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崎嶇。
秋收之後,邊塞的天氣也不再是那麼的淡熱。
整個世界再次變得有些蕭瑟,狂風呼嘯而來,密林隨風搖擺,那光禿禿的枝條隨著狂風抽打著過路的行人,荊棘追布,此處再一次回到了從前。
浩浩蕩蕩的大軍正在山路之中前進。
前頭的是步卒,隨後跟著許多騎士,往後又有馬車,還有運輸的民
去。
前軍已經走出了山路,而後軍卻剛剛進入。
高長恭騎著駿馬,戴著麵具,行走在中軍位置上:
戰馬嘶鳴,就看到有數十人從前方奔駛而來,此處狹窄,便是這些優秀的騎士們,也不敢在此處縱馬飛奔。
前來的人乃是姚雄。
姚雄此刻怒氣中衝,手持馬架,回到了高長恭的身邊,那些騎士們則是又往後軍方向去了。
姚雄費力的解下了甲胄,喘著氣。
"一群不長眼的東西,又抓住了三個,企圖鑽進山口的村莊,被我殺
掉了。
高長恭看向他,果然在袖口看到了明顯的血跡。
姚雄眉頭緊鎖,“我實在無法理解,明明他們也都是農民出身,當初的耕地肯定也遭受過騎兵的破壞,怎麼自己當了兵,就一點都不知道收斂呢?
“過去被那般對待,如今卻要去對付跟當初的自己一樣的人,我想不明白。
此番姚雄和高長恭率領圖燕兵奔赴前線,姚雄在出發前還是信心百倍,可行軍剛過陰山,情況就開始變得惡劣。
出現了逃兵,又出現了亂兵,有的不遵守軍紀,有的則是貪墨糧
草
姚雄大失所望。
這就是咱辛辛苦苦練出來的強兵嘛?
看著姚雄那失望的樣子,高長恭平靜的說道:"常英,世上有好人,自然也有惡人。
“將軍麾下,無論是出身卑微的吏,還是出身漢農的兵,都有作奸犯科,違法亂紀的,我們這次領兵一萬多人,從燕州過邊塞,到如今,僅僅有數十個違背軍紀的,我認為這已經是提練得當,訓練有表了,"
“若是這一路上都沒有任何事情發生,上下都說秋無犯,那才是真的出大事了。”
聽著高長恭的話,姚雄的心情終於好了些。
“常英勿要動怒,這距離永豐也不遠了,很快,就是我們大展身手的時候了,此番大戰,我可是要與常英爭一爭先鋒的。
姚雄滿臉的不在意,“咱倆都當不了先鋒。”
“幽燕兵再操練得當,也沒有經曆過真正戰事,目前還比不上那恒朔兵,恒朔兵那邊有破多羅,吐奚越,李擒虎,劉成彩等人,這些家夥都是不好對付的,要跟楊忠對打,當然是要老兵才好,先鋒根本輪不到我們。
“哦?”
"那將軍讓我們過去是做什麼?”
