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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09章 跟寡人回去(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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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穿著與黑衣侍者一樣的黑袍,但阿磐仍然一眼就認出了他。

謝玄要的魚,來了。

眼下還不過是平明,五月的平明不算冷了,仍然叫阿磐猛地打起了冷戰。

就在那審視的目光裡,不敢開口,不敢挪動,人啊魂啊就似被定住了一樣。

就那麼定定地仰頭望著,連氣都不敢大聲喘上一口。

也不知過了幾時幾刻,聽見睡夢中的趙媼悶哼了一聲,大抵是被人打暈了。

須臾又有黑衣侍者隔著簾子來稟,“主人,人都引開了。”

聲音低低的,但有幾分熟悉,好似近來就在哪裡聽過一樣。

阿磐被那聲音牽動著,聞言驀然轉頭去瞧。

這內外殿之間的竹簾微微晃動,透過晃動的間隙看得出來人是黑衣侍者的打扮。

然那身量,身形,身姿,阿磐確信必定見過,就在這數日之間。

可梁上就有蕭延年,她的心神就似被人攫走了,腦中白茫茫的一片,連轉一下都不能。

回過神來的時候,那人已不知怎麼從梁上下來了。

才想要開口喊人,蕭延年的指節已扣在了她的頸間,從背後攬住她,把她的話聲與喘息全都給迫了回去。

旦要發出了不該有的聲音,那隻手定會即刻作力,把那脖頸給掐斷,扭折,叫她血濺當場。

蕭延年能乾出來,阿磐知道。

中山的主人為了他的複國大計,什麼都能獻祭,也什麼都能毀棄,不會有一點兒的猶疑,更不會有一分一毫的憐憫之心。

你瞧,他就似一條陰暗的毒蛇。

就在她的背後,那身子貼得極近。

一隻手扣住她的脖頸,另一手自她的腰腹往上,從胸脯上徐徐劃過,按在了她的胸口。

他問,“他死了嗎?”

按在胸口,是查探她的心跳。

扣住她的脖頸,是看她有沒有因撒謊而吞咽口水。

蕭延年的每一個舉動都有自己的因由。

那毒蛇就在身後,阿磐動也不敢動一下。她一雙手沒有力氣,但即便有力氣,也不敢反抗主人分毫。

在蕭延年麵前,她的聰明和膽識,全都灰飛煙滅,半點兒也不剩。

斂氣屏聲,極力壓下心頭的戰栗,佯作尋常,不去驚動謝玄的獵捕。

她有一副嬌軟的嗓音,因而便用那嬌軟的聲音來答他,“是,死了。”

謝玄以身入局,這場戲做得十分逼真,很難叫人不信。然蕭延年亦是生性謹慎,仍舊多問了一句。

難怪餘鳶要說,王父李代桃僵,引蛇出洞,焉知主人不會偷梁換柱,借屍還魂。

他們二人明裡暗裡地博弈,不到最後,真不知鹿死誰手。

身後的人笑了一聲,大抵是放下心來了。

因而不緊不慢地來到麵前,輕易就把她按在牆上,一雙手被扣在頭頂,寬大的袍袖全都垂下,堆在肘間,露出了雙臂的擦傷來。

還不止此,被鎖著腕不說,她整個人都幾乎要被蕭延年的力道帶得離開了內殿的木地板。

一雙小足離了地,唯有腳尖踮著,才堪堪能撐起自己。

一段時日不見,蕭延年的力道竟恢複至此,想必初見時那病弱的身子也調養得差不多了。

可阿磐卻不一樣,阿磐恰恰相反。

她原本有一具康健的身子,如今經了這半年的磋磨,留口氣活到現在已是十分不易,哪還敢再提什麼康健。

單說這一雙手腕吧。

白日有子期先生與醫官們的針灸,好不容易見了些許成效,知道疼了,使使勁也能動了。

可這就是這雙手腕,此刻在蕭延年的掌心裡,不得不再次承受著全身的重量。

把她疼出了眼淚,卻隻叫那眼淚噙著,轉著,不肯掉下來。

那毒蛇還說,“吊在城門的模樣,真叫人心疼。寡人,愛極了。”

阿磐毛骨悚然。

那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君王,說出口的卻儘是些陰冷刺骨的話。

吊城門是她這一生都畏極怵極的時刻,即便過了那至暗的時刻,如今被人提起,亦是使她一樣地膽戰心寒。

可她的主人,喜歡的竟是她如破布玩偶時的模樣。

難怪他曾說,卑賤的美人,最能激起男人嗜腥嗜血的本性。

因而那時候奄奄一息的阿磐,亦是激起了他嗜血的本性了罷?

