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朔是被生生顛醒的。
他頭腦眩暈昏沉,短暫的失去了記憶,隻覺眼前有東西在刷刷的掠過,卻什麼都想不起來。
但很快他便被凍得恢複了清明。
冷,冷得他每一寸肉皮都疼。
他探身一看,險些驚掉了下巴。
哪個挨千刀的把他的衣服扒了!
還他娘把他捆在了馬背上!
最重要的是居然讓他正麵朝上!
馬匹一路在街上奔跑,嚇得路上的大姑娘小媳婦都掩麵驚呼,年歲大的婦人則掩唇偷樂,還湊在一起評頭論足起來。
“這小生的屁股白得很嘞!”
“屁股白有什麼用,我瞧著那裡不大中用的樣子!”
萬千嘈雜聲中,唯有這一句恰好飄進了容朔耳中,氣得容朔想破口大罵。
誰他娘的不中用了,他中用的很!
他想解開繩索,可奈何無從下手之地,現隻能盼著有王府的人發現他趕緊將他救下來。
他心中暗自慶幸,好在這馬一直跑,沒人看清他的臉。
他心裡正這般想著,可身下的馬卻忽然站住了,若非他被綁在馬背上此時隻怕就被慣性甩飛了出去。
容朔探頭一看,原來不知是誰撒了一地的熟豆子,馬聞到了香味哪裡還能顧得上其他,埋著頭便吃了起來。
馬一停自己的處境就尷尬了,他就這般大喇喇的赤裸著身體呈現在眾人麵前,許多的看熱鬨不嫌事大的紛紛圍攏上來。
容朔麵上一熱,氣得險些暈過去。
等回去他就把這畜生宰了!
好在這裡都是些平頭百姓,應該沒有人認得他。
“哎呀,這不是靖安王府的二公子嗎!這是玩得什麼花樣啊?”
容朔:“……”
他還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今天怎麼這般晦氣!
“真的假的?這人真的是靖安王爺的弟弟嗎?都是親兄弟,這也太不著調了吧?”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怎好就兩個兒子都出息的。”
容朔聽得羞憤欲死,被人看光了不說,還要被人在大庭廣眾下將他與容錦做比較。
他本就存了與容錦一較之心,可現在出了這等事,他日後還有何顏麵了!
容朔恨不能兩眼一翻死過去,可他又不能任由自己繼續這樣下去,隻得咬牙道:“你們誰將我放下來,我重重有賞!”
眾人聞言相視一眼,紛紛圍擁上去,都想爭搶這個功勞。
救下靖安王府的公子哥,賞賜定然豐厚。
眾人你爭我搶,甚至不惜撕打起來,都不想錯過眼前的肥肉。
可容朔本就被赤裸著身體捆綁著,在眾人粗魯的撕扯下磨得他皮肉生疼,甚至不知是哪個沒有分寸的還揪了他命根子一下,疼得他不由抽搐起來。
待眾人將他從馬背上解救下來,容朔身上已是青一塊紫一塊,完全沒有了說話的力氣。
好在王府中人很快趕到,用大氅將他裹了起來裝進了馬車。
“你們就這麼走了呀,我們的賞錢還沒給呢!”
可王府下人還哪裡分出精力理會這些,帶著容朔匆匆走了。
“真晦氣,白忙一場,什麼人啊這是!”
“就是,哪有半點能和咱們靖安王爺相比啊!”