“應當是為了擴大戰果吧,字文護要過來了,聽聞聲勢浩大,將軍這邊人越多,給周人的壓力也就越大,宇文護也就不敢深入了。
高長恭有些驚訝,"常英很有長進啊。”
“這都是暴老頭說的。
姚雄也不居功,他認真的說道:"他說當下兄長麵臨的局勢很不好,宇文護大軍殺來,朝中雖有名將,但是主政的人是個狗矢,連宇文護都不如,未必打得過。”
“而一旦字文護擊破了廟堂,河南淮南青徐儘歸他所有,那我們就要倒黴了。
“可在北邊,想要擴大戰果,又格外不容易。
“所以張黑足他們才被調往南營附近,連寇流都被調到建州附近了這都是盯著前線的,若是前線法敗,那他們就儘量將敵人擋在河水以南,保證河北不會露出缺口。”
姚雄當下說起戰略來,那是頭頭是道。
高長恭聽了都忍不住點頭。
大軍穿過了山路,終於加快了行軍的速度,
永豐附近的成鎮,此刻都成為了劉桃子的重要驛舍,成為了兩地之間的重要補給站,這些原來用以占據武川等地的成鎮,此刻起到了重要的反向作用。
姚雄等人一路補給,終於來到了永豐城
永豐鎮還是一如既往的高大。
作為邊塞的防守核心,那平坦目寬闊的大路上,各類的馬隊和騎士們來往不斷。
如今的軍事核心,似乎正在從武川逐步往永豐轉移
永豐周圍有很多的大校場,姚雄將軍隊安排進校場後,就與高長恭前往城內去拜見劉桃子。
兩人領著數十騎進了城門
永豐城內,格外的熱鬨。
這裡最多的不是士卒,而是商賈。
甚至能看到很多的突厥商賈,儘管大齊與突厥的關係相當惡劣,但是他們從未停止過貿易往來,尤其是民間的這種貿易往來,永豐過去就是邊塞貿易重鎮,如今更是如此,甚至有來自西域那邊的商人,千裡迢迢的來到此處進行貿易,儘管在國內采取的是重法,但是劉桃子官府對商賈們還是秉著保護態度的。
隻要商稅和車船稅給足,沒有販賣那些禁止的商品,那官府就會保保護這些商賈的安全,使其免遭賊寇,奸吏等人的謀害。
有周商偷偷摸摸的來這邊做貿易,劉桃子也沒有將他們驅趕出去。
城內不隻是兩個市,比武川要繁華許多。
姚雄等人一路衝向了官署,來到官署門口,便看到破多羅正笑嗬嗬的站在這裡,等著他們。
“拜見潷艤憋垛舗稀跫諂灰。"
破多羅拜見了高長恭又見過了姚雄
幾個人走進了官署內,官署內也格外的忙碌,軍官和小更們進進出
出。
當他們來到了內屋的時候,劉桃子正坐在幾個將領當中,他們看著麵前的輿圖,正在談論著什麼。
看到他們進來,眾人停止了攀談。
"拜見大王!!”
眾人紛紛行禮拜見:
劉桃子也是看向了高長恭,“拜見大王
高長恭一愣,也趕忙回禮,“拜見大王。
兩人對視了一眼,劉桃子說道:“大王叫我知之就是了。
“那大王便叫我長恭就是。
“長恭。"
“知之。
姚雄趕忙湊上前來,露出一張傻臉來,“兄長!!"
“先來談正事。”
這兩人也加入了商談軍事的行列之中。
劉桃子麵前的那個輿圖,頗為巨大,明確的標注了從永豐到長安的各個據點和堡壘。
“兄長這是準備要打長安了?"
姚雄看到輿圖,腦海裡就隻有這麼一個想法。
“不,是我們的輿圖隻能到長安附近,再往南的情況就不清楚了。
姚雄看到楊忠的軍隊如今就在石崖山城附近駐紮,而在其餘方麵,也有幾個標記的軍營,分彆寫著不同的將軍名字。
如今的戰略商談,隻有一個問題,是往西還是往南。
往西自然就是去襲擊涼,甘等地
趁著偽周後方大空虛,儘情的蹂罐他們的地方武裝,而往南,就是跟楊忠硬碰硬,分出個高下來。
吐奚越是支持往西的。
“主公,楊忠雖出兵在外,可一旦發現我們大軍靠近,他就一定會退守靈武,不好攻取,可若是我們留下一部與他糾纏,其餘人殺向涼甘等地,此處防備空虛,成果定然巨大!
眾人也都覺得有理,紛紛點頭。
姚雄此刻輕輕撫摸著胡須,“不如往南。
“嗯?涼甘空虛,何必去跟楊忠死戰呢?
