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室們正式決定以高緯為天子。
高浟為左丞相,高睿為右丞相。
段韶以大司馬的身份坐鎮晉陽,婁睿進大將軍,坐鎮鄴城,高孝瑜升官領清都尹,斛律光升官再領並州刺史,宗室們分彆擔任中軍的將軍以及周圍的刺史位。
勳貴們也沒有落下,幾乎都得到了提拔,得到了坐鎮一方的機會。
劉桃子沒能見到宣讀詔令的天使,但是也同樣成為受益者的一員,正式成為了郡公,衛將軍,六州大都督,以及恒朔大刺史
說是擁立大會,實際上,這更像是一場分贓大會。
高湛上位,提拔了一群官員們,此刻,高緯要上位,群臣們再次獲得了提拔的機會。
而在商議的過程之中,高浟每一次開口,都有人主動看向了劉桃子,劉桃子板著臉,一言不發,許多人就不敢多說什麼。
他不說話,確實比說話更管用。
在重臣們的眼裡,他大概如獨孤永業等人一樣,都是不知禮法,凶橫野蠻的猛將兄,能哄著就哄著,勿要讓他參與什麼。
高長恭湊到了劉桃子的身邊,看著滿朝大臣那歡喜的麵孔,他卻憂心忡忡。
“壞了。”
“應當是大丞相總領天下事,以其餘眾人來輔佐。”
“可如今卻變成了二王共同輔政,勳貴們再次抱成團一事不能二主,這般局勢豈能長久呢?”
局勢的發展跟高長恭所想的完全不同,儘管他提醒了高浟好幾次,也沒能改變什麼。
劉桃子卻是一臉的平靜。
“大齊的憂患,並非是換掉一個人就能解決的。”
“便是讓彭城王一人掌權,也無大用,他的命令到不了地方,可能都出不了尚書台。”
“當下這般,也算是勉強維持吧。”
高長恭握緊了拳頭,不知該說什麼怎麼能是勉強維持呢?
他看到劉桃子起身往外走,忍不住再次跟上了他,朝議算是結束了,剩下的就隻是那些虛偽的恭賀與拉攏。
“知之我們得想個辦法。”
高長恭快步跟在劉桃子的身邊,“不能隻是勉強維持,得想辦法解決禍患。”
“彭城王賢明,趙郡王也不是什麼小人,大司馬更是英傑,當下朝中這幾個人,便是私德有虧,那也是心懷社稷之人!”
“當下沒有和士開這樣的小人來使壞,就該齊心協力,一步一步解決國內的危機,使大齊再次強盛起來!”
“不該是以暫且無礙的心態,就這麼敷衍過去”
劉桃子猛地停下來,高長恭一個踉蹌,險些撞在他的身上。
劉桃子回過頭來,看向了麵前的蘭陵王。
高長恭失去了平日裡的冷靜和沉著,還有那風度。
或許在他看來,殺掉了和士開這樣的小人,又架空了高湛這樣的君王,幾個賢臣隻要齊心協力,一同跟隨彭城王,就能讓天下從此變得強盛。
劉桃子沉默了片刻,方才看著遠處那熱鬨的宮殿,“大王就是彭城王當了皇帝,又能如何?”
“大族隻顧著兼並土地,勳貴隻顧著財富美色。”
“掌權的都是這麼一些人,換誰上去,都要受到他們的遏製。”
“當下彭城王能順利上位,隻是因為他退讓了,若是他執意要以自己為主,要罷免那些貪婪作奸之人,要徹查戰敗的元凶,要抓住使得邊防糜爛的惡賊那他還能繼續在這裡發號施令嗎?”
“大王若想要拯救社稷,就勿要這般單純,覺得換幾個人就可以解決所有問題先前我在晉陽的時候,有許多將領私下裡跟我見麵,說想要來投奔我,成為我的部將。”
“我告訴他們,在我的治下,克扣糧草,貪汙受賄,殺人取樂,都是要被處置的,我絕不會留情,讓他們再好好想想。”
“他們當即就開始找借口離開,走了大半。”
“最後留下來幾個人,說是真心跟隨,願意遵守。”
“我不知道這幾個人裡,有幾個是真心的,我答應他們可以到我身邊為將,可往後還是要看他們是否有改變。”
“我是有這種選擇機會的,可彭城王有嗎?”
