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的東京下起了有些纏綿的小雨，冰冷的雨絲合著微涼的夜風潤濕了乾燥的路麵，也驅走了夏末白晝所殘餘的些許暑氣。
街角的路燈亮起白光，在一片滴滴答答的雨落聲中，居民區的夜愈發沉寂。
“主題曲的事情我已經搞定了，不過不是我搞定的，是另一個人搞定的。”
背靠在早川家客房的飄窗上，望著窗外淅淅瀝瀝小雨，長野凜音的心境一下子就平和了下來。
果然，尚子說的那句話是對的，在高強度的工作後，人確實是得有意識的去舒緩、放鬆自己的身心的。
不然疲乏的身心就會像高強度運動後的肌肉，會在某一個或關鍵或日常的瞬間，突然‘僵硬’，而後‘抽筋’。
屆時彆說什麼以飽滿的精神狀態迎接工作了，就是維係正常的工作狀態都夠嗆。
“……另一個人？”
電話那頭，橫田雄皺起了眉，語氣裡多出了幾分不滿。
他等了長野凜音那麼久，不是為了等她這一句‘是另一個人搞定的’。
但礙於她在鋼琴界的知名度，以及其在鋼琴界的良好風評，他還是按捺住了情緒，沒有立刻發作。
“是。”
長野凜音的回答言簡意賅。
“……”
橫田雄把手機拿遠了些，接著閉上眼睛深呼吸了起來。
他心底的火已經燃起來了，合著他平日裡的‘好說話’，就是為了讓這些人來糊弄自己唄！？
“質量呢？”
但最終，他還是控製住了自己的脾氣，把手機重新拿到了耳邊，耐著性子問出了這個問題來。
換位思考一下，長野凜音沒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和他開玩笑。
再者，會社那邊留給他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準確的說，是會社那邊一天八個電話的在催，他必須得儘快解決電影主題曲的問題。
“完全沒有問題，甚至就橫田導演您的這部電影而言，他的作曲是比我要強的。”
長野凜音誠實的給出了回答。
渡邊悠演奏的第一遍，就已經讓她的腦海裡有了碎片的畫麵，後續的那幾遍更是完全構築起了一個完整的劇情片段。
而這個劇情片段的內核，或者說這個劇情片段所要表達的內容，和橫田雄找自己時聊起的那些東西是一致的。
老實說，如果不是清楚渡邊完全不認識橫田雄，那她真的要懷疑是不是早在電影開拍前，橫田雄就已經把劇本給渡邊悠看了。
不然怎麼可能有這麼高的契合度。
做個她認為很形象的比喻，就像一台機器上緊挨的倆零件，嚴絲合縫到在離開生產線前，還是設計圖稿的階段，它們就已經是‘天生一對’了。
“……你那裡有音頻文件嗎？”
在沉默了半分鐘後，橫田雄還是道出了這句話來。
他倒要聽聽，能被長野凜音誇成這樣的曲子到底是怎麼個事兒。
要知道，長野凜音在鋼琴這一專業領域，對人對己都相當嚴苛，想聽她誇人，尤其是誇業內人，說是難上加難一點不為過。
至少在他的印象裡，長野凜音就沒有誇過哪個年輕的鋼琴家。
經常掛在她嘴邊的，永遠都是那麼幾句話，包括但不限於‘繼續努力’、‘加油，你還能做的更好’、‘距離我所認為的‘好’的標準，你還有一段路要走’等等。
“有。”長野凜音頓了頓，“不過我沒帶電腦，明天發給你吧。”
這也算是她的一點小心思。
有些事情，吊足了胃口和不吊足胃口所呈現出的效果，是完全不一樣的。
當然，前提是‘吊胃口’的東西質量得足夠硬，要是不夠硬，這樣的吊胃口容易弄巧成拙。
稍不注意就會讓人乘興而來敗興而歸。
“行。”
橫田雄答應的很痛快。
已經有成品的情況下，多等一晚上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另外，要是你傳過來的曲子符合我的要求，麻煩你知會那位年輕人一下，後天我們約個時間見一麵，合同需要另簽。”
前提是這首曲子能讓我滿意。
他在心底又補上了這一句。
“我會轉達到的。”
長野凜音給出了肯定的答複。
“那麼，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嗯，再見。”
掛斷電話，長野凜音把手機調成靜音丟到了一旁。
工作的事情已經解決，現在她要好好放鬆一下了。
至少今晚，她是不會再去想有關工作的事兒了。
與此同時，城市的另一邊，放下了手機的橫田雄長舒了口氣，轉而拿起了另外一個手機，撥通了助理的電話。
很快，電話被接通。
“他們怎麼說？”
沒有廢話，橫田雄直入了主題。
“目前給了回複的有五位，表示可以試一試的有兩位。”
助理的聲音帶著些許疲憊。
和人打交道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更何況是和這種多少有些身份的人接洽，就更是如此。
“嗯……”橫田雄挑了挑眉，望著窗外的城市夜景，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這樣，你暫時彆繼續聯係了，表示可以試一試的那兩位，也暫時彆催人家。”
“好的。”
儘管心裡有些疑惑，但助理還是沒有多說什麼，而是先應了下來。
說到底，他隻是助理，不是‘軍師’，橫田先生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僅此而已。
“暫時就先這樣，再見。”
橫田雄本來是想讓助理再幫忙定個位置的，但他忽的又意識到了長野凜音那邊暫時還沒有定論，他也就暫時壓下了這個念頭。
他其實也意識到了，自己這段時間是有些心急的，什麼事情都想著馬上要看到結果，風風火火的像是個毛頭小子似得。
明明他都已經快要不惑之年了。
“嗯，您早點休息。”
“明天你可以休息一天。”
橫田雄想了想，道出了這句話來。
“您明天沒事兒麼？”
“和這個沒關係，你已經有半個月沒休息了吧，連軸轉了這麼久，你也該休息一下了。”
“謝謝您。”
“本來就是我拖了你的休息時間，等這段時間忙完，你就休個小長假吧。”橫田雄搖了搖頭，“帶著你媽媽去旅遊一下，十天左右應該夠了。”
這段時間忙完，他也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嗯。”
“好了，有事兒我會再聯絡你的，後天見。”
“後天見。”
掛斷電話，橫田雄拿起了煙盒，從裡頭抽出了一支煙點燃。
隨著煙草味湧入鼻腔，他放鬆的往後一靠，然後望著窗外的燈火璀璨發起了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