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彆的事物,時間是相當公平的。
不管你是貧窮還是富貴,身體健康又亦或是身患重病,它都不在意,它隻會按照自己原本的步調一路向前,如緊握在手中的流沙那般悄然流逝。
眨眼間,時間便來到了城南私立高中的學生們又愛又恨,久違了的雙休日。
愛是因為對高二、高三的學生們來講,雙休日是一個月僅有一次的珍貴假期,恨則是學校這邊的安排總是卡著點的,即,每次雙休日後,就是大家都不喜歡的月考。
“說起來,後天就要月考了。”
周六,上午十點,早川家的錄音室內。
趁著剛錄完一遍《first love》的間隙,早川由紀放下了吉他,吐了吐粉舌,主動打開了話茬。
“是啊。”渡邊悠把話筒放回了話筒架上,接著轉過身來,望向了小由紀,“所以你複習的怎麼樣了?”
該說不說的,自從小由紀對學習開始上心後,她成績提升的速度可以說是一天一個樣。
雖然還是比不過涼子、綾奈這種論外的‘學神’,但比起其他人,她已經算得上是天賦異稟的那類了。
可天賦歸天賦,小由紀在學習上也是真努力,是正兒八經的下了苦工的。
那股子咬牙學習的勁兒,真不是隨便找個人都能做到的。
“悠。”
早川由紀翻了個白眼,聲音裡多出了幾分無奈。
有時候,他真的有點太不會聊天了,直來直去到讓人無話可說。
“嗯?”
“你這麼問,我怎麼接話呢?”
她癟了癟嘴。
既然她都以那樣的開場白來問了,那肯定就是沒複習好呀,甚至直到昨天晚上為止,她連最基本的章法都還沒找到。
雖然還沒到毫無進展的地步,但和原地踏步也相去不遠了。
“呃…抱歉。”
經由她這麼一提,渡邊悠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在輕輕咳嗽了一聲後,他主動轉移了話題,“我的意思是就算沒思路也沒事兒,反正明天還有學習會不是麼?”
都不說他了,隻說綾奈和涼子,隻要由紀提一嘴,說點複習找不到方向之類的話,她倆肯定是會傾儘全力輔導她的。
拿綾奈的話來講,她們仨可是‘結了盟’的關係,盟友之間互幫互助,共進退再正常不過了。
“是,但我剛才的意思不是這個。”早川由紀欲言又止了起來,“我的意思是你……唉,算了。”
老實說,就悠剛才的那句話,就足夠讓許多女生ass掉他了。
但仔細想想,這其實也是好事兒,至少往後她不需要擔心誰對他死纏爛打,而且硬要說的話,除了稍微直一點容易把話題直接殺死外,他這麼接話其實也沒什麼大的問題。
“我,儘量改正吧。”
儘管她沒有明說,但他還是t到了她的意思。
畢竟這也不是第一次有人對他說類似的話了。
“問你個問題。”
早川由紀抬起了眉來,直勾勾的望向了他的眼睛。
“請說。”
渡邊悠很是坦誠的對上了她的視線。
“假如,有一天涼子打著傘回來,跟你說她發燒了,是強忍著不舒服,冒著雨走了兩公裡回來的,你會說什麼?”
“牛逼。”
渡邊悠不假思索的給出了回答,然後搶在由紀翻白眼之前,他又跟著補上了一句。
“然後帶她去醫院。”
雖說日本這邊發燒通常都是自己找點感冒、退燒藥吃,但他覺得吧,還是去一趟醫院保險點。
哪怕檢查過後,結果就是普通的發燒,那也好。
至少這排除掉了那些很壞的可能,多費一點周章就能買個安心,他個人覺得是合算的。
“……”
聞言,小由紀沉默了下來。
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接話了。
他是有調侃的發言不假,但也確實采取了實質性的行動,並且她看得出來,也聽得出來,他後麵補上的那句話不是什麼漂亮話,而是他實實在在的就是這麼想的。
這就讓她有點無奈了。
他確實是有點木頭,有時候講話更是鋼鐵直男的沒邊,但在該承擔起責任的時候,他卻一點都沒二話,甚至一點都不怕麻煩。
光是發燒送人去醫院這點,就已經有相當一部分人做不到了。
他們會覺得不過隻是普通的發燒而已,吃點退燒藥就好了,那麼小題大做的乾嘛?