高長恭同樣看向了那喧鬨的皇宮,這一刻,他有些沉默。
“大王若是有意拯救社稷,不如跟著我到邊塞來,那邊最需要將軍,最需要人才的。”
劉桃子離開了此處。
高長恭卻留在了原地,不再言語。
劉桃子走下台階,轉身走到了一位甲士的麵前。
甲士一愣,“拜見劉公!”
“你們的主將在何處?讓他速速前來見我。”
甲士頗為驚愕,可還是轉身離開了此處。
過了片刻,那甲士緩緩走到了此處,他的臉色通紅,眼神閃躲,有些驚懼,他顫顫巍巍的說道:“劉公,我家將軍在朱華門外把守,他說他說讓您滾過去見他”
劉桃子當即讓甲士為自己帶路。
甲士此刻很害怕。
他低著頭,走在路上,一句話都不敢說。
來到了朱華門外,就看到一群甲士簇擁著一個將軍,那將軍看向了劉桃子,推開了麵前的甲士們,快步走來。
帶著劉桃子前來的甲士當即停下來,不敢再往前。
劉桃枝很快就走到了劉桃子的麵前。
他渾身都因憤怒而顫抖著。
兩人麵向而站,劉桃枝的聲音都在發顫。
“你他媽的敢讓我去拜見你???”
“跟我走吧。”
劉桃子開了口,劉桃枝那憤怒猛地鬆懈。
“去哪裡?”
“武川。”
“你跟著母親安心待在老家就是,跟著我一同離開,沒有人敢留下你們了。”
劉桃枝緩緩取下了臉上的麵具,他看向兒子的眼神很是複雜。
他平日裡總是以劉公來嘲諷兒子,沒想到,這家夥真的當上劉公了。
開國郡公,地位比他還高出了一頭。
他有些錯愕,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當下,沒有皇帝再需要你來輔佐了,新皇帝還不到十歲,你不必再做什麼事情了,跟著我走吧。”
“走不了。”
劉桃枝平靜的說道。
“我還不至於淪落到要寄人籬下,靠著你來活”
“你勿要逞強。”
劉桃枝咧嘴笑了笑,“你是想要帶走你母親,對吧?”
“如今你占據了邊塞,準備謀反,你舍不得你母親在這裡跟著我吃苦,又怕你起兵後我被人挾持,讓你落個不孝的罵名”
“不全是。”
劉桃子打量著周圍,平靜的說道:“晉陽和鄴城我都去了。”
“著實不是什麼好地方”
“方才與斛律金老將軍聊天,他說幾年前,高洋發瘋,把他叫到皇宮裡,用長矛刺他,想要殺他取樂他僥幸活了下來。”
“跟在瘋天子身邊,不敢說錯一句話,做錯一件事,還要保全家裡人,應當也是不容易吧?”
“阿爺,跟我走吧。”
劉桃枝猛地顫抖了一下,他戴上了麵具,朝著劉桃子揮了揮手。
“找你媽說去。”
他說完,轉身離開了。
他再次回到了那些甲士們當中,張望著周圍,時不時有軍士前來跟他稟告大事。
劉桃子看了他許久,也離開了這裡。
甲士們看著離開的劉桃子,再次看了看自家主將。
“衛將軍不愧是您的兒子啊,當真是強壯,兩次擊敗楊忠,勇猛無敵”
劉桃枝沒有理會這幾個人,也不說話。
眾人便也都不繼續說了。
冷風吹來,劉桃枝站在朱華門外,手按著劍柄,一動不動。
“嗬”
劉桃子走出皇宮大門的時候,祖珽早已在這裡等候著。
他急匆匆的走上前,有甲士牽著青獅前來,祖珽作勢要扶劉桃子上馬,可不等他靠近,劉桃子便已經翻身上馬。
“你也上馬。”
“唯!!”