那人捏住她的下頜,一張臉靠得極近,那堅挺的鼻梁幾乎觸上了她的鼻尖,看似溫存,出口詰問,“半月不見,連‘主人’都不會叫了?”

阿磐出身營妓,父輩又通敵叛國,在蕭延年麵前從來都沒有一點兒底氣。

眼下被他牽著鼻子走,他問什麼,她便答什麼。

聲腔訥訥的,低低的,“主人”

那人又問,“為何不奉命請罪?”

既已決意背棄,又怎會奉命請罪。

她滿嘴說著胡話,“邶宮守衛森嚴,我我走不開”

那人顯然不信,他嗤笑一聲,“聽說,你要為他陪葬?”

適才與謝允說起的話,蕭延年竟也都聽見了。

那他究竟是什麼時候來的,怎麼就知道他們必定要來這座偏殿,因而提前在梁上藏身呢?

心中想著,腕間疼著,然而對於蕭延年關於“陪葬”的問話,她竟不知該怎麼答。

她不答,那人便當她默認了,因而臉色便冷了下來,捏住下頜的手力道又加重了幾分,挑眉問道,“磐美人?”

阿磐一凜,“磐美人”三個字從昨日離開正殿,還不足一天一夜,蕭延年就已經知道了。

這邶宮之中到底有多少千機門的人啊,竟能叫他來去自如,亦能使他探知這宮闈之內的消息。

他輕聲斥著,滿眼的鄙夷,“一個卑賤的‘美人’,就叫你忘了自己是誰,沒出息的東西!”

是了,在蕭延年眼裡,隻有“王後”的身份才是最好的。便是上一回被帶到千機門時,他不也說了“寡人許你為後”這樣的話。

中山懷王如今三十而立,的確不曾聽聞他娶過哪位王後。

阿磐垂下眸子,低聲回他,“主人恕罪,阿磐不敢忘。”

腕間疼得要肌骨斷開,因了這疼,她的指尖止不住地打顫,話聲也止不住地打起顫來。

然而再疼,阿磐也絕不開口求一句。

不求人,便是蕭延年教給她的。

蕭延年隻會輕笑“求人是最無用的”,抑或譏諷上一句,“怎麼不去求謝玄?”

是,他以為謝玄已經死了。

他永遠也說不出謝玄曾說過的話——不能求王父,但你可以求謝玄。

永遠也不會。

那人聲音冷峭,“叛賊之女,到底還是做了叛賊。”

她知道自己有最卑劣低賤的出身,因而沒有一刻敢忘,可人到底能不能管住自己的心呢?

她大抵是管不住的。

她本就是個貪求安穩的人,隻想於這亂世之中求得片刻安穩,而這片刻的安穩,是王父謝玄給了她。

一個無欲無求的人,為了這片刻的安穩,她寧願飛蛾撲火,因而到底也走了父親曾走過的老路。

眼淚吧嗒吧嗒地滾了下去,那人不知想到什麼,竟兀然鬆了那隻鉗住她雙腕的手。

阿磐無處著力,一鬆手便摔倒在地。

那人命道,“跟我走。”

阿磐不肯,伏在地上,拚儘全力抓住案腿,不肯起身,“主人恕罪”

“不走?”

那人的掌心覆住了她的顱頂,那帶了刀疤的手心在她臉畔頸間肆意摩挲著,摩挲夠了,才捏開了她的嘴巴。

捏開了她的嘴巴,繼而,繼而將一枚赤色藥丸塞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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