吐奚越當即就提出了反對。
姚雄認真的說道:“若是按著你所說的去襲擊涼,甘,定然是能大獲全勝,不過,沒有任何戰略用途。
“若是攻占那邊,容易被敵人切斷聯絡,受不住,若是直劫掠,打殘涼甘對敵人有傷害,但是不大。
“如今周人更多的依靠關隴巴蜀等地來作戰,涼甘百姓少,也無什麼緊要資源,就是給推成平地,影響也不算巨大。
“可若是我們能趁著楊忠兵力最少,沒有支援,最虛弱的時候去擊敗他,殺死他,乃至是奪下靈武,那影響就不同了。
“楊忠不好對付。”
“楊忠雖說隻有幾千兵,可他要是死守靈武,我們根本無法輕易拿下他,傷亡定然極大!”
“我知道。”
姚雄又說道:“我離開之前,暴老將軍曾跟我商談過這件事,他說當下宇文護召集二十四萬大軍往南,國內空虛,無法支援,楊忠是最虛弱的時候,若是此刻都無法擊敗楊忠,那等宇文護回來,楊忠麾下有了更多的軍隊,有了更多的援兵,那就永遠都不要想拿下靈州了。"
“拿下了靈武,涼甘等地的必經之路就被我們給占據了,同時,我們對長安的威脅大增,敵人的靈夏防線不攻自破,還得再次收縮,我們甚至可以威脅到歸真等地
時間,內屋裡格外的寂靜,將領們紛紛看向了姚雄,臉色都有些複雜。
壞了!
真讓這契胡學到東西了!
姚雄看向了劉桃子,再次露出了傻笑,“兄長以為呢?
劉桃子輕輕點頭。
姚雄看了看眾人,又問道:“石崖山城,如今是誰在駐守啊?"
“史靜。
“誰?”
“我怎麼不認識?”
“是網網少頁的。
“啊?降將?”
姚雄神色急切,"豈能讓一個降將來駐守如此重要的城池呢?若有反複,豈不是出了大事?
劉桃子平靜的說道:“用人不疑。
姚雄還想要說些什麼,就看到有個小子從人群裡鑽了出來,“將軍不必擔心!史將軍獨自駐守石崖山城,可他的質子卻在此處啊!”
姚雄一頭霧水的看著他,"你又是誰啊?!"
“我就是那質子!"
史萬歲自豪的說道
將領們哈哈大笑。
高長恭此刻走到了劉桃子的身邊,“知之,我覺得常英說的極有道
理
“楊忠如今隻領著三千人不到的軍隊,若是此刻都不敢去跟他交戰奪下他的城池,那往後他的軍隊更多,我們又該怎麼辦呢?"
“如今是個很好的時機,若是真的能攻下靈武,那宇文護便也坐不住,往後甚至還能威脅長安,使周人坐立不安。“
“我讚同他的想法。"
劉桃子板著臉,沉思了片刻,“好,且等夏州那邊的斥候回來,再下決定。
在商談好各部所駐紮的大營之後,將領們也就各自離開了。
姚雄跟高長恭卻留在了此處。
三人坐下來,姚雄趕忙抱怨了起來,“兄長,我在燕州可是被那暴老頭天天欺負啊,這老頭根本就不將兄長你放在眼裡…
“在佳。
“暴顯這是將你當作弟子來教導。
“就你今日所說的這些話,過去你能想到其中的一半嗎?
“人家費心費力的教導,你不稱謝,還敢出口差辱?!”
“如何能這般不知好歹?!"
劉桃子嚴厲的訓斥道,姚雄當即就縮著脖頸,不敢言語。
“若是你覺得不願意去學這些,明日起,你就跟破多羅換個位置,你來這裡當先鋒,讓破多羅去燕州跟暴顯去學習。"
“兄長,我知錯矣。"
高長恭有些驚愕,他還是頭次聽到劉桃子說出這麼多話,還是以這種口吻。
姚雄不敢再開口,高長恭卻緩緩說起了圖州所發生的事情
“我剛剛上任的時候,還有許多人前來拜見,後來得知是將軍府要人來接管,他們就開始跑了。”
“跑了很多很多人。"
“就連官員們都是如此。
“有些人不願意跑,就到我麵前死速,要我勿要讓衛將軍府的人進
來。
“那邊的官員和大族,都對你格外懼怕。
劉桃子聽著高長恭的話,一點都不覺得驚訝,他緩緩說道:“廟堂設立了北道大行台,長恭知曉嗎?"