祖珽趕忙也上了馬,跟在劉桃子的身邊,“主公,事情可是如我說的?”
“大差不離。”
祖珽不屑的搖著頭,“這幫蠢材主公不必理會他們,我們當下還是要以經營本地為重,婁睿應當是答應了交易的事情吧?”
“嗯。”
祖珽委屈的說道:“我當初聯絡商賈們,就是為了這些大買賣,可田子禮等人輕視我,竟誣陷我坑害商賈,要走私貿易,實在可恨”
劉桃子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祖珽繼續說道:“楊忠明年就要殺過來了,永豐肯定是周人的第一個目標!”
“主公,我們得全力以赴,明年,讓周人開開眼!!讓他們知道什麼叫仁者無敵!”
“此番前來鄴城,就得拿走足夠多的東西,不然就是浪費時日。”
“我想過了,首先就是談好買賣,而後就是人才!”
“朝中有不少能將,像那蘭陵王,安德王,還有斛律羨,暴顯等等良將,總得帶走幾個,還有那些文士,主公,先前親近您的許多大臣都被流放到了南邊,若是能讓他們回來為您效力,那是極大的好事!”
“您麾下如今最缺地方官員,我看那黎陽太守也是個不錯的人才,可以到我們治下,還有那陸杳,崔季舒,王晞,顯安等眾人,他們都是很有才能的,這些人也不能放過!”
祖珽搓著手,眼神貪婪,整個人像極了一個奸商。
北齊兩大相,楊愔與祖珽,兩人無論是為人,身材,性格,治政思路,各方麵都可以說是完全相反的除卻都是大族出身之外,幾乎都找不出共同點。
“主公先跟我回府吧。”
“府?”
“就是劉府,您家”
“我找了幾個好友,他們都在等著您呢。”
祖珽在前帶路,帶著劉桃子返回自己的‘家’,這是劉桃子第二次來到了這個家。
有甲士守在門口,看到劉桃子到來,臉色也很是怪異,趕忙行禮拜見。
劉桃子和祖珽的行為,就有點搶占他人府邸的感覺,可偏偏他又是將軍的兒子,似乎也不存在搶占的說法,反正就是怪的很。
府內本來是沒有什麼奴仆的,但是此刻,卻是有許多人奔走,這些都是祖珽所帶來的奴仆,充實府邸。
祖珽帶著劉桃子來到了內屋的時候,就看到一群人坐在這裡。
他們神色各異,看得出,都是些大族出身的‘賢人’。
看到劉桃子進來,幾個人緩緩起身。
氣氛有些古怪,祖珽趕忙笑著走上前來,“主公,這幾位便是我平日裡與您講述的好友們!”
“這是前右仆射魏公,魏收”
魏收年紀不小,氣質比較內斂,看起來就是個比較尋常的小老頭,他笑著跟劉桃子行禮拜見,臉色不是很好看。
魏收名氣極大,都不需要祖珽過多解釋。
他號稱是文壇第一人,才華橫溢,各方麵都很厲害群臣裡論才能他或許不是第一,論名氣他卻是數一數二的。
小老頭主動行禮拜見劉桃子,完全沒有什麼風骨。
劉桃子點頭回禮。
祖珽笑著說道:“魏公如今被罷免了官職,他原先被高元海,和士開等人蒙蔽,錯以為他們是好人,又被高歸彥蒙蔽,錯以為他是好人,又被偽陳蒙蔽,錯以為他們是好人而後就被罷免了。”
劉桃子眉頭跳了跳。
魏收臉色通紅,當即說不出話來。
他也是倒了大黴,先是向高元海,和士開等人低頭,讓名望受損,後續派人偷偷跟陳人聯絡做生意做買賣,而後被毆打罷免,最後又牽扯到高歸彥的事情裡。
過去那位天下第一才子,如今聲名狼藉,尤其是在和士開被殺,高元海被冷落,高浟等人上位之後,他這個處境就變得更加尷尬。
“這位是前太常少卿袁聿修,袁公。”
祖珽介紹道。
那人穿著樸素,朝著劉桃子行了禮,眉宇之間有些落寞。
祖珽笑著介紹道:“主公有所不知,袁公號清郎,他在尚書台十年,是少有的不接納賄賂,清廉節儉之人他原先受命去巡查河南諸官署,做的很出色,隻是,他這個官職是臣過去給陛下舉薦的,後來因為臣的緣故,他就被罷免了,還險些被殺”
袁聿修看了眼祖珽,欲言又止。
他這個就屬於是被坑害了。
祖珽又連續介紹了其餘幾個人,果然都是祖珽的好友。
有的被高歸彥騙了,有的被錢財給騙了,有的被耕地給騙了。
反正都不是很乾淨,除卻那個袁聿修是被祖珽給騙了外,其餘幾個都多少有些問題。
劉桃子坐在上位,眾人分彆坐在周圍。
其中有個文士,皺起眉頭,麵對劉桃子時都不是很恭敬,他叫陳善藏。
劉桃子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而後聽其餘那些文士們賣弄著自己的學識。
祖珽偷偷坐到了陳善藏的身邊,用手肘推了推他,“不可對將軍無禮啊”
陳善藏臉色通紅,“我本就與將軍沒有交集,是您派人將我抓過來的是您無禮在先!!”
