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瓷鋪可與從前在夜市上擺攤賣瓷大有不同。
擺攤,天為頂,地為鋪,賣得出去就賣,賣不出去或是有人鬨事隻管將草席一卷,奔波中尋個活路。
而瓷鋪,輕易搬動不得,講究穩打穩紮,更在意聲譽二字。
正所謂人的名,樹的影。
一棵樹在一處紮根,枝葉越發繁茂,長久以往,樹底下自然就有人乘涼,乘涼的人多了,指不定就有人在樹下支起茶攤,造屋修路,繁榮昌盛。
可樹並不是不管不顧就能枝繁葉茂的,期間剪枝,澆水,施肥,都不可少。
瓷鋪也是如此。
從前擺攤時,隻專注於做一場的生意,葉青釉同自家老爹兩人就能操辦好一切。
可如今有青釉堂這麼棵‘樹’,想要枝繁葉茂,自然要費的精神與氣力更多,更大,也更缺人。
往日吳家父子製一些中品瓷器的固定產出,用以應付瓷鋪平日裡的售賣自是沒有問題,但其他事兒就不好差使人家,也不能破壞這一份穩定而隨意調動對方。
一旦有什麼事兒需要奔走,葉青釉身邊隻有單拓與馬氏二人,就有些捉襟見肘,更沒法子選擇。
倒也不是不能重新尋人,操練出幾個順手的人用,可外頭尋人,總沒有已經用熟手,且對品行已經知根知底的單拓一家子好用。
如今聽單拓的意思,分明卓資也是極為想做工的,這就合上了葉青釉的心意。
與其讓他去外頭重新尋工,摸爬滾打,何不在手邊調教,熟悉熟悉瓷器,也好今後對以後如何售賣瓷器有個準備。
單拓原先就渴盼著能為自己不成器的小兒子尋一份靠譜的活計,能賺些銀錢養家糊口,一聽這話,自然大喜,想都沒想,就答應下來:
“他自然是願意的,我晚些從陳家辦完事回趟家,讓他收拾收拾,明日就來上工。”
草原上有一句老話,叫做哪怕要賣命,也得找個出得起價的人。
葉家人溫和,不苛刻,手腳也大方。
其他地方不必想也知道沒有葉家自在,卓資要是不來,他就算是捆也將他捆來。
葉青釉微微頷首,也算是應下了這件事,思索一遍沒有其他事兒,才將人放走。
單拓大馬金刀的跨步走到已經有些緩過神來的陳家小子身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也沒將葉青釉給的銀錢收入懷中,而是就這麼提著兩吊錢,不鹹不淡的同陳家小子說了幾句話,將這兩吊銀錢的用處說了個囫圇,又驚起周遭一陣喧囂之聲:
“葉小娘子辦事竟如此乾脆,剛剛才說怨憎分明,會照顧陳家婦,如今就馬上要去陳家?”
“辦事不乾脆能立堂口開瓷鋪?原先叫衙役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葉小娘子可真有魄力。”
“你在這兒裝什麼大頭蒜呢!剛剛葉小娘子要將陳家小子送去府衙的時候,你可還說過葉小娘子最毒婦人心”
“誒誒誒彆彆彆,老哥,我請你吃茶去,彆提那事兒了。”
事實證明,什麼都沒有銀錢開道好使。
實打實的真金白銀拿出來,直接就杜絕了其他人懷疑葉青釉隻是動動嘴皮子的可能,連原本仍有些低落的陳家小子此時都是麵露感激,毫不猶豫的就往衙役們身後走去。
動作之利落,讓往日裡拿慣了人的衙役們都是止不住的吃驚,尋在場之人盤問到底發生了何事。
眾人七嘴八舌說著話,可言語間,總是忍不住要將重心落在能將人勸的迷途知返的葉小娘子身上。
原本就有好多跟著衙役來意圖看熱鬨的人,這麼一來二去,圍觀的人竟是不少反多,又多了不少排隊買瓷,一邊吵嚷著想要看看能讓一個平日裡素來好名聲的實誠漢子見之瘋癲的影青瓷究竟長什麼樣子。
可所謂好東西,自然不能時時刻刻拿出來見人。
葉青釉深諳這個道理,這回沒有拿出影青瓷,反倒是與自家老爹將轉盤放下,一點點仔細擦拭轉盤,確定沒有臟汙,這才一同將圓盤重新放上轉盤底座。
圓盤咕嚕嚕的重新開始轉動,葉青釉又調試幾次,確認偏差微乎其微,這才終於鬆了一口氣,正要回瓷鋪裡歇口氣,轉過頭就撞見了越小公子那張如幽似怨的臉。
葉青釉沒被剛剛那場亂子嚇到,反倒是被這副表情鬨得一時間雞皮疙瘩四起,不由得有些無語:
“越小公子無聲無息的站在我後頭做什麼?”
越小公子瞥了一眼圓盤,臉上的哀怨更加明顯,嘀咕道:
“不該是這樣的”
耳邊是轉盤的聲響,葉青釉有些沒聽清,隻得往邊上讓了幾步,離瓷鋪前排隊買瓷的客人們遠了一些,方才又問道:
“小公子剛剛說什麼?”
越小公子憋著一口氣,愣是將自己麵色憋得通紅也沒再張口。
葉青釉有些莫名,正要開口,就聽越小公子聲如蚊蠅,羞赧支吾道:
“我剛剛看小娘子抬,抬轉盤時險些沒抬起來,放上去後還搖搖晃晃的,我就想著,那個轉盤,應該會倒”
按照他廣獵群書的閱曆——
那個轉盤應當會倒,葉小娘子應當會驚慌失措,而他,剛好可以伸出手去撐起葉小娘子頭頂的轉盤,救小娘子於危機之中。
葉小娘子一定會極為感激他,然後給他留下一個荷包,囑咐他午時三刻到某某家宅外等他。
而他,糾結一息,就樂不可支的準時赴約。
葉小娘子或許會請他吃上一盞酒,他屆時一定會被迷的頭暈眼花,隨後醉眼迷蒙,必定會不小心看見葉小娘子白骨嶙嶙,紅粉骷髏一般的真身,以及小娘子家宅中那些呼風喚雨,古怪異形的親人。
他被嚇得半醒,醒來後發現自己在一個墳包之上,有好心人將自己搭救而起,告訴他這家的小娘子早死,他是被早亡的女鬼迷了心智,色欲熏心,自食惡果,被吸走了大半的壽命,而後一生淒苦,鬱鬱而終
不對,很不對。
這分明是鬼怪雜談《神異經》中的一篇!!!
難怪這麼古怪,是自己看書看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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