當然,這樣的做法其實也沒錯,隻是判斷不一樣而已,一個相對更慎重,一個相對更大大咧咧。
但對‘病人’來講,兩種截然不同的做法給人的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而恰好,她就是那種生了病之後,會更渴望有親密關係的人的關心的那類人,他的做法毫無疑問的正中她的好球帶。
“怎麼了?”
渡邊悠有些疑惑的問了一句。
在他的印象裡,由紀就不是這種沉默寡言的人,她素來是有什麼就說什麼的。
“沒什麼,突然對你沒意見了。”
早川由紀搖了搖頭,心情好了不少。
“比起這個,中場休息的也差不多了,我們再錄幾遍吧。”
在音樂上,她是有完美主義的心結的。
能做到95分,那她絕對不會在做到90分的時候就停手。
“ok~”
渡邊悠微微頷首,重新走到了麥克風架前。
在拿起了麥克風後,他閉上眼睛等待起了由紀這邊的前奏響起。
同一時間,早川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廳內。
“我們也算是好久不見了。”
早川尚子看著麵前的友人,不由得長歎了口氣。
“所以對好久不見的老朋友,見麵就歎氣嗎?”長野凜音故作生氣的癟了癟嘴,緊接著話鋒一轉,笑著吐槽了一句,“老是歎氣的話,是會讓幸福溜走的喲。”
比起愁眉苦臉的尚子,她還是更喜歡意氣風發的那個尚子。
“不,隻是有些感慨。”早川尚子搖了搖頭,“突然發覺真是一晃好多年過去了。”
“那肯定呀,由紀都念高中了不是嗎?”長野凜音頓了頓,“人嘛,到了一定的年齡後,就是會覺得時間越過越快的。”
“如果時間能慢些就好了。”
早川尚子揉了揉鼻梁,端起苦咖啡喝了一口。
苦澀的味道在她的舌尖綻放,也讓她的思緒隨之清醒了不少。
“說起來,大鋼琴家怎麼有空來找我敘舊了?”
她抬起頭,有些好奇的問出了這個問題來。
相較於已經隱退了的她,凜音的名氣說是如日中天也不為過。
在鋼琴圈子裡,凜音已然成了領頭羊似的人物,每每看到她的名字,不是在什麼重大比賽上,就是在國際彙演中。
而與名氣相對應的,凜音的工作日程表更是被安排的滿滿當當,想找她出席某某活動,是得提前一個月甚至兩個月預約的,甚至有時候還不一定約得到。
因此,她的那番話既是調侃,也是實話。
“大鋼琴家最近遇到了點麻煩。”
長野凜音聳了聳肩,拿起叉子戳了戳麵前的可麗餅,眉宇間儘是疲憊。
“那咱們不聊這個?”
早川尚子開口問了一嘴。
她看得出來,凜音確實是有點累。
既然如此,那就不聊讓人心情不愉快的工作唄,聊聊生活也挺好的。
“正合我意。”
“那就聊聊你的感情問題吧。”
早川尚子輕輕咳嗽了一聲,很是壞心眼的哪壺不開提哪壺了起來。
“這有什麼好聊的?比起我,我覺得你更該關注自己的感情問題,老實說,追你的人不少吧?”
被問起感情問題的她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咪一樣,一改剛才的慢條斯理,小嘴叭叭的像是機關槍似得岔開了話題。
她是真的很不想聊這個。
因為每每聊起這個話題,她就會有種自己被好朋友們拋下了的感覺。
她身邊的朋友們,該結婚的結婚,該生孩子的生孩子,而像尚子這種動作快的,都已經體驗了一把從結婚到離婚了,甚至孩子都已經上高中了。
對比下來,她就像是停在原地沒動那樣,就好像回望一圈下來,就隻有她還在做夢。
最最關鍵的是,在這個問題上,不管她現在在圈內有多成功,咖位有多大,都改變不了她被落下的事實。
“沒有哦。”早川尚子笑眯眯的看向了她,“我的工作圈和社交圈能接觸到的異性不多,而且我對他們也沒興趣,所以,你呢?”
