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葉青釉將轉盤與懸停的指針分彆塗了紅白兩色,為的就是讓圍觀的眾人當場就知曉結果,沒有爭辯的餘地。
可葉青釉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招沒對那些挑刺的客人們用上,反倒是被陳家小子用以驗證他所言非虛。
陳家小子此時轉動轉盤,因著紅白分明的兩色,饒是在人群最外圍的看客們因嘈雜沒聽清楚內裡講了什麼,但眼睛也都瞧了個分明,當即就炸開了鍋:
“不是說影青瓷很難轉嗎?昨天幾百號人轉盤,一個人都沒有轉到,怎麼今日才過了一半,轉了兩次都中了?”
“對,還是連著兩次!還能這樣?”
“誒誒誒!!!好像還是同一個人轉到的?這人手氣那麼好?”
“不對不對,咋可能連著兩次轉到那麼小一塊兒地方,我睜大眼朝同一個地方尿都沒尿的這麼準”
“雖說話糙理不糙,但你這也太糙了!”
葉青釉的臉色麵容扭曲了一瞬,但仍極快平和下來。
現在這副場麵,是她所沒有料到的。
她雖然原先就看出來這是個新手,且臨時起意的‘賊’,但卻從沒有想過僅僅是三言兩語之間,對方會直接大庭廣眾之下承認自己做了手腳。
這種人隻有兩種可能,一是極端的投機者,辯無可辯,所以才順坡下驢,承認自己的手腳,想要得到寬恕。
可這種情況是不存在的,因為葉青釉隻不輕不重的敲打幾句,給對方留了挽回的餘地,對方也沒有爭辯。
至於第二種
那就是,對方的心中,許比任何人想的都要煎熬。
聽自家老爹以及周遭客人的說法,對方家中境遇十分差。
雖說也是有緣由才乾出這不光彩的事兒,可對方認下錯後,在龍泉這個地方往後彆說是立足,哪怕是去好人家找個活計,估計也難。
無論是一念之差想要取走影青瓷,作亂後的心態,還是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承認做手腳
在葉青釉的眼中,每一步都做的不漂亮。
可,這才是有血有肉,善惡交織,會悔恨愧怍的大活人吧?
畢竟世間哪裡有那麼多像自家老爹一樣大善,或是像主家一樣的大惡之人。
葉青釉深吸一口氣,壓低聲音朝著自家老爹說道:
“爹,單叔哪兒去了?快些找個由頭將人帶走,他病中的老母要是聽到這些事兒,怕是又得大病”
“骨碌碌——骨碌碌——”
葉青釉沒說完,因為又一道轉盤的聲音打斷了她,陳家小子胡亂的擦了把臉上的淚水,咬著牙又開始轉了第三次轉盤。
隨著轉盤的聲音逐漸停歇,轉盤最上方的指針赫然又指向了獨屬於影青瓷的區域!
這回,哪怕是再笨的人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兒。
這回沒有嘩然,甚至連原先的竊竊私語聲都小了不少。
可偏偏,聲音小了,那些宛如鬼魅一般的言語以及若有深意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陳家小子身上。
陳家小子被看得心神俱震,咬牙還想轉第三下,可卻被一道爆喝聲打斷:
“陳小子,你一轉一個準,是當真在轉盤上動了手腳!?你怎麼有臉做出這樣的事兒!”
葉青釉順勢看去,瞧見發聲之人赫然是一個精壯的中年漢子。
若葉青釉沒有記錯的話,原先她將影青瓷交給陳家小子的時候,對方也是最早一個說將瓷器賣掉,修葺房屋,好好贍養母親的人。
中年漢子長相普通,往人群裡一丟都不一定能找的回來,可偏偏此時那張臉上的怒容,蓋過了周圍所有看好戲,以及窺探玩味的神色,顯出幾分剛毅果決來。
他並走幾步上前,一巴掌結結實實的劈頭打在陳家小子的臉上——
“啪!”
清脆的聲音響起,姓陳的年輕漢子被打的後退了幾步,中年漢子頗為恨鐵不成鋼的罵道:
“我與你家做了這麼多年鄰居,怎麼不知道你原是這樣卑鄙無恥的人?”
“你老娘重病躺在床上多年,需要不少銀錢不假,可你一個正當年的小夥子,又有手有腳,怎麼不能想出正經的法子來賺些銀錢?!”
“你娘要是知道了你今日是耍花招,偷了彆人的瓷去給她買藥,以她的氣性,準要一頭碰死!”
陳家小子被打的暈頭轉向,似是想開口,可中年漢子完全沒有給他機會:
“莫說什麼家中實在困難的話!”
“街坊鄰裡誰不是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但大家夥誰不是一腔好意,在你出門後幫你照顧老母,每頓還往你家中接濟吃食?”
“大家夥兒以好意待你,你隻需好好賺銀錢,將你老娘的藥錢供上就行,你連這都做不到嗎?!”
“還來這裡耍滑頭你今日這事兒一做出來,你讓大家怎麼看你!!!”
中年漢子顯然是陳家小子的街坊鄰裡,關係親厚,知道不少年輕漢子的事情,此時發怒也是真發怒,抓著對方的衣領狠揍了好幾下,愣是將比自己還高大半個頭的陳家小子幾拳給揍倒在了地上,甚至還有要動手的意思。
周圍不少人想攔又怕被誤傷,不敢上前,葉守錢倒沒有那麼多的顧忌,將剛剛陳家小子送到手中的影青瓷遞給自家閨女,連袖子都來不及挽就急忙衝上去拉架。
葉守錢身形本就健壯,拉精瘦的中年漢子還是不怎麼費力的,幾下將人拉開。
原先那些看了一陣好戲的看客們才陸續開口道:
“哎呀,瓷鋪主人家都沒說什麼呢不至於,不至於。”
“陳小子不是沒將瓷器帶走嗎?說明也不是太壞。”
“王老哥,這陳家小子和你什麼關係?他爹都不管,反倒是你來動手哈哈哈”
人群中突兀的出現了這麼一句,原本隻有寥寥幾人開口的看客們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麼,發出一陣哄笑。
葉青釉實在聽不下去,裝作才發現異常的模樣,湊到轉盤邊上仔仔細細的觀察。
終於,在看到轉盤後麵縫隙內側時,葉青釉停下了觀望,反倒是用手撚起那一團黝黑之物,轉向倒地不起,頹喪無比的陳家小子問道:
“這東西還是濕的,原先絕對沒有。”
“你這是,趁亂將泥填入了轉盤後的縫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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