高長恭一愣,顯然是不知道的。
“以彭城王來擔任尚書令,朝中許多臣,幾乎都到了武川。"
“胡長仁容不下這些人。"
聽到劉桃子的話,高長恭的心裡百感交集,眼神複雜。
高長恭是個很看重社稷,很看重家族的人。
可當下的事情,卻越來越不對勁,很多人都說:劉桃子有異心。
高長恭一直都沒有理會這些言語,他不太想去了解這些事。
可現在連自己叔父都到了武川………
劉桃子再次說道:“幽州等地的事情,都由彭城王來治理,我們可以不顧慮後方的事情,安心與周人作戰了。
聽到這句話,高長恭方才點點頭。
“。
他們在永豐等了兩天,方才等來了斥候。
而根據斥候的票告,宇文護並沒有在歸真等方向增設軍隊,甚至他調走了楊忠麾下的幾個悍將,要他們前往長安待命。
如此一來,劉桃子等人當即就有了決定。
次日,大軍在校場集合駐紮在這裡的軍隊足足有三萬餘人,是楊忠軍隊的十倍有餘。
恒朔兵與幽燕兵首次聯合作戰,浩浩蕩蕩的大軍占據了整個大校
場。
在進行了祭祀,占卜等專業軍事行為之後,大軍出征
劉桃子以破多羅,葉奚越二人為先鋒,率領四千人的騎兵在前頭開道,姚雄在左側,高長恭在右側,李擒虎和劉成彩在後軍
數萬大軍打出劉字大旗,氣勢恢宏,有騎士,步卒,弓餐手,刀盾兵,匠兵,民夫。
楊忠的斥候們已經開始與前鋒交戰,四處逃奔。
正駐守在石崖山城之外,想著要如何勸說史靜歸降的楊忠,忽得知劉桃子數萬大軍朝著自己方向狂奔而來,那是一點都不敢逗留,當即選擇撤回靈州。
不是楊忠怯弱,更不是怕了劉桃子。
主要是麾下兵將太少太少,
宇文護讓他提前出兵聯合突厥人去攻打永豐。
可突厥人根本就過不來,
而他這幾千人,連石崖山城都過不了,更彆說永豐。
以這般兵力差距,若是被敵人的前鋒纏住,那他定然是要死在野外
的。
楊忠領兵迅速回撤,可敵人完全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他們就這麼路追擊,一路跟著楊忠,兩股兵馬幾乎是一前一後的到達靈武城的。
破多羅等人迅速在城外進行破壞,破壞通往長安的道路,又砍伐周國的樹林。
楊忠趁機率兵出擊,跟吐奚越大戰一場,殺敵許多,卻沒能擊破敵人。
兵力懸殊實在太大!
而劉桃子也終於來到了城池之外。
數萬大軍在城外聚集,又開始安營紮寨,打造攻城器械:
楊忠站在城牆上,看著城外的人山人海,胸口劇烈的起伏,雙拳緊握。
劉桃子這是要攻取靈州啊!"
鄭道謙站在一旁,驚愕的看著城外的軍隊,有些懼怕。
將軍,怎麼辦?"
“城內的守軍還不到六千人,其中隻有我們這三千人是能與對方廝殺的,其餘都是些輔兵,能打嗎??"
能打個
楊忠險些就要說出動搖軍心的話了,他趕忙忍住,黑著臉說道:“再派人突圍,向晉國公求援!!"
已經丟了永豐跟石崖,靈武不能再丟了!!若是丟了靈武,劉桃子下一個就要去打長安!!讓晉國公趕忙派人教援!!
"讓三處點燃烽火,不要中斷,讓各地知道靈武的情況到底有多麼危急!!
眾人趕忙去準備,楊忠站在城樓上,將身子前傾,死死盯著遠處樹立起來的劉字大旗,氣極而笑。
“好,好,小子是想要將我殺死在這裡嗎?
我便在此處與你見個生死,不是你死,便是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