“是,阿磐為大人陪葬。”

那人吻著,吻著的間隙命她,“叫我,不要停。”

她在那人的親吻下,一連聲地喚他,回應他,“鳳玄,鳳玄,鳳玄”

鳳玄,神鳥也。

多好聽的字啊。

東方微白,曦色乍現。

謝允謝韶二人立在竹簾外,人不敢抬頭,隻垂首稟道,“主君,魚都進網了。”

是了,正殿之外已斷斷續續響起了金鼓之音。小惠王大抵已準備妥當,就要在長平武安二人的簇擁下,奏響鼓樂,要南麵稱尊了。

那人淡淡應了一聲,溫熱的薄唇微微離開她的脖頸。

謝允繼續稟道,“聞知主君薨,魏武卒三百有二,虎賁軍五十有一,儘數投靠了長平侯與武安君,眼下已在正殿外等著拜將封侯了。此外,大梁來的貳臣和韓趙兩國的使臣適才也已經進了宮,宮門已落鎖,主君儘可甕中捉鱉。”

那人點頭,“收網。”

一旁的謝韶問,“主君,可還要審?”

那人笑了一聲,“不必,是人是鬼,早就分明。留幾個活口,押至城門春狩。”

阿磐早在懷王三年冬就知道魏王父能四方征戰,亦能朝堂翻雲。

謝允謝韶領命出殿,很快就聽見鐵甲鏗鏘,刀槍相撞,收網的甲士猶似有千軍萬馬,要掀天揭地。

外頭一片大亂,敗鱗殘甲,鳥驚獸駭。

殺氣洶洶,撼天動地。

正殿之外馬翻人仰,鬼哭狼嚎。

在這一片兵荒馬亂中,能清楚地聽見小惠王哭得撕心裂肺,“啊!退下!退下!啊!嚇死寡人!六叔救命!嶽丈救命!”

“春姬,我害怕!我要喝奶!我要喝奶!啊!救命!我要喝奶!”

有人大喝,“這是大王!誰敢動手?啊!啊——”

然而無人理會。

叛軍也好,貳臣也罷,必都摧身碎首,死得橫七豎八。

那人就在這天翻地覆之中,吻她,要她,摧堅陷陣,愛不釋手。

待到天光大亮,有人來簾外稟,“主君,小大王如何處置?”

那人起身,整理衣冠,“送去城門,與孤春狩。”

哦,春狩。

春狩好啊。

阿磐還不曾見過貴人春狩。

那人的王青蓋車就停在外頭,那人一把將她抱起,修長的腿一伸,這便上了馬車。

謝玄要帶她去哪兒,她便去哪兒,阿磐從來不問。

去哪兒都好,隻要在這最後的十日裡,全都與她的大人在一起。

王青蓋車兀自往前駛去,沿著長長的甬道,經由這高高的宮牆,碾著這邶宮的青石板,出了宮門,亟亟往邯鄲城門駛去。

城門圍滿了人,老遠就聽見人聲鼎沸,嘈嘈雜雜。

遠遠看見一排黑衣人吊於城門,黑條條的七八人。

就在那黑衣人中,阿磐看見了蕭延年。

蕭延年就在城樓正中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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