“我與你父親是老友,我這是在幫你呢,你這個性格,難免為人所害,跟著將軍到邊塞,那裡是你的好去處,你才能平平,但是人不壞,沒有什麼惡行,在邊塞做個輔官綽綽有餘,現在不跟隨主公,往後可就來不及了,聽我的話,跟上將軍,前往邊塞,好好做事,對你隻有好處。”
陳善藏很是憤怒。
“您還敢提起我的父親?當初我父親逝世之前,說有借條,吩咐我們勿要忘記您不認借條,最後還要我們報官來解決,最後還偷走了父親數千卷藏書”
祖珽笑嗬嗬的說道:“那些藏書留給你又能做什麼呢?你沒那才能,拿著也是浪費,不如讓我來用過去的事情你就勿要多說了,在座眾人裡,就你的才能最次,我讓你前來,也隻是看在你父親的顏麵上,你勿要多說,且聽我的就是了。”
劉桃子還是老一套,他認真的說起了自己治下的情況。
“諸位皆是有名之士,我不願意羞辱,隻是,我治下眾人廉潔,在鄴城,不小心被人所騙,隻是罷免挨打,可若是在我的治下,這樣的事情是要被處死的”
魏收老臉通紅,支支吾吾的,他也沒想到,自己一世英名,卻會落得個晚節不保。
其餘幾個人卻都表示自己絕對是全心要跟隨劉桃子的。
眾人談論了片刻,天色卻有些黑了。
他們不好繼續商談,今日就當是了認識了劉桃子,眾人起身,一一行禮告辭。
祖珽將他們送到了門口。
很快,祖珽就回到了劉桃子的身邊,“主公,這些人都不算是什麼好人,可他們也是真的有才能,都是當下無法立足鄴城的人,主公若是能用他們,就可以帶他們前往邊塞,他們定然能發揮出極大的作用來,若是覺得不可用,那也無礙我還可以為主公繼續去找!”
祖珽說著,偷偷抖了抖衣袖。
下一刻,劉桃子猛地出手,一把握住了祖珽的手臂。
祖珽一愣,劉桃子平靜的將祖珽拽過來,一隻手從他的衣袖裡取出了一支小酒盞,隨即丟在了麵前。
祖珽有些尷尬,“這酒盞是怎麼進我衣袖裡的”
劉桃子拉著祖珽的手不放,看向了一旁的甲士。
“青獅身上有個包裹,你替我拿過來。”
祖珽有些驚懼,“主公我並非是我知錯”
甲士很快就將那沉甸甸的包裹帶到了劉桃子的麵前。
劉桃子將那包裹拿起,一把放在了祖珽的手上,也鬆開了抓住他的手。
祖珽緩緩解開包裹,卻看到裡頭金光燦燦。
“祖公才華橫溢,立功許多。”
“若要錢財,我給你就是,我身上有多少就給你多少。”
“隻是勿要讓這陋行,臟了你這一身的才華啊。”