那就是再傻瓜的人,也不會在同一個問題上跌倒兩次吧?
從離婚的那一天開始,她就沒想過再結婚,而且以她的能力,她完全是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至於以後老了怎麼辦,那就等以後再說。
“我?還是老樣子。”
儘管很不情願,但長野凜音還是捏著鼻子給出了回答。
沒轍,誰讓她們這一圈朋友相處的模式就是這樣呢,當你問出了一個問題後,朋友回答了,那朋友也就有了反問你這個問題的權利,且你再怎麼不想說,也得敷衍性的給個回答。
當然,那種特彆特彆隱私的除外。
“什麼叫老樣子?”
早川尚子明知故問了起來。
“就是沒瞧到合適的唄。”長野凜音努了努嘴,“而且我也沒那方麵的想法。”
她甚至都想好了,以後她要養老的話,就厚著臉皮來找尚子,她出點錢嘛,她們一起生活,彼此也能有個照應。
“你今年年初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的。”
早川尚子很不給麵子的拆穿了她。
年初的時候,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大鋼琴家,可是發出了豪言壯語的,表示今年一定會結婚。
但一轉眼,今年都過了大半了,某人還是沒動彈,倒是工作完成的挺頻繁的。
“計劃總是趕不上變化嘛。”
長野凜音拿起了餐刀,切了一小塊兒可麗餅,接著用叉子叉起送進了嘴裡。
“你跟家裡人也是這麼說的?”
早川尚子眨了眨眼。
“嗯……”
小口小口的咀嚼著嘴裡的可麗餅,長野凜音的表情不自覺的複雜了起來。
明明可麗餅是甜的,但這會兒她卻味同嚼蠟。
“又被念叨了?”
見著她這幅表情,早川尚子一下子就t到了意思。
毫不誇張的說,她們這一圈朋友裡,家裡人催的最緊的就是凜音了。
一來年齡擺在那裡,二則是凜音的家裡人想法極其傳統,至於所謂的拿錢給家裡人,讓家裡人知道自己經濟獨立了的這種說法,在凜音家是不成立的。
理由無他,長野家雖然是音樂世家,但因為經營著鋼琴生意的關係,所以相當有錢。
“那不然呢?”長野凜音咬了咬叉子,“唯獨在這件事兒上,我確實沒什麼反駁的餘地。”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也就隻有她早早的搬出了家去,被念叨的頻率和被念叨的時候相對之前少了非常非常多。
一年裡,也就隻有新年那會兒,加上年中那會兒會被念叨一下。
但最近他們也不打催促牌了,開始打起了感情牌,瘋狂的表示自己老了,也沒多少年了,這就讓她很難受了。
“實在不行就……”
早川尚子想了想,還是打住了自己那不靠譜的提議。
“你想的那種招數我也想過,但那是不行的。”長野凜音搖了搖頭,“比起這個,我能去你家待個幾天麼?”
合作方那邊催的急,但問題是原創鋼琴曲,尤其還是得符合電影調性的,哪那麼容易說寫出來就寫出來。
特彆要求又多,得同時滿足反戰、對和平的期頤、旋律憂傷但又舒緩,她又不是許願機,哪能半個月前聯絡,半個月後就給你的。
偏偏找她的那位導演咖位又很大,是近年來走上了國際的新銳導演,又不好拒絕,所以就隻能嗯拖了。
當然,也不能說是嗯拖吧,隻能說,她想換個環境找找思路。
“可以啊,不過你帶換洗的衣服了嗎?”
早川尚子上下打量了長野凜音一眼,姑且問了一句。
年輕的時候,這人就乾過這種事兒,大夥兒一起出去玩,結果她沒帶衣服,就嗯東借一件西借一件來穿。
雖然大家關係都不錯,也不介懷這事兒,但想起來還是讓人多少有點無語。
“帶了。”
長野凜音微微頷首,抬起蔥白的手指指了指玻璃窗外的車子。
“車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