眾人一邊罵著一邊散去,容朔原本發愁自己在京中沒有知名度,世人提起靖安王府隻知靖安王容錦,無人曉他容朔。
如今倒是人儘皆知,隻不過卻是臭名遠揚。
茶樓上的一雙墨眸將這一切儘收眼底。
白霜笑道:“縣主聰慧,撒下了那些煮熟的豆子,這才讓他丟儘了顏麵。”
“這下可有他好受的了,等他醒過來時看他還有沒有臉麵出府!”翠紅狠狠啐了一口,隻覺解氣。
顧青鳶眸色冷冷,她與容朔尚未見過麵,可對方竟能想出如此陰毒的招數來加害他,若非不想將事情鬨大,理該取了對方的性命才是。
可容朔畢竟是容錦的弟弟,他若死了靖安王府勢必會嚴加追查,自己難以脫身不說,還有可能累及容錦,姑且以牙還牙討回一些利息。
“今日之事不必告知王爺。”顧青鳶仔細交代道。
她太清楚容錦的性子,若讓他知道了定會起殺心,到時候兄弟闔牆隻會讓容錦成為眾矢之的。
白霜明白其中厲害,心中雖氣但還是頷首應下,心裡卻對顧青鳶越發欽佩起來。
以前她曾覺得世上恐沒有女子能配得上王爺,可如今卻覺王爺能娶縣主為妻才是老天給的福氣。
容朔驚怒寒凍之下暈死了過去,被禦醫灌了一碗湯藥才緩過來。
崔氏坐在榻前抹淚,鐘嬤嬤看著昏迷不醒的容朔氣惱道:“天子腳下竟有人敢對二公子做出這等事來,此事必要老王爺查個水落石出,還咱們二公子一個公道才是。”
崔氏眸色一暗,拭淚道:“此時先莫告知老王爺,否則以他那個性子還不知要鬨出多少事來。”
“可咱們二公子不能白白吃這個虧啊!”
“鐘嬤嬤,你先去給朔兒熬些湯水來,他受了寒需得補一補才行。”
鐘嬤嬤沒多想,心疼的擦了擦眼淚,抬身去廚房熬湯。
崔氏坐在床榻上滿目心疼的看著容朔,她掏出帕子想為容朔擦一擦臉上的臟汙,卻將容朔嚇得驚醒。
“彆碰我,你們彆碰我!”
“朔兒,是我啊,我是母妃。”崔氏連忙柔聲開口安撫。
容朔渾濁的眼底一點點變得清明,待看清自己身處臥房之中,才終於放下心弦,忍不住抓著崔氏哭訴道:“母妃,那些混蛋,他們……他們對我!”
容朔難以啟齒,生平從未遇到過這種事。
“好了,不說了,事情都過去了。”崔氏摸著容朔的頭,心疼不已。
“過不去過不去了!”容朔雖是男子,但自幼嬌慣在父母身邊心智尚不成熟,此時受了挫折便如孩子般隻想尋求父母的安慰。
“我此番真是丟儘了臉麵,成了全京城的笑話,以後我還如何有顏麵出去見人了!”
聽著他的哭訴崔氏亦是心中不忍,一邊安撫著一邊問道:“那你可知對方是何人?”
容朔哭訴聲一頓,眼神有些躲閃,“不……不知道。”
崔氏蹙眉,卻是不信,“對方此舉擺明就是為了羞辱你,你是堂堂靖安王府的公子哥,誰敢公然對你做這等事?你到底得罪了哪些人?”
“我初來京城不久,又能得罪誰?”
崔氏見他嘴硬不肯說,也有些氣惱,起身道:“你既不與我說就算了,我讓你父王去查。”
“不行啊,母妃!”容朔慌忙抓住崔氏,咬了咬牙隻得儘數交代。
崔氏聞言蹙蹙眉,她並沒有開口指責容朔,隻問道:“這般說是顧青鳶打暈了你?”
容朔也不清楚,“我沒看到人,被山匪引到小樹林後就被人打暈了。但我想應該不是那顧青鳶做的,八成是那些山匪沒抓到人怕拿不到銀子,他們又與靖安王府有仇這才來算計我。”
崔氏卻覺得不大可能,“他們恨的是你大哥,無故算計你做甚。”
“這般說是賤人害我了!”容朔目眥欲裂,“她害我丟儘顏麵,這便找她算賬去!”
“鬨夠了沒有!”崔氏動了氣,怒其不爭的瞪著容朔道:“你還敢去找人家討說法!此事本就是你有錯在先,若給你父王和大哥知道了,你這條小命可還保得住了!”
一想到容錦那滿是殺氣的眸子,容朔便不由縮了縮脖子,“我也是一時衝動才想到這個法子,又沒想算計她的性命。”
現在想想方覺後怕,“母妃,她既知道買凶的人是我,她會不會告訴父王他們?”
崔氏揉著眉心,隻覺頭疼。
她沒想到容朔行事這般不謹慎,更沒想到那顧青鳶比她想象中的還難對付。
她沉眸想了想,開口道:“你最近老實待在房裡莫要出去亂走,我親自去見一見那位